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鹤松宁将两人带到一处小屋,剑缓缓下坠,在贴近地面时灵气一荡,扫开一片尘土。
“这是知姑娘的住处,”鹤松宁微微向后侧身,语气仿佛凝着冰,似乎向来如此,“向南走就是用膳的满膳堂,请便。”
知珞点了点头:“谢谢。”
她走下剑,又回身看向燕风遥。
燕风遥心神领会,解开包袱将她的衣物包裹拿出来递给她。
知珞接过。
两人离开,她推开房门,屋内整洁干净,被褥茶壶等一应俱全。
知珞走出小屋,屋外有石子小径,十二月宗内到处漂浮着磅礴灵力,不住地涌动,就算肉眼无法瞧见,凡人的身体也会随着呼吸通体清爽,心清目明。
她站在原地,抬头找太阳来分辨东西南北,结果看了半天都找不着。
“你是新来的?”一道声音从左侧传来,明黄色的身影由远及近。
知珞与来人对上视线。
与一个身体穿着明艳衣裙,头上包裹着不明物体的人,对上视线。
对方笑道:“我叫翊灵柯。”
“知珞。”
她盯着对方头上微微发亮的帽子似的东西,一闪一闪,和她世界接触不良的灯差不多。
“呃……咳咳,等一下啊。”翊灵柯拳抵下巴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背过身低头把脑袋上的东西扯下来,甩了甩,帽子瞬间变成一条布,一面与真的布条并无二异,另一面却分布有复杂蜿蜒的符文。
头发垂落至腰,眉似新月,她抬手整理了一下,收好布带,道:“我在这儿一个月了,终于等到新活人了。”
“一个月?”
“你是从云梯上来的吧。云梯五年一次,但入宗门更普遍的方法是十年一次的测灵根摸根骨,但那样就只收天赋极佳之人,所以一些没有灵根、资质平庸的人会来爬云梯。”
她顿了顿,又道:“或者那些等不了十年的人也一样。修仙越早越好,更多的是十几岁二十几岁的人。”
知珞:“……”
知珞:“上一次测灵根是多久?”
翊灵柯:“一年前。”
所以下一次要等九年,最后还是要爬云梯。
知珞沉默片刻,觉得可能是燕风遥运气不太好。
毕竟她是根据他遇险的时间穿越过来的。
“你要去哪儿?我们一起走?”翊灵柯发出组队的声音。
“满膳堂,有点饿。”
“走吧走吧。”
她们一同前去,一路上翊灵柯话最多,三五两下把自己的情况抖了个干净。
阵修哪个宗门都收,最出名的自然是以阵法闻名于世的醉人湾,和十二月宗的剑修差不多。
翊灵柯家中有点出息的全去了醉人湾,她的姐姐也是,可惜她自己算数太差,只能退而求其次去了十二月宗的阵门。
她是上一年的测灵根大选入选的,但翊灵柯硬是在家待了一年才来。
她的家族历代都是阵修,阵符不分家,她那一年基本算是全家上阵给她开小灶,一边执书教她一边唉声叹气,最后定格为暴跳如雷,怒发冲冠。
算数?
没太多文化的知珞想了想,没有说话。
“你看,我天天把我们家出名的祖先画像册子带上,以求保佑。”
知珞低头看。
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小册画上的人皆是仙风道骨之人。
第一个老人眼角下垂。
头顶秃的。
第二个中年女人面目肃穆。
戴了顶斗笠。
第三个女人嘴唇下撇。
头顶稀疏。
……
知珞看完,总结道:“他们都不笑。”
“画像嘛。”翊灵柯笑呵呵地收好小册,看着新认识的少女望向她。
知珞眼睛颜色分明,澄澈单纯,翊灵柯不由得心生喜爱,觉得运气真好,幸好没遇见一些糟心人。
满膳堂外冷冷清清,仅有一少年矗立门外,身形笔直,高束马尾显得侧脸愈发锋芒毕露,黑沉眼瞳微动,一瞬间转过来,启唇微张,见有陌生人立刻一抿,缄默。
知珞点了点头当做打招呼,随即略过他,径直走进满膳堂。
翊灵柯一开始并未注意,走了几步进入堂中却发觉那黑衣少年一直跟在她们身后,保持固定的距离不变,如同影子一样。
翊灵柯:“?”
她没有轻易开口。
不同的食物放在不同的桌上,用篓子扣住,放有小型阵法,打开时鲜如才出锅,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她们想吃的不一样,于是分开。
翊灵柯余光瞥见那个气势如刀刃的少年神色如常地跟在知珞后面,知珞指了指菜,道:“这个,还有这个。”
少年面容犹如天之骄子,没有丝毫卑微神色,但行为却跟个仆人一样,她点什么就端起什么,点了四道菜的话,就一手一盘,手臂臂弯也摆了一盘,极稳极顺,也不知道怎么做的,起初皱眉不太熟练,待知珞端两碗白米饭过来就似乎迅速掌握了技巧。
知珞选了一张桌子坐下,四盘菜被轻轻放在桌面。
端着面条的翊灵柯缓慢挪步过来,缓慢坐到知珞身边。
她看了眼燕风遥,又看了眼知珞,问了句废话:“你们认识?”
“嗯,”知珞,“他是我的仆人。”
翊灵柯:“??”
燕风遥这才勾唇,敛目颔首:“燕风遥。”
他在笑,眼底没什么情绪,却隐藏得极好,从外表来看就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毫无阴霾和阴暗心思。
在原著,他就是保持这副模样营造出天才修士的形象成为闻名天下的人物,可能还会随着实力增长更有锋芒傲气一些。
翊灵柯愣愣地点了点头:“翊灵柯。”
知珞在自己说完就埋头吃饭,没有管他们中间诡异的氛围。
翊灵柯对知珞欲言又止,见她专心吃饭又不好说,内心在疯狂好奇为什么她要带仆人入门,更何况此人一看就非池中之物,以第一面的印象来看,知珞还算单纯,难道她不怕被这人后期反噬吗?他看着就不是一个顺从的。
在对面慢条斯理吃饭的少年眼皮子底下,翊灵柯扯出一个笑:“知珞,你真是心善。这是主仆情深。”
知珞诚实道:“还不是很深。”
目标是很深。
燕风遥闻言不着痕迹地抬眸看知珞片刻。
翊灵柯:“……”
用完膳,翊灵柯说要先去完成自己的阵法,就匆匆离去,知珞与燕风遥一同回去,自然先是去知珞的屋子。
燕风遥道:“我在住处附近看见那个自称舒家的人。”
知珞想了一下:“谁?”
“…”燕风遥解释道,“在云梯上突然消失不见的那个人。”
“他找到其他人帮忙,恐怕要来找我们麻烦。马上就是剑门大选,他们似乎暗地里把一些看不顺眼的人打了一顿,让人无法下地,也不能参加剑门大选。”
知珞没什么想法,哦了一声。
安静下来。
燕风遥等了片刻,侧头瞥一眼无动于衷的少女,收回视线。
再安静了一会儿,快要走到她的住处,他才又看向她,说:“如果他们来找你麻烦……”
知珞:“打回去。”
“人有五六个。”
“打回去。”
“他们说自己带有低阶法器。”
“……”
知珞停下脚步,直勾勾望着他。
见她抬头盯视,燕风遥忽觉不妙。
知珞:“你和我一起睡。”
他身体紧绷一瞬才后知后觉她说的是溪水镇住客栈时的那样。
知珞先回到屋子,燕风遥回去拿需要的东西。
她在屋子里翻找出每间屋必备的一瓶伤药,一瓶辟谷丹,柔顺布料。
一个下午知珞都待在屋里,燕风遥被她支出去在外面逛了一阵,回来画了副简易小范围地图,风干之后放入知珞的梳妆柜。
等月挂树梢,黑夜清风,屋子外果然传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知珞抽出刀,燕风遥忽然按住她的手,轻声道:“不要杀人。至少现在不要。”
“嗯。”
嘭!
门被一人踹开,他刚要说话,迎面有人斜踢一脚,瞬间倒地,鼻梁咯吱一声似是移位。
“呃……啊啊啊!”
舒梁骇得后退几步,见应该入睡的少女迎着月光踏出,那双眼睛白日里看着无害,黑夜里偏偏多了几分无情意味。
“你…你……”
舒梁扫一眼跟着他的四个男人,又镇定下来,笑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来教训你?难道是你那个情郎偷偷告诉你的?”
话音刚落,五人身后倏地出现一黑影,从高处落下,五人顷刻间倒了三个,舒梁在地上吃了一嘴的土,心生怨恨,目光如炬:“住手!……!”
头被她踩进去,硬生生埋进土里。
不知为何,他们与凡人无异,更没有使用什么法器。
“大胆贼人!胆敢仗势欺人!”
不远住处的翊灵柯听见响动,以为有不轨之人潜入,毕竟云梯试炼与测灵根不同,资质平庸者众多,仙门并不会太重视,看水镜都会敷衍了事。
她武力值低下,大喊着闯入,还未看清就着急地向贼人方向扔了一卷印着阵法的卷轴。
定睛一看,她才认识的朋友和她那位仆人站一起,如同恶霸一样立在月色下看着她,脚下躺着“尸体”若干。
知珞被翊灵柯突如其来的大呵声吓到,眼睛微微瞪大一瞬。
燕风遥先侧头看一眼被吓住的知珞,再回头盯着那卷阵法。
卷轴助力不足,啪叽一下落在两方中间,触地的一刹那,一个橘色复杂的圆阵骤然荡开!
……然后颤巍巍收缩。
再嗡地一声荡开!
……然后虚弱地收缩。
再嗡地一声荡开!
嗡!……嗡!……嗡!
三个人俱是盯着阵法,在嗡嗡声中沉默。
在嗡第四下时,燕风遥偏头轻声对知珞道:“他快要窒息了。”
“哦。”知珞抬起脚。
舒梁这才猛抬起头剧烈呼吸,满面尘土。
那个狗东西肯定是掐着他快要憋死的时间才提醒她的!舒梁心中愤愤,却不敢再说话。
翊灵柯的眼睛死了一般沉寂。
在窒息的氛围中,知珞毫无所觉地上前,捡起嗡嗡叫的卷轴。
卷轴一被捡起,立刻熄火,彻底失去了挣扎。
她走到翊灵柯面前,“你的东西。”
翊灵柯僵硬地接过。
“你是来帮我的?”
翊灵柯僵硬地点头。
“谢谢,”知珞顿了顿,“你有仇人吗?”
“……什么?”
燕风遥及时打断,上前笑吟吟道:“谢谢翊小姐相助,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正常的社交礼仪话语终于拉回翊灵柯的思维,忙摆手:“不用不用,那我先走了啊!”
她一路狂奔回去。
知珞目送她的背影。
待那些人逃走,晕倒的也被燕风遥踹醒,那人被他褪下伪装、布满阴翳的眼神吓得连滚带爬地跑走。
少年推开门进屋,知珞点燃蜡烛,正坐在床沿给膝盖涂抹药膏,裤腿挽起,露出小腿与脚,烛光下白皙如玉,似有莹莹柔光。
燕风遥立刻撇下眼帘:“抱歉。”
“?”知珞在原世界的夏天穿的都是露胳膊露腿的,让她一时间领悟什么四肢也是有男女之羞的道理也无法。
更何况,尸体都是白花花的,燕风遥一路上也没表现出什么隐晦的害羞。
少年一顿,也察觉到不对劲。
毕竟魔界到处是尸体,肉、体比猪肉还要恶心,他早早就失去了什么非礼勿视的羞耻,以前在她面前也仅是按照礼仪移开视线,不至于让她感到不舒服。
燕风遥盯着门上镂花,抿紧唇。
上云梯时留下的旧伤刚好就用屋内的药膏涂抹,知珞压根没管他,粗暴地将其抹在伤口处。
那厢少年还在思索自己突然萌发的羞耻心,原本不在意的伪装礼貌的行为怎么刚刚就真产生了非礼勿视之感,这厢少女涂完,被子一盖倒头就睡。
燕风遥:“……”
他吹灭蜡烛,关上窗户,像往常一样躺在床旁边的地面。
她转身的时候,一缕黑发垂落床沿。
燕风遥看着那缕黑发,就想起为她梳头时指间凉顺的触感。
片刻之后,少年收回目光,凝视屋顶。
再过了一会儿,幽静黑暗中,他忽然抬手检查发钗,发带与木梳是否还在身上。
发现都贴在胸口处完好无损,才闭上眼安稳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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