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走廊两侧贴满了相片，每一张都超过一平米，全部都是过塑光面，在打火机的明火下令人不快地反光。

所有的照片都是十四人的大合照，小红和小明两人站在最中央，十二个老员工围绕着他们，人们的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容，还有一排纪念字：【恭贺第XX届新员工正式入职成功公司】

除去第几届的数字有些不同之外，这些照片之间没有丝毫差距，而它们的背景都是成功公司的广场，也就是王殷夏“入职”当天所登入的广场。

王殷夏举高打火机，试图寻找楼梯走廊的天花板，可这个狭窄的地方非常高，根本望不见顶，数不清的大照片排列在一起，不住地向上生长，直至没入黑暗……

这面看不到顶的墙上，不知贴了多少照片。

秦周突然握住了王殷夏的手臂，他抽出纸笔快速书写：【刚才，很多人，站在过道，照片里出来】

王殷夏一惊，原来刚才那不是她的幻觉，她在火焰的光照中看到了许多人堵在走道口，是靠近后才发现这些“人”都只存在照片之中。

是两人同时产生的幻觉？还是人形“回到”了照片之中？或者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投影？又或者它们惧怕火光？

也许就是单纯的鬼魂作祟……虽然鬼魂作祟用单纯来形容十分离谱。

王殷夏按了按秦周的手，示意自己明白了，随后她试探着往楼梯过道中走去，仔细地看着墙面上的照片——和走廊口的那几张一模一样，不过纪念字上的员工届数一路减小，楼梯口那张照片上的数字是最大的……第几届？第五百六十三届？

十二乘以五百六十三……六千七百多人……第一大车间里的老员工有这么多吗？

照片中的数字开始跳跃着减少，王殷夏终于看到了【恭贺第一届新员工正式入职成功公司】，她回头看看秦周，青年正伸手尝试着触碰这第一张照片。

随着秦周的触碰，照片中的人们也逐渐挪动起来，老员工们的笑容逐渐消失，小明和小红却笑得越来越夸张，它们嘴巴咧开的弧度，让王殷夏想到了小明给王文彬吐鸭舌帽时的场面。

王殷夏赶紧拉着秦周走出了这转弯的楼梯，随着秦周的离开，照片重新恢复“正常”。

他们终于抵达了顶楼。

成功公司的顶楼和王殷夏的想象略有些不同，这里没有任何梦幻的影子，只有朴实大方的白墙，温润厚重的木地板，半死不活的肥绿植，和“天道酬勤”和“厚德载物”的毛笔书……

竟然是非常现实风格的办公楼层。

洪娥说得没有错，顶楼只有一间不太气派的办公室，有窄窄的玻璃门和雾化玻璃墙，门口带着电子锁——有读卡感应器，以及十位数密码按键。

王殷夏举起打火机，凑到玻璃门上观察，可惜她这可怜的小火苗根本就照不亮多少东西，只能带来严重的反光。

她贴得更近了些，在室内隐约能看许多属于金属的反射，王殷夏猜测那就是洪娥所说的“奖杯”，但她却完全看不到最想确认的那本书。

无法，王殷夏让出位置，示意秦周来看，于是瘦削的青年也学着她的样子，举着打火机，滑稽地趴在玻璃门上挪动。

在秦周瞪大双眼的时候，王殷夏借着微弱的光芒，回头观察起周围的环境，这一层楼给她的感觉十分违和，不仅是因为朴素大方的装潢，更是因为这层楼中没有任何与“成功”直接关联的事物。

成功公司是个很有趣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在直白地抒发着老板想要成功的渴望，不论是每晚的成功课程，还是早晚的小红提醒，车间里的标语和随时播放的广播，甚至连盆栽都花里胡哨……

但这一层楼却没有，理论上来说应该最奢华气派的“老板办公室”层里，却什么“成功”都没有。

这一切就像是那个空气老板，它无法被人类感知，但成功公司的所有事物好似都在承认它的存在。

不，不对！王殷夏突然想到了什么，顿时就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她的后背竟不受控制地浮起了一层虚汗。

秦周突然拉了拉王殷夏的手，她立刻回头看向玻璃门——秦周指着密码器，用打火机换着角度环绕，照亮了这个四四方方的小机器。

王殷夏：“怎么了……啊，是磨损！”

秦周连忙点头，示意王殷夏看向键盘，她凑过去细看，果然发现其中的两枚按钮贴图有着轻微的磨损——数字6和数字8。

显而易见，这是长时间按压造成的损耗，是一些老式密码器会遇上的尴尬问题。

周已经跃跃欲试了，很想，这小青年有着一股天然大胆的野性，他敢在没有准确情报的情况下夜探公司，现在就敢靠着两个数字试猜密码。

王殷夏抓住了口袋里的名片，伸手摸了摸这些标记着数字的小按钮，名片没反应，就像是普通的纸片一样安静。

但这并不能代表这没有风险了……不过他们人都到这里了，冒点险似乎也在可接受的范围内，6和8，这难道就是密码的所有组成吗？这倒是大大降低了猜密码的难度，但输错密码会有什么后果？

王殷夏正斟酌，秦周就已经上手了，他默认密码为六位数，快速地输了个“666888”，密码器发出一声沉闷的“哔哔”，显示他的试探错误。

秦周立刻缩回手，像是玩火被烫到的小狗，可怜巴巴地望着王殷夏。

王殷夏：这孩子动作真快。

“没事，你起码试出了这个密码器是六位数，考虑到那些发财树上挂着的‘六六大顺’，我有理由怀疑密码里存在‘66’，而四个八连在一起也相当顺口，是大老板会用的序列。”

王殷夏安慰地拍了拍秦周的手臂，她低声道：“所以我猜是668888或者888866，保险起见，我就只输一次，不对我们立刻就走。”

王殷夏：668888.JPG

事实证明包租婆和大老板之间是有那么点心灵相通的，因为就在王殷夏拦下秦周，亲自输完这个吉利密码后，密码器发出滴嘟的声音，玻璃门缓缓打开。

秦周无声地小海豹鼓掌，王殷夏谦虚地按了按他的手臂，示意行动继续。

突击小队勇敢出击，两人鬼鬼祟祟地摸进了玻璃门，王殷夏转头检查了一番门锁，拉过一把椅子把门卡住。

办公室内的陈设与这层的装修风格一致，洪娥提供的信息基本正确，不过办公室内并没有三处工位，而是三张相连的办公桌，呈“品”字形排布，最大的那一张上放着【总经理】，左右两张小桌上分别是【人事部部长】与【组织部部长】，配备了三副键盘鼠标和电脑，但桌面下却没有主机。

办公桌后就是一整面书柜墙，原木办公桌配上原木书柜显得气派十足，书柜分上下十行，摆满了各色各样的奖杯，可惜的是这些奖杯上的字迹都非常模糊，只能靠奖杯的形状猜测荣誉。

当然，王殷夏最重视的还是那本书，她略过琳琅满目的奖杯，直接把打火机对准了书架正中央的——《成功，建设世界第一大企业》。

果然是你。

王殷夏单手翻开书本，惊讶于它粗糙的触感，这竟然是一本很有些年头的老书！

食堂阅读角里的那一本是崭新的，且和她手中这本的内容差异巨大，食堂那本在不断更新，书写的都是成功公司中正在或即将发生的故事；老书则早已写完，虽然章节名相同，但内容却都是看似有道理其实根本没有实质内容的成功学废话。

王殷夏赶紧倒回目录，一边翻纸笔一边阅读章节名，在【以老带新的鼓励方法】后是……【阶段性奖励和晋升】、【凝聚你的团队】、【团队文化是成功的背景】……【竞聘是公司的活力之源】、【不拘一格降人才，聘请员工当老板】……！

王殷夏轻轻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她下意识地把书本从书架上拿起，秦周还没看明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样反常的反应，正想询问，却突然感到脚底一震！

两人同时低头，微弱的火光照亮了地面，在原木大书架的下方，木地板正在下陷坍缩——一开始只是几厘米的变动，眨眼间这速度就增长了一大截，一片黢黑的裂缝像是一张嘴，正对着他们逐渐张开！

王殷夏和秦周转身就跑，办公室的玻璃门已经不管不顾地开始闭合，卡住门的椅子被压得近乎折断，这才留出了一道逃生通路。

秦周一把就将王殷夏推出缝隙，自己也紧跟着跳出来，王殷夏一手拉着少年，一手高举着打火机，眨眼间就冲到了走廊上，朝向楼梯奔去——

楼梯口被堵住了。

无数相同人形堵住了楼梯口，就像是从照片中走下来一样扁平，它们一排排站列，一层层堆叠，上一层踩着下一层的肩膀，前一排与后一排错落分开，将高耸无顶的楼梯口堵得严严实实。

扭动的火光中，前方的人墙无声微笑，后方的黑暗鬼祟袭来，王殷夏高举着打火机，竟是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