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书名很正经,书本身因为遭受规制而显得破烂,像是什么可疑物品,松田就多翻了一会儿,粗略过了一遍里面的内容。
乍一看的确是讲十五六世纪的欧洲战争,但稍加留心就能注意到里面掺杂了一些超自然因素。
作者的侧重点是群长生者。
《路权战争》描述了在某一重历史中,长生者们成功促成了与「白日铸炉」的和平协定,为英格兰王室争取到了足够完成从兴盛到毁灭这一过程的时间。
……长生者是什么?是按字面意思理解吗?
还有「白日铸炉」又是什么,代号?别称?
大部分内容看得人云里雾里,但松田也不得不承认,这些东西似乎有着非凡的吸引力,就算很多东西理解不了,这也是本足够精彩的书。
或者说句不太尊重的话,精彩得不太像本正经历史书。
他合上书又看了眼封皮,问:“这是野史或者历史故事?”
“您为什么这么讲呢?”面前的少女仍然维持着礼节,说出的话却不那么客气:“撰写者的本意并非像许多流传下来的野史那样,企图以刺激的故事吸引读者眼球。他只是尽职描述了真正的历史。但恰巧,许多人一生从未窥见过世界的真相。”
“……你信教?”
“据我所知,这在日本并不违法。”
“是不违法,”松田把书放下,又随手从文件框里抽出几份夹着的文献:“这些又都是什么?”
全部是用不同语言写的,其中一少部分能认出来是英语,剩下的连语种都分辨不出来。
“拉丁语,希腊语和梵语。”
“……你会这么多语言,还在公司做文秘?”
“我没有多余精力去找其他工作,这是我的私事。”片山翼当着他的面把文献和书都依原样放回:“您还有其他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太多了。
不管是她那些可疑的文献资料,与能力不匹配的岗位,还是明显打扫到一半突然中断的住处,全部都破绽百出,但又让人抓不住切实证据。
虽然没分配到搜查科,松田在警校念书的时候也是学过侦查技巧的。
登记资料上显示片山翼应该是独居。但这个地方却有两个人居住的痕迹。片山翼那位同居者的生活痕迹不多,但很明显,明显到像刻意想让他看出来一样。
“你是一个人住?”
松田叼了根烟在嘴里,没点着,眼睛一直看着片山翼的反应。
“是。”
撒谎。
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同居者见不得人?
……等等。
松田阵平再次透过敞开的门将整个房间都打量了一遍。事情单拆出来每一件都能说得通,但是凑到一起就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被偷的萩原的尸体。信仰的奇怪宗教。见不得光的同居者……
松田把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心里猛然间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这个念头荒谬到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疯了,就算告诉精神病人说不定都会被评价为略显大胆。
但,只有这一种解释能顺理成章地把所有都串起来。
或者说,是松田想要这么相信。
……
“我买行李箱,是打算以后有时间出国旅行,警官。”
你不知道为什么松田阵平的敌意突然大幅削弱,转而问起一些看上去无关紧要的事,还表现得对你所信仰的宗教格外感兴趣。
上辈子通过谈话,能够将警探也发展为信徒拉入教团。但是必须得和警探谈论等级足够高的密传,至少得用10级的密传策反成功率才会高。
而《路权战争》作为书籍只有可怜巴巴的2级,就算读完这本书,也只能得到一个4级的【秘史】而已。
【秘史】是9种准则之一,但它不同于其他8种准则,没有一个教徒是拥有【秘史】性相的。
【秘史】更类似于藏宝图,将秘史用于探索可以发现同样等级的藏宝地点。到时候可以派教徒到藏宝地去探索,探索成功后能发现大量(免费的)密教书籍和道具。
莫兰书店卖的书等级都只有2级,总数也只有30种。
想得到更高级的书籍和道具原料之类,还是要派信徒去藏宝地探索。你用的那个仪式就是上辈子从藏宝地的一本书里学来的。
等有钱了,等你有钱了,就马上派教徒出国旅游(探险)!
松田阵平突然变得很好说话,虽然还是臭着张脸,但点了点头表示接受了你的回答,转而又问:“这些书和资料都是从哪里买的?方便带我去看看吗。”
他嘴上说着问句,实际已经把书放下朝门口走了。
“莫兰书店,警官。”你站在原地没动:“我很乐意带您去那里,但是有规定,不消费的话不能进门。”
“我带钱了。”
“只有会员拥有购买资格。”
“……钱给你,书买了算你的,这样总行了?”
“您真慷慨。”
你这才跟上去。这个脾气很臭的警官好像是想翻白眼,学着你的腔调阴阳怪气地接了一句「赞美上帝」。
但是管他呢,你爽了。
莫兰书店一本书差不多跟你月均工资持平,半天薪水换一本书简直是赚大发了。
……
松田阵平真不知道片山翼是怎么走的。
平时这边他也来过,没一回见过这么多曲折狭长的巷子,两边全是高高垒砌的石墙,没任何植被或是店铺。
幸亏现在是刚进入冬天,两三点钟的阳光照在身上正好。否则就这一点遮挡物都没有,他还穿了一身黑的情况,非得叫太阳晒晕过去。
“喂,我说,还没——”
“到了。”
就像故意跟他过不去似的,松田话说到一半的时候,片山翼猝不及防开口打断了他,侧身往旁边让了让,露出身后书店的门:“请进。”
淡红油漆涂过的木质门,上半部分镶嵌了玻璃,能看到里面挂着一块写有【OPEN】的木板表示营业中。
外表看其貌不扬,甚至可以说有点破烂。
松田毫不犹豫地推门进去,并没发生什么「外面看着不起眼里面辉煌得要命」之类的发展,书店内部的装潢跟从外面看高度统一。
由于一扇窗户也没有,里面昏暗得白天也得点灯,电灯造型也很复古,看着跟上世纪的一样。
店里摆满了书架,风格和片山翼的书桌一模一样,虽然摆放得很整齐,但因为书实在是太多太多了,还是让人感觉挤得无法呼吸。
书店主人莫兰小姐是位优雅知性的女士,即使松田在店里翻了大半天的书,她也一直保持礼貌的微笑,那笑容弄得松田最后都有点不舒服了。
松田以惊人的毅力,用半天时间粗略过目了店里架子上的书。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觉得所有摆在架子上的书好像都是平常随处可见的普通书籍,就片山翼最终选的那本他没见过,看起来特别可疑。
价格也特别可疑。
那本叫《绅士笑话集》的破书凭什么一本卖25万日元啊?这价格绅士吗?
走在曲里拐弯的归路上,松田阵平朝着片山翼伸手:“那笑话集让我看看。”
少女胸前抱着那本牛皮纸包好的书,嘴角从松田结账开始就没下去过,这会儿心情愉悦地摇摇头:“没有这个必要。”
松田眉毛一挑刚要说话,后面有人粗鲁地将他推到了一边。
“让开,别挡路。”
一个人打头,带着三四个男女与他们擦肩而过。
这些人行色匆匆,像是不想引起额外的注意般,身上穿的衣服都是暗色调的,走在街道的阴影里悄无声息。
松田皱起眉头,却在看到队伍最后那个熟悉的身影时,下意识吐出了半个音节,又马上截断了。
“Hir——”
松田的反应很快,声音又不大,他确定没任何人听到。但走在队伍最后面的那个年轻人却像有心灵感应般,微微停顿了一下。
他并没有回头,继续跟着那群人在黑暗中脚步不停,很快消失在了街角。只有脊背迅速挺直的那短暂片刻,像是对朋友招呼的隐秘回应。
「景(Hiro)」
松田在心里默默喊出这个名字。
他在警校的时候,关系最好的朋友有四人。除了几天前殉职的幼驯染萩原研二之外、班长伊达航分配去了搜查科。剩下的两个人则在毕业后迅速销声匿迹,不光当年的分配名单上不见踪影,连档案之类的也都消失不见了。
诸伏景光就是其中之一。
放在外面可能是诡异失踪案,但警校生对这背后代表的含义心知肚明:很可能两人是去做卧底工作,他们的个人资料才会被这么处理。
意识到这点后,松田他们就默契地不再寻找,那两个人也像人间蒸发一样再没有联络过。
直到今天这次,想来竟然是他们毕业后第一次见面。
为了避免被看出端倪,松田迅速收拾好情绪,看向旁边的片山翼。没想到对方竟然比他还露骨,诸伏景光在的那个小队都走得快没影了,她还在盯着人家看。
松田顺势问:“你看什么呢?”
“……一个【心】(Heart)。”
少女轻声嘟囔了什么,很快也抬起头来,从大衣口袋里取出一张折成方块的纸:“警官先生,这才是你该看的,算是答谢您的慷慨,再见。”
【《喀俄涅在阿拜多斯城》回忆版文献的其中一页】
【描述:根据前世研究所默下文献的其中一页。包含如下文字:「一个名为“喀俄涅”的存在于暴风雪中降临,要求紧闭城门。随着阿拜多斯城陷落于她的咒语,死者苏生回归,却闭口不言……」。】
英文的话,松田还是能看懂的。
在反复阅读完这一页纸后,他的目光停留在「死者苏生回归,却闭口不言」上。
片山翼早就已经离开了,她似乎受外界的影响很少,一个劲儿地朝着一个别人不知道的目标前进。
松田阵平在沉默良久后,将那页纸小心地放回口袋里。
然后他倚在石砌的墙壁上点了一根烟,看着另一个朋友刚刚走过去的方向发呆了半天,终于笑着低声骂了一句:“这群混蛋。”
声音里有点哭腔,幸好没人听见。
作者有话要说:*「秘史」:秘史是9种准则之一,但它不同于其他8种准则,没有一个教徒拥有该性相。
*探索「秘史」可以发现一处与秘史同等级的藏宝地,通过探索藏宝地,可以获得免费高级书籍和道具。
*莫兰书店出售的密教书籍大多为2级。
*关于上一章《野天鹅》注释的片段:
“你的哥哥们可以得救的!”她说,“不过你有勇气和毅力么?海水比你细嫩的手要柔和得多,可是它能把生硬的石头改变成别的形状。不过它没有痛的感觉,而你的手指却会感到痛的。它没有一颗心,因此它不会感到你所忍受的那种苦恼和痛楚。请看我手中这些有刺的荨麻!在你睡觉的那个洞子的周围,就长着许多这样的荨麻。只有它——那些生在教堂墓地里的荨麻——才能发生效力。请你记住这一点。你得采集它们,虽然它们可以把你的手烧得起泡。你得用脚把这些荨麻踩碎,于是你就可以得出麻来。你可以把它搓成线,织出11件长袖的披甲来。你把它们披到那11只野天鹅的身上,那么他们身上的魔力就可以解除。不过要记住,从你开始工作的那个时刻起,一直到你完成的时候止,即使这全部工作需要一年的光阴,你也不可以说一句话。你说出一个字,就会像一把锋利的短剑刺进你哥哥的心脯。他们的生命是悬在你的舌尖上的。请记住这一点。”
(设定萩原的复活就是类似这个,或者比干挖心那个典故,比干被挖心之后仍然能活,但是被狐妖变的卖菜妇说了「菜无心能活,人无心不能活」之后当场吐血死亡。萩原的确死了,然后也的确复活了,这件事大家可以都心知肚明,但是谁也不能说出来、或者再对着萩原喊他生前的名字,否则仪式立刻就失效了——大概就这个意思,可能有点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