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膳后，孟煜本以为云婉会带自己出门，在城里到处走一走。

没成想，云婉搬来了两张摇椅，说是让他好好休息，拉着他在庭院里坐了一下午。

看着天空的云游动，煦的风拂过耳畔，阳光暖洋洋地落在身上，似乎时间都变得慢下来。

云婉怕孟煜会无聊，还问他喜不喜欢这样，孟煜只道了句“喜欢”，没有说别的。

他心里清楚，云婉很喜欢这样。

这样宁静的日子，他们过了将近十年。

那时候，他们整日闲来无事，在这样寻常又安静的午后，两个人闲聊谈笑，读书作画，慢悠悠地打发着时间。

孟煜从来不觉得无聊，因为有她在身边，做什么都是有趣的。

黄昏将至。

云婉提来一壶酒，各自斟了两杯。

她靠坐在摇椅里，手里松松握着酒杯，很快就喝下了半壶酒。

初夏的风还有些凉，风刚一起，她身前就被盖上一件披风。

看见孟煜收回手，重新坐回旁边的摇椅里，云婉笑了笑，握着酒杯抿了口酒。

孟煜看着桌上空了一半的酒壶，忍不住道：“冷酒伤身。”

云婉撑着下巴看他，倏地笑起来：“你在担心我吗？孟煜。”

孟煜盯着她红扑扑的脸颊，没有说话。

云婉放下酒杯，忽然坐直身子，唤他的名字：“孟煜。”

孟煜盯着她，看见她揉了揉发烫的脸颊，认真说道：“你应该知道，我一向不喜欢守规矩。”

她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我只认这里。”

“它怎么想，我就怎么做。”

孟煜的心头颤了下，莫名感觉到她要说什么，他刚想要打断，就听见云婉道：

“我可以不成婚，也可以没有驸马。”

云婉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只要你肯，我的公主府和府宅里，以后只会有你一人。”

晚风拂过，耳边簌簌叶声不断。

孟煜坐在原地，目光落在她手旁的酒杯上，震耳欲聋的心跳逐渐冷静下来。

他没有说话，起身去取她手边的酒杯。

手刚伸出去，就被云婉拉住了。

素白的小手握着他的手腕，孟煜抬眸看她，正好对上那双明亮又清澈的杏眼。

她眼里没有半点迷茫，声音清脆明朗：“没喝多，不是酒话。”

孟煜微微怔松，感觉抓着他的小手似乎在微微颤抖，听见她认真说：

“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你不愿意，以后我不会再缠着你。”

说完，云婉松开他，四平八稳地坐回去，默默盯着他看，似乎在等他开口回答。

孟煜垂下眼眸，许久才开口道：“我身在朝堂，很多事情身不由己，恐怕……并非是殿下的良人。”

云婉怔了片刻，不甘心地问道：“你说清楚，是你身不由己，还是你不喜欢我？”

她盯着孟煜，眼眸里闪着微光：“你之前关心我、对我好，就只是为了报答我吗？”

孟煜眼眸微动，一时间没有开口，云婉沉下声音：“说话，孟煜。”

孟煜没有看她，身侧的手指蜷缩了下，又被他紧紧攥住。

“不是。”

他声音很低，却说得很清楚。

悬着的心顿时落下来，云婉默默松了口气。

她拿过酒壶，再次倒满酒杯：“我不喜欢模棱两可的回答，你考虑清楚，再给我答复。”

她握着酒杯，贴在唇畔，忽然停下来。

“等你从荆州回来，我要听你亲口说。”

说完，云婉一饮而尽。

孟煜抬起眼眸，看见她放下空酒杯，重新靠在摇椅里，闭上眼睛不再看他了。

向来潇洒如她，纠结的只有他自己。

孟煜盯着她，倏地开口问道：

“如果，我回不来了呢？”

云婉的眼睫颤了下，瞬间睁开双眼。

明亮的眼眸看向孟煜，斩钉截铁地对他道：“不可能。”

“我说过，你和傅承少不一样，只要皇嫂在，她就会保你。”

“如果，娘娘也保不了我呢？”

云婉愣了下，她看着孟煜的眼睛，十分认真地说道：“那我保你。”

“天塌下来，我帮你顶着。”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你必须给我回来。”

看着云婉眼里满是认真和执拗，一双杏眼熠熠生辉，倒映着他的影子。

那一瞬间，仿佛一切都和过去重合了。

孟煜想起上一世，他也要出发南下。

只是那时候，他和云婉之间已经互生嫌隙，孟煜也搬回了自己之前的府宅，两个人许久都没有见面。

可是，出发的那日，他却在城门口看见了云婉的马车。

他没想到云婉会来，也没有贸然上前。

直到他坐在马上、就要出城的时候，他还是没能忍住，回头看了眼远处的马车。

正好那时候，马车的车帘也被人挑起来，露出坐在里面的身影。

尽管离得很远，孟煜还是清楚地看见了她。

云婉坐在马车里面，默默地望着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事到如今，孟煜每次回想起来，还会觉得十分后悔。

为什么那个时候，自己没有上前和她说句话？

哪怕只有一句。

什么都没有给她留下。

夜风微凉，簌簌风声不断。

云婉靠在摇椅里睡得正熟，似乎感觉到凉意，下意识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忽然，一只手抄起她的膝盖，搂住她的肩膀，将她抱了起来。

云婉并没有醒，只是朝着温热的胸膛靠近了些，依偎在他怀里。

房门被人打开，屋内没有燃灯，只有窗外洒下的细碎月光。

孟煜小心地将她放在榻上，帮她脱去外袍，扯过被子盖好。

夜光朦胧，孟煜站在榻前，看着床榻上熟睡的人儿，他缓缓蹲下身，伸手抚上云婉的脸庞。

指尖摩挲过她的眉眼、脸颊，最后落在她殷红的唇上。

孟煜看了她许久，俯身在她的额头虔诚地落下一吻。

皎洁的月光如同光辉，笼罩着他的神明。

神明赐予他光辉温暖，为他指路，却无法与他相守。

他只能仰望着神明，祈祷再停留片刻。

那是他此生最深切的执念和妄想。

夜色深沉。

房门被人打开，一名小厮正站在门口，看见从里面出来的人，立即上前行礼道：

“大人，殿下吩咐了，今晚要送大人回府。”

孟煜微微颔首，关上身后的房门，跟着小厮走出了庭院。

迈出府宅大门的时候，孟煜没能忍住，回头看向了身后的大门。

望着大门上空荡荡的匾额，他心里也像是少了些什么。

小厮看见孟煜站着不动了，还以为他觉得奇怪，于是主动解释道：“这里府宅的匾额，是殿下命人取下来的。”

“殿下说了，以后这府宅的名字，要由驸马亲自题字。”

话音落下，孟煜的心跟着一颤。

他想起上一世，两个人刚成婚的时候，云婉一向不爱看书，有段时间却日日捧着书本。

后来有一日，孟煜正在书房写字，瞧见云婉拿着书跑进来。

她指着书本上面，兴致勃勃地和他说：“孟煜孟煜！书上说，以前真的有一座山，名字就叫做成山！”

“四方而三坛，其上多金玉，其下多青雘。”

云婉靠在他身边，笑吟吟地说道：“这说的不就是我们吗？”

他拿过云婉手里的书，简单翻了几下，发现是一本游记，于是问她道：“为什么说的是我们？”

云婉认真地和他解释：“我从小长在金玉里，而你喜欢诗词画作，如今我们在一起，不就是成山吗？”

说完，她拉着孟煜的袖子，撒着娇晃了晃：“正好，我们的府邸还没有取名，你的字好看，帮我题幅字吧。”

孟煜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问她：“什么字？”

云婉想了想，一字一顿地说道：“成山馆。”

“以后我们的府宅就叫这个名字，怎么样？”

孟煜听见，忍不住笑了：“你是要把成山占为己有吗，山大王？”

云婉抱着手臂，气鼓鼓地说道：“我不管！反正我喜欢，你一定要帮我写！”

孟煜淡笑着看她：“殿下准备了多少报酬？”

云婉瞪大了眼睛，伸手去掐他的脸：“你还敢管我要报酬，孟煜你能耐了啊……”

云婉说着，直接压在了孟煜身上，孟煜只笑也不躲，两个人闹了一会儿，孟煜很快就把人搂在怀里了。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云婉按着他的肩膀，低头亲了下他的唇，小声问他：“够不够？”

孟煜挑起眉头，盯着她道：“不够。”

云婉咬了咬唇，似乎狠下心来，搂住孟煜的脖子，低头吻住他的唇。

辗转反侧间，她颈后抚上一只大手，轻轻摩挲着她的后颈，云婉觉得痒便往后缩。

孟煜没有松开她，用力把人按向自己。

他贴着云婉的唇缝，低声道：“张口。”

……

几日后，成山馆的匾额被挂在府宅大门上。

孟煜和云婉站在府门前，一起看着崭新的匾额被放上去。

云婉当时和他说：“匾额是你写的，名字是我起的，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

说着，她笑着拉起孟煜的手，领着他朝大门走去，边走边说道：

“孟煜，我们回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小孟下章出差，回忆中的老孟即将登场

明晚九点最后一更，下次要随榜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