“哎，你们昨天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吗？”孟雨秋突然歪过身子凑得很近。

夏思清这会儿全部心神都在面前的复习资料上，都没注意孟雨秋刚刚讲什么，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什么？”

孟雨秋努着嘴冲着于微微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语气笃定道：“你们昨天后来又碰过面了吧，发生了什么？她今天整个人状态都不对了。”

夏思清也转头过去看。

于微微正微低着头看桌上的课本，她今天也穿了校服，这让她身上多了一分学生气，乍一眼看上去还真有几分恬静的味道，和她上辈子临死前扭曲癫狂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夏思清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来于微微到底哪儿显出状态不对了。

“你别不信，我真看出来了，”孟雨秋两根手指比了比自己的眼睛，示意自己火眼金睛后，又掉头比了比于微微的方向，“你看她那个眉头，比平日里要皱上起码两个度。你再看她那个黑眼圈，比平日里都要黑上一点，她平日里都盖粉的你知道吧？今天都没盖住！还有你看她，她周边那个气场，丧里丧气黑云缭绕的，搞不好昨天一晚上都没睡好。”

哈？

夏思清又回头看了好一会儿，确认眼睛不够显微镜的自己是真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孟雨秋得意地哼了一声：“我看错谁都不可能看错她，最了解她的就是她的敌人，正是不才，区区在下！……所以，你们昨天后来干啥了？你怎么打击到她的？……难不成，你！是为了我！怒发冲冠，一刀两断！”

“少戏精，”夏思清拍她脑壳，“做你的作业去，不懂来问我。”

孟雨秋吐了吐舌头，皮完就又低头乖乖学习去了。

她的成绩其实挺好的，在班里一直稳定的前十，年级排名也在前五十左右，上一世她如果没有辍学的话，以她对学习的认真态度，大专应该是稳进的，而且她的物理是明显的丢分薄弱项，只要补上短板，再加上高三一整年的复习，本科问题应该也不大。

夏思清已经整理了一些习题，开始着手安排孟雨秋的补课计划，这会儿让她做的作业就是夏思清为了给她摸底布置的。

见孟雨秋勤勉配合，夏思清满意地转移了注意力，重新回到于微微身上。

……于微微确实有点不对劲。

以夏思清对于微微的认知，她可不是个善茬。

昨天晚上她和于微微的交锋，充其量也就是堵了几次于微微的话头，让她又不爽又憋气，都谈不上报复，更远不到让她伤筋动骨的份上。以于微微的性格，她吃了亏绝对是要想方设法找回场子的，与其说她昨晚上丧气到睡不着，夏思清更相信于微微这一晚上都是在憋坏水，绞尽脑汁地又想搞事情。

以于微微的做事风格，会怎么做呢……

夏思清一手托腮，一手百无聊赖地转了转笔。

·

两节课的时间在课堂里被迅速消耗，大课间休息的时间里夏思清防备着有人找事，全程都拉着孟雨秋和她一起。孟雨秋也算彻底得罪了于微微，说不定于微微会调转枪口，先拿孟雨秋开刀。

孟雨秋性格大大咧咧又心直口快，有时耿直到让人心梗，一碰到讨厌的人或者事的时候很容易就会吵起来，按理来说，她用这种性格长这么大都该身经百战锻炼出来了，但她实际就是个战五渣，遇事的时候总想着和人讲逻辑讲道理，对方一旦开始不讲理，孟雨秋基本也就输定了。

就比如说吵架吧，孟雨秋和人吵架，那场景就是，一开始对方说一句，她就驳一句，通常还直戳人痛点，驳到对方恼羞成怒开始不讲理了，对方开始叭叭叭叭叭叭跟个机关枪一样，甚至还会人身攻击，骂爹骂娘骂祖宗，孟雨秋就跟不上速度开始懵逼了，还会很呆地反问“你怎么可以骂人啊？”

这种以理服人型的选手只适合出现在规定发言时间和次序的辩论赛上，在现实里……反正夏思清现在不敢让她落单。

这种无风又无浪的场景一直持续到了体育课。

这会儿体育成绩也还没有纳入升学考量里，90年的世界杯和亚运会带起了一波运动热潮，各项田径项目和球类运动都很受欢迎，但学校的操场跑道都还是煤灰铺的，运动设施也没几个，体育课上老师一般就安排分组，打打排球和乒乓。难得有机会从教室里走出来活动活动，学生们都还蛮积极的。

不过这种活动于微微都是不会参加的，她有一叠的病假条，什么低血糖、哮喘、心率过快、发烧、扭伤……病因都不带重复的，也因此给所有人都留下了体弱多病的印象。

但实际上也不是那么回事儿，虽然于微微身体确实娇弱，但其实只得了一种病，只是因为这种病是遗传病，陈家生怕有人会因此将于微微和陈家联系起来，暴露出他们的陈年阴司，所以对外都假造了其他病情，隐瞒了于微微的真实病因。

按理来说，能自由活动的体育课是最适合搞事的时机，但今天的于微微全程都安静乖巧地坐在场边，老实本分地好像一.夜之间突然转了性一样。

她越是这样表现，夏思清心中越是警惕。

夏思清和于微微两辈子相处，对她使坏时的表现最熟悉不过。

于微微本性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两面人，碰上软包子，她会越发嚣张，走到面儿上，明目张胆地挑衅使坏，就好像面对面地看到别人流露出的惊惧和绝望能带给她特别的快感一样。

而相反，一旦她认为要对付的人可能是硬茬子，亦或是觉得自己的处境还不够安全，危机意识会让她把自保放在首位，她的惯用手段就会变成躲在人后，唆使或挑拨他人动手，自己用一副纯洁无辜的姿态坐收渔翁之利。

于微微她现在可不就是这副情态？

夏思清目光快速地扫过场上，心中瞬间有了数——

田小青和她的跟班们不见了。

夏思清目光又扫过于微微和孟雨秋。于微微正坐在高大的体育老师身边，两个人在闲聊着什么，于微微微仰着头，一脸钦慕佩服的模样让年轻的体育老师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而孟雨秋则在场上，刚刚扣球得分成功，这会儿正满面笑容地和同队的姑娘们欢呼着拥抱在了一起。

夏思清转过身，慢慢悠悠地往教学楼走，在路过楼下花坛时还顺手把垃圾桶旁边的笤帚抄在了手上。

高二这一层楼里一共六个班，一二三班在楼梯的左边，四五六在右边，教师办公室在六班的对面。此时夏思清所在的一班在上体育课，旁边的二班和三班去实验楼上生物化学课了，整个楼层以楼梯为分界线，左半边都静悄悄的。

夏思清走到了一班教室，透过窗户往里头一看——果然，田小青和她那三个跟班都聚在里头，这会儿正弯着腰，头挨着头，都挤在夏思清和孟雨秋的桌前。

田小青像众星拱月一样被围拢在最中间，手里拿着的是一把小刀，她用力地竖握着刀柄压下，锋利的刀尖轻易地划破了桌面上的那层黑漆，长长的一道划痕斜贯了半张桌面。

她满意地抬头，嘴角的笑容志得意满：“诶，可以可以，这刀好刻，还刻个什么？”

三个跟班相视一眼，纷纷压低着声音出主意道：“刻个‘小偷’呗，刻大点！”

“再刻个‘贼’。”

“哈哈哈哈，给她左边刻个偷，右边刻个贼，顶上刻个‘陈思清去死’……底下、底下刻个‘坐牢’！”

“哈哈哈哈刺字发配，和她太配了。她的书呢，都给她搬出来，拿圆规来，给她每本都划喽。”

“要写字吗？”

“写！”田小青拍板道，“拿大红笔写，写大点，就写‘陈思清是小偷，陈思清滚去坐牢’，动作快点，待会儿颁奖的人来的时候全给她扬楼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