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午夜时分,一辆黑色商务车驶出世博文化中心,没入空旷大道。

车内灯昏影暗,影影绰绰的一线光下,林路一人坐在后排,低头看手机。

他忽然说:“发个通知,让粉丝不要再送花了。”

“这……”何江舟看向身旁的温颖。

其实粉丝自发的行为他们不好管,而且是这种正面单纯表达爱意的,有些粉丝也不一定听,反而引发舆论。但广场上鲜花太多了也是一个问题,即使他们跟场馆打了招呼,最后还是要处理,要不然又是一场轰轰烈烈的舆论。

温颖知道林路只是单纯觉得没必要,他不想这盛大的情意被浪费。

粉丝歌迷送花给他不是头一回了,那年林路在北城的首场跨年演唱会,场馆外也曾被满天满地的花海淹没,这次世巡唱首站开启,漫天赤忱爱意再次汇聚成最纯粹无暇的鲜花祝福。

她想了想说:“等最后一场唱完就发,到时候清场,广场上的花都让人拉走,这两天找个时间你去拍个照。”

“怎么可能?”何江舟说,“颖姐,你不知道今天广场上多少粉丝,现在都还有很多人没走,接下来几天只多不少,路哥去了就会被包围!”

温颖也觉得希望渺茫,正在抓耳挠腮想办法,像是呼应何江舟的话,司机突然说:“有辆车一直跟着我们。”

何江舟朝后视镜看一眼。

温颖皱眉:“你确定?”

司机说:“从出来我就留意到了,车子也很眼熟,错不了。”

其实他们来申城这几天一直不平静,之前录音室彩排就被私生围追堵截。

林路说:“走过江大桥,上机场高速。”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这样会离酒店越来越远,温颖看时间已过午夜,马上有条不紊安排:“小何,你在机场附近重新订一家酒店,通知娜娜,让她把东西都送过去。”

她揉了揉额角,又回头说:“路路,你休息吧,还不知道要绕多久,我盯着。”

何江舟自告奋勇:“颖姐,你也休息吧,我来看着就行!我妈说女人要少熬夜,你这几天都憔悴了不少。”

温颖又白了他一眼,演唱会前后准备工作繁琐复杂,她身为经纪人需要各处沟通协调,所有事务性工作都需要她定夺,饶是她向来认为自己才三十岁,正在事业的黄金期,这段时间连轴转下来也确实累。

但结果也很是圆满,今天首场顺顺利利结束,以后也会轻松不少。

温颖模糊想着,连小何都看出自己气色差,回酒店后要好好敷个面膜,黑眼圈怕是化妆再细致也没遮住,倒也真的渐渐倚靠椅背,闭眼休息。

她不知道,后排被她叮嘱的林路全程都对着手机,黯淡的夜光灯把他的五官勾勒得越发深邃,他已经卸妆,素颜干干净净,衬得双眸更透亮,就这样低头在手机上写写画画。

何江舟发现后,悄悄打量了几眼,感觉他好像是在写曲子,不由得感慨自己路哥真的是神。如此密集的巡唱排练和现场演唱,还精神奕奕,还有灵感,还深更半夜记下来!

果然是深爱。

魏喜和魏琪回到酒店也凌晨了,倒不是又堵车,而是打不上车。

散场时,广场上叫车的人太多,她们都排到几百号了。最后换了好几个打车软件,等了快一小时,才坐上车。

魏琪十分后悔没有订场馆附近的酒店,这样有地铁和直达大巴就不用等车。她哪里知道,场馆附近的酒店早都爆满了。

魏喜安慰她:“住机场附近往来也方便。”

魏琪想一想,确实如此,高铁站也在附近,她们赶飞机和周边出行是很方便,明天可以睡懒觉了。

于是,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后,魏琪也不急着睡觉了,拿起手机一边回信息,一边还轮流刷起微博和视频APP,一时忙得不亦乐乎。

魏喜也睡不着,拿起iPad看了看绘图软件上的速写草稿,从等车时她就一直在画,线稿已成型。她寥寥加了几笔,也没什么可做,她喜欢颜料在画纸上一点点晕染出色彩,出图一直是手绘,只能等回去后再好好画。

手机上有微信新信息提示,她点开看,是父母在她上车后嘱咐她注意安全,早点睡觉,而刚刚在车上,她也一直在画图。

她回了晚安,顺手点开朋友圈,一刷下去就看见熟悉的演唱会场面,是魏琪在等车时发的动态。

魏喜先点开图看了看,是林路弹唱《夜空中最亮的星》。

魏琪抓怕的构图氛围很好,深蓝如夜空的舞台上,一束亮白追光灯照下来,林路站立在光华的中心,黑色的麦克风矗立在他身前,他抱着吉他目视前方观众席,边弹边唱,脸上神情像夜色里的大海一样深远广袤,整个人散发出天上清月的璀璨光辉。

魏喜看了一会儿,点了保存,然后才看魏琪发的文字。

“啊啊啊啊啊啊今晚听林路小哥哥演唱会了,人美心善歌动听,粉上了爱了爱了!谢谢姐姐带我见大场面!求求小舅舅,以后林路的演唱会票就靠你了,你努力努力,送我到前排近距离看林路哥哥!呜呜呜其实第一排离他也不是很近……”

魏喜:……

从附带的一串红心和泪流满面的表情也可以看出,魏琪有多激动兴奋,情绪如此丰富饱满,确实有做编剧的才华。

魏喜还是给她点了个赞,这条在亲友圈点赞评论都很高,第一条评论就是堂弟魏书的。

“要不要求弟弟送你去他心里?”

魏喜忍不住笑了,这对活宝姐弟,再一看底下还有魏琪舅舅的评论。

“要不要我送你去他剧组近距离接触他?”

魏喜怔了一下,不知道魏琪舅舅是在开玩笑,还是林路真的要拍戏,但想一想他这次的巡唱安排,即使是真的业内有消息,真正启动至少也是大半年后了。

她按捺住探问之心,继续刷朋友圈。再往下滑动屏幕,看见她的老师陈教授居然也在演唱会结束不久后发了一条消息。

“第一次听年轻歌手的演唱会,一场完美极致的视听盛宴,音乐、演唱、舞美都极好。当时林路先生找到我,要用我的《琵琶行》做舞台美术展示,我犹豫过中国画和流行歌手的匹配度,是林路先生的音乐才华让我期待一次崭新的呈现。今晚我现场看见了音乐和美术的最美结合。感谢林路先生让我的画作《琵琶行》以这么动人的方式出现在更多观众眼里,寻古问今,音乐之道和绘画之道一样,这是一次非常愉快的跨界合作。祝林路先生演出顺利,星途璀璨!”

配图是林路演唱歌曲《琵琶行》现场,舞台LED背景屏幕上是陈教授的盛唐《琵琶行》画作。

童子醉眠花树下,明朝有意抱琴来。

曲画合一,互相照见。

魏喜发自真心点了个赞,想了想,又给老师发了一条微信。

“老师,我今晚也在现场,您的《琵琶行》做成动画在舞台上很美很震撼,贯穿这场演唱会的第二篇幅问古,让音乐灵魂有了最美的栖息之地。谢谢老师。”

没想到这么晚,陈教授还回了她微信,她刚刚是太高兴忽略了时间。

陈教授说:“我好像看见你了,最后那个点歌的观众就是你吧?谢我干什么?我还要谢谢你特意来看老师的画。你要来看怎么不告诉我和我一起来?林路先生那边送了我好几张前排贵宾票,下次你要看就跟我说。”

魏喜说了真话:“老师,其实我是来听林路唱歌的。”

陈教授大概忍俊不禁,跟着俏皮道:“呵呵,那你也看了老师的画。”

魏琪忽然叫了一声:“姐,快看!林路刚刚演唱会后的采访!”

话刚说完,魏喜微信上就收到了她发来的链接,魏喜点开跳转到微博,就看见视频封面上依然穿着白衬衫的林路。

魏琪又说:“要不我放外音,我们一起看吧。”

魏喜点点头。她们订的是大床房,床是真的很大,魏琪朝她靠近,把手机放在了两人中间。两个人头并头,一起看着手机画面。

魏琪忽然抿嘴一乐:“姐,我想起了我们小时候一起看书。”

可不是吗?魏琪只比魏喜小一岁,小时候魏喜身体不好,不能像别的小朋友一起去外面疯玩,魏琪经常去陪她,两个人相伴看书写作业,就喜欢这样头并头靠在一起。

魏喜想起童年时光也笑了,她的童年真的很美好。

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她专注看着视频画面。虽然记者问的很多问题她都知道,但能听林路说,那就不是她自己的凭空臆想。

他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是和自己心意相通的。

魏琪看得津津有味,也问题多多。

“他怎么还穿着唱最后一首歌的白衬衫,就这样接受视频采访啊?”

“那要穿什么?”魏喜不解,一个采访而已,还需要正装吗?

“也对,反正他穿白衬衫也这么好看!”

魏喜:“……”

魏喜很想告诉魏琪看人不能光看长相,但又觉得这样说有哪里不对,再看看眼前的林路,只好放弃教育魏琪。

“他说的太好了,现代音乐也可以很美,今天晚上他唱的歌就都很美!”

“姐,你老师的画真的和林路问古那几首歌很配,现场看就是高级音乐美术展,或许以后你的画也能出现在林路演唱会上,好期待那一天!”

魏喜:“……”

魏喜都不敢做这么大的美梦,果然还是编剧最梦幻。

转瞬,魏琪又惊讶道:“林路也学过画画?!”

“其实……”魏喜顿了一下,接着说,“他更喜欢唱歌,他也学过很多年的音乐。”

面对如此亲密无间的魏琪,她也说不出来。大概人心里总有一些属于自己的秘密吧,那就让他变成自己一个人的秘密。

魏喜继续看视频。

“明明可以靠颜值,还这么有才华!我觉得我这个小编剧未来越来越难了!”

魏喜摸摸她的头,笑道:“我们琪琪一定也可以。”

“原来林路从没唱过《夜空中最亮的星》,你怎么想起点这首歌?”

魏喜说:“他唱这首歌好听。”

“对,幸好你点了,他唱的真好听。”

魏琪的注意力都在视频采访上,并没意识到魏喜的回答有哪里不对——她怎么未卜先知林路唱这首歌好听呢。

魏喜却记住了,林路刚刚说以后还会唱这首歌。

听到记者问出家人那个问题,魏琪第一反应是:“暴殄天物啊!最前排居然有个空座!”

下一刻,看见视频画面上的林路,他只是静静坐在那里,神态淡然,可是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那一刻的孤寂。

魏琪也沉默了。

林路说,我会等她来。

短短十几分钟的采访,就这样戛然而止,林路最后那句话却久久回荡在房间里。

隔了一会儿,魏琪低声说:“姐,他在等谁,他家人为什么不来?

魏喜模模糊糊知道,却没法说出来。

林路说放弃画画是因为音乐。

魏喜恍然想起那么多听他弹琴的日子,还有那天晚上他唱完歌,问她:“好听吗?”

那时她还沉陷在他的歌声里,点头说好听,又说非常非常好听。

然后他说:“那如果我以后去唱歌呢?”

她傻傻的说:“你唱歌这么好听,是我听过的最动听的歌声,肯定很多很多人都喜欢听你唱歌。”

林路笑了,抱着吉他对她笑。

那样干净好看的笑容,像荡进心底的温柔小夜曲,又亮晶晶都是明媚,那么近的在她眼前闪闪发光,她只觉得比夜空中最亮的星还亮。

隔了很久,他又问她:“你有多喜欢画画?”

她说很喜欢很喜欢。

他说:“我也很喜欢很喜欢唱歌。”

最后告别时,他说:“我以后会唱很多很多好听的歌,给你听。”

魏喜心底的欢喜要满溢出来,情不自禁说:“那我以后也画很多很多好看的画,也给你看。”

那天晚上他转身离开后,她再次看见他,就是在那档音乐比赛节目了。

魏喜无法对魏琪说,这是林路的选择,只有林路才有权利说。

最后,她说:“他说会等她来,那就一定会等到。”

魏喜是真的相信,因为是林路说的。他有多倔强,她知道,他说了就一定会等。

作者有话要说:少根筋的小何VS魏琪的偶像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