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很好奇啊，杰的女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到意料之外的问话，夏油杰嘴角上扬的弧度不变，目光隐晦地打量挚友的表情。

白发少年带着墨镜的脸看起来很平静，瞧不出任何异样，甚至还因为他没有立刻回答表现出了一丁点儿不耐烦，轻哂了一声，催促他赶紧回答。

看来真的只是好奇而已。

于是，夏油杰语调轻松地回答：“悟不是向来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吗，怎么突然开始好奇了？”

白发少年想也不想就说：“就是突然好奇啊，哪儿来那么多原因！”

啊，的确是悟的作风。

“既然只是随口一问，那也不着急。”夏油杰耸了耸肩，“今天太累了，下次再聊吧。”

“从现在开始，我不是随口一问，是很认真地问，必须马上得到答案！”

五条悟立刻改变口风，不由分说地走进房间，一屁股在小沙发上坐下，耍赖地打直腿，霸占了整个小沙发，超大声地宣布了自己的决定：“如果杰不告诉我，那我今天是不会走的！”

“啧，悟你真是……”夏油杰伤脑筋地皱起眉，明白自己暂时是没办法立刻休息了。

最快捷便利的办法是像以前无数次和悟意见相左时那样，简单直接地召唤出从属咒灵和悟打一架，估计打完架悟就会忘记自己最开始问的问题，主动回房间去，不会再缠着他不放。

但是，出于某种不知名的原因，也许是因为那些从来没有说出口、一直藏在心底的沉甸甸的回忆被五条悟的问题给勾了出来；也许是因为一直非常单薄的倾诉欲在时间的作用下也堆积成山，需要一个发泄口……总之，在这一刻，他选择了更麻烦的办法，认真地和一无所知的挚友形容自己的女友。

“说起来，对方是和我完全不同的人。”夏油杰组织着措辞，将所有具体的信息都模糊处理，只说自己的感受，“她很纯粹，不管什么情绪都会直接摆在脸上，某种程度上来说很好看懂吧，最重要的是，和她在一起会让我觉得自己被需要了。”

“就这样？”五条悟难以置信地问，“就这样，就能算得上是喜欢、甚至交往了？”

“就这样。”黑发少年很平静，“喜欢本来就是很主观的事情，现实生活中哪儿有那么多惊天动地的事。”

“这话不对了吧，咒术界的一切对普通人来说已经足够惊天动地了——所以，杰的女朋友是以前国中的同学吗？”

夏油杰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反问：“入学后，我认识的人悟不也认识吗？”

“也是。”白发少年果然被误导，思维跑偏了，还继续追问，“看来就是很寻常的学校恋情咯？”

这时，他余光忽然瞥见茶几上放置的水果硬糖——这都是夏油杰为时不时来自己房间玩的挚友和女友准备的——作为受益人，五条悟心安理得地拿起一颗之前没见过的糖果放进嘴里，直接将其咬碎，眯着眼品味了一下，随后掏出手机对准糖果拍了一张，顺手发给加茂杏奈，和她分享最新发现的好吃糖果。

“啊，这么说的话，大概不太准确。”夏油杰眼睫半敛，似乎是陷入了回忆里，目光凝在飘动的窗帘的某一点上，忽然牵起嘴角笑了一下，“应该说，是我想方设法促成的才对。”

“这是什么肉麻的发言啊！”正盯着手机屏幕等回复的五条悟夸张地抖了抖，丢开手机，搓掉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嫌弃地说，“杰，你现在好像那种沉浸在粉红泡泡里的小女生哦——”

黑发少年立刻收起脸上的笑意，眉宇间显出隐忍，有些烦躁地说：“喂，悟，我并不想在这么累的时候还要收拾房间，但你这话实在是……我们出去打一架吧。”

“切，要是寂寞的话，就自己去和从属咒灵打吧，我不想动诶。”五条悟懒洋洋地倒在小沙发上不肯动弹。

真是的，难道让人火大就是五条悟的特有天赋吗？

夏油杰伸出大拇指摁了摁自己的眉心，对自己刚才忽然冒出的倾诉冲动感到无比的不解与后悔——和悟聊这类话题简直就是大错特错。

失去耐心的少年索性直接赶人：“我已经回答过了，赶紧回你自己的房间去吧。”

“什么嘛，根本什么都没讲明白啊！”问了半天，还是对挚友的女朋友一无所知的五条悟不满地抗议了一句，不过话里并没有太多的真情实意。

毕竟他是一时心血来潮，刚才对挚友感情状况的关心在此刻已经尽数消散，如今看来还是游戏对他的吸引力更大。假模假样地抗议完，五条悟打了个哈欠，不耐地挥了挥手：“那我回去了。”

夏油杰也不和他客气，没再看他，脱了外套径直走进浴室，只叮嘱了一句：“悟，走的时候记得关门。”

回答他的是响亮的关门声。

黑发少年已经习惯了挚友风风火火的性子，对此也没什么反应，只反手关上浴室门，打开了淋浴开关。

绑在头上的皮筋被解开，头发散下来，一碰到淋浴头喷洒出的热水就变得湿漉漉的，一绺一绺贴在额前，不住地往下滴水，形成了一道水帘，挡住夏油杰的视线。

他低下头，紫色眼睛半眯，看着自己的掌心，无声地用目光描摹了一遍掌心的纹路。

有水珠在掌心顺着掌纹滚动，恰似遇见加茂杏奈那天，渗进石板路里的雨珠。

只一瞬，夏油杰便收拢手指，捏碎了那粒水珠，甩了甩手，伸手去拿沐浴露。

水声渐起。

透明的玻璃上笼上一层雾，将他心中转过的思绪也一并掩盖。

而在浴室外，放在洗手台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来，弹出一条短信。

【杰，这周回家一趟吧。】

来信人的备注是“母亲”。

///

另一边，加茂杏奈也并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敲开了隔壁庵歌姬的房门，迫不及待地和好友分享今天在东京游乐园发生的事。

虽然她和家入硝子关系也很好，但是此刻硝子刚结束了一台手术正在休息，她也不好意思去打扰，加上庵歌姬也有帮她的初次约会出谋划策，理应在第一时间知道最新消息。

房门刚一打开，加茂杏奈就激动地扑了上去，很激动地和她分享：“歌姬前辈歌姬前辈！今天我和杰的关系有了飞跃！鬼屋果然是个超级、超级适合约会的地方！”

扎着低低的双马尾、穿着白色和服的庵歌姬猝不及防被杏奈扑得向后退了两步，有几根头发丝不小心被扯到，她赶紧把杏奈往外推了推，吃痛地护住自己的头发：“痛痛痛——压到我头发了杏奈！”

“抱歉抱歉，太激动啦。”

加茂杏奈笑眯眯地道歉，改为挽着庵歌姬的胳膊，和她一起走进房间，在小沙发上坐下。

面前的电视正播放着体育频道的赛事，裁判用激昂的声调解说着又一场胜利，观众的欢呼声久久不息，看得人热血沸腾。

“快说说吧，今天进展如何？”

庵歌姬关掉了电视，握着加茂杏奈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催促道：“牵手肯定有吧？那有接吻吗？”

“没有！甚至连牵手这个目标都完成得特别不容易！”加茂杏奈立刻大倒苦水，把自己憋了一天的对五条悟的怨言一股脑倒了出来，“五条悟居然跟着来了！要不是做鬼屋的单人任务的时候把他支开，恐怕连那一小段二人时光都没办法得到！”

“哦，五条悟！”庵歌姬的脸立刻皱成一团，和她同仇敌忾，抱怨道，“怎么他什么事儿都要掺一脚啊！”

是的，促成加茂杏奈和庵歌姬成为朋友的一大重要因素就是：她们俩都是被五条悟迫害的受害者。有共同讨厌的人，总是女生友谊最强有效的升温剂。

“对啊，真是太讨厌了！”加茂杏奈挥挥手，“不说他了，我感觉我和杰的关系亲近了很多诶！因为当时在鬼屋的时候……”

她把在鬼屋里和杰做双人任务的种种细节都分享给庵歌姬听。

“不赖嘛，之前我还不太喜欢夏油，总感觉是个和五条一样的人渣，不过在你面前还算是人模狗样的。”庵歌姬如是说道。

“杰和五条悟完全是不一样的人好吧！”

“要是真的不一样怎么会成为朋友啊，只是因为杰会在你面前收敛本性罢了——说起来，是你们在一起之后我才发现，他在你面前真的好会装啊，之前甚至都没发现……”庵歌姬一拍掌，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陷入了沉思，似乎正在回忆过往种种。

加茂杏奈很有底气地反驳：“才不是，杰一直都是那样的性格，装模作样什么的太夸张了！”

“不管了，反正他对你也蛮好的！对了，下周周末不是要一起聚餐吗？到时候我会和硝子一起想办法把五条支开的，你就负责好好谈恋爱就行！”

“歌姬前辈——你实在是太好啦！下次要是去北海道出任务的话，我一定会给你带你最喜欢的伴手礼的！”

“切，和我客气什么嘛！”

庵歌姬轻轻扬了扬下巴，故作高深地挑了下眉毛，最后和加茂杏奈笑作一团。

///

不过和夏油杰独处的机会比想象中来得还要早。

在周末聚餐来临之前，加茂杏奈先接到了一项任务，指明要她和夏油杰一起完成。

完成任务固然令人心烦，但至少在完成任务后能拥有一段和夏油杰的二人时光，而且不会被任何人打扰，这样想来也不算太坏。

因此，坐上轿车时，加茂杏奈的嘴角还维持着上扬的弧度，在辅助监督开始叙述任务内容前，她就心情很好地作出保证：“您放心吧，这次我们也会快速完成任务的！”

坐在她右手边的夏油杰侧目朝她看来，弯了弯眼睛，动作自然地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虚虚地握住她的手，无声肯定她的话。

尽管才二年级，但是两人都对自己的能力有清晰的认知，可以自信地说出这句话来。

对两人能力同样了解的辅助监督却笑得有些勉强，把放在副驾驶上的平板递去后排：“这是本次任务的相关信息。”

加茂杏奈接过平板，朝夏油杰所在的方向挪了挪，把平板放在二人中间，一目十行地扫过密密麻麻的文字，往下滑了一下屏幕，指着其中一行字说：“我记得杰就是岩手人？”

尽管她是夏油杰的入学引荐人，但是和夏油杰父母商谈协调、办理入学手续的还是班主任夜蛾正道，她只是和夜蛾老师提了一嘴有关夏油杰生得术式的事，因此对夏油杰家里的具体情况并不了解。

就连夏油杰来自岩手县这件事，都是先前无意间在对方档案上看见的。

不过，以前不了解并不代表未来会不了解，至少从现在起，她会努力了解有关杰的所有事！

“对。”夏油杰温声应道，“不过自从上了高专之后，我就很少回去了。”

加茂杏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张嘴想要说什么，又顾虑地扫了眼正专心致志开车的辅助监督，放弃了直接询问的想法，转而选择了更加迂回的方式。

她鬼鬼祟祟地从衣兜里掏出手机，点开LINE，无视五条悟发来的无数条甜品分享信息，直接点开最上方和夏油杰的聊天框，在熟练地单手操纵键盘摁下一行字后，把自己的手机放到两人中间，示意夏油杰去看屏幕上尚未发出的消息。

黑发少年因为她这一连串动作翘了下唇角，依她的意思接过手机，垂眸看去。

【既然到了延手，那等任务结束后，我和杰一起去拜访下伯父伯母吧！】

夏油杰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目光有一瞬的松怔。

他没有立刻回复，而是静静地看了几秒，在加茂杏奈有些急切的轻咳声中才回过神来，慢吞吞地敲下回复。

【嗯，如果任务结束得早的话，就一起去吧。】

///

同一时间，几十公里外的咒术高专。

一个穿着和服的金发少年被结界阻隔在鸟居外，有些气急败坏地扯着嗓子喊：

“加茂呢！加茂杏奈在哪儿！”

树林里的鸟雀都被他这一嗓子惊扰，扑腾着翅膀向四周飞去。

金发少年抱臂站在原地，满脸烦躁地敲了敲自己的手臂，很没耐心地又准备喊：“加——”

一发【苍】冷不防在他脚边爆破，带着十足的火气，地面上立刻出现一个巨大的凹坑。

多亏他闪避及时，才保全了自己的那条腿，但是裤脚不可避免地破开一大条口子，还有泥土灰尘飞溅上身，原本的风流潇洒不复存在，衬得他有些狼狈。

他压下眉，神情阴鸷地抬头，咬牙切齿地喊出攻击者的名字：“……五条悟。”

“喂喂，禅院，怎么大清早就来扰民啊。”五条悟慢条斯理地踩着台阶走下来，不爽地眯起眼睛，居高临下打量眼前的不速之客，语调警惕地质问：

“你找杏奈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里有关杰原生家庭的设定全都是私设啊私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