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柳衔花一想到他来抢李颂的那个场面,就忍不出笑出声来。

殿中灯火通明,袅袅香烟缓缓散开浮散,屏风上的游鱼栩栩如生,仿佛正在活动一般。

陆定襄搞不懂他何故发笑,等他笑完了,才敢小心翼翼开口询问:“宫主?”

柳衔花摆摆手,道:“不必管他。”

“是,”陆定襄顿了一顿,又道,“宫主,还有一事,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柳衔花皱眉道:“一起说了,磨磨唧唧做什么。”

陆定襄于是便道:“最近外面有传言说,您新得了一位绝色美人,为了这个美人,您连绿毛王八也是做得心甘情愿。”

陆定襄虽然还不清楚孟殊音的身份,但与外界所说的,怕是也是相差甚远的,以眼下的形势来看,说她是宫主的祖宗也是完全说得过去的。

柳衔花不以为意,嗤笑一声,道:“由他们笑去吧,早晚有他们哭的时候。”

听起来这位孟姑娘的来历更加神秘了,只是陆定襄不敢多言,将事情一一禀告过,便告退了。

翌日一早,红日高高升起,毫不吝啬地将万丈光芒抛向这片生机勃勃的土地。

孟殊音来到李颂的门外,她打算与柳衔花一起送那个叫朱琦莹的姑娘回家,也想带着李颂一起去。

李颂听了却是摇摇头。

孟殊音问他:“你不与我一起?”

他道:“不了,还有几个孩子没找回来,我再去看看。”

孟殊音想想,这次出行也不是什么好事,遂顺着他的心意道:“也罢,等我回来,我有事与你说。”

李颂想着,等孟殊音回来,自己差不多也该与她告别了,眼下还不必与她说,省得她挂心,只应道:“好。”

柳衔花站在镜华宫外,看到孟殊音出来,问道:“阿姐也要与我一同去吗?”

孟殊音嗯了一声,整日在镜华宫待着也无聊,附近的几处差不多也看遍了,该去别处走一走了,这次的机会就挺好。

没过多久,朱琦莹也出来了,没带什么行李,只是换了一身大红的衣衫,给自己描了细细的眉,又抹了胭脂,看起来不像是要回家,倒像是个要出嫁的新娘子。

她看到孟殊音与柳衔花一同站在门口的石阶上,好奇问道:“孟姑娘是来送宫主的吗?”

孟殊音道:“不,我与宫主一起送你回去。”

朱琦莹愣了一下,随后开口说:“我家地处山野之中,穷乡僻壤的,孟姑娘去了怕是要不习惯。”

孟殊音道:“这天下间还没有我不习惯的地方,闲着无聊,想出来走动走动。”

朱琦莹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孟殊音却是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道:“走吧。”

朱琦莹看看柳衔花,柳衔花道:“看我做什么?走吧。”

她只好点了头,与他们二人一同踏上回去的路,眼下已是三月暮春,风光正好,仰起头来还能看到碧蓝的天上飞着几只纸鸢。

柳衔花与孟殊音都不曾听说过朱琦莹的老家,一路上由她指路,御剑而行,趁着休息的时候,她来到孟殊音的身边,向她打听:“孟姑娘,你与宫主是什么关系呀?”

孟殊音站在树下,仰着头往天上看,脸上落了些斑驳的光点,听到朱琦莹的问话声,她低头看去,也没回答她,反而问她:“你觉得像什么?”

朱琦莹心说,我觉得你像他祖宗,只是此时此地,她还是要给柳衔花留点面子,只能摇摇头:“我看不出来。”

孟殊音知道柳衔花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不愿把她回来的消息给传扬出去,她觉得这样很不错,正好能让她好好看一看这六百年的变化,看一看六百年前的人与六百年后的人有什么不同。

她对朱琦莹道:“看不出来就看不出来吧,也不耽误送你回家。”

朱琦莹面颊上泛着一抹淡淡绯红,微微低下头小声说:“我只是想多了解了解宫主。”

孟殊音问:“到镜华宫十年了,还没了解吗?”

朱琦莹神色间略带哀怨道:“宫主事务繁忙,我与宫主总说不上话,何谈了解呢?”

柳衔花能忙个什么?怕是镜华宫里美人繁多,对眼前这个不大能瞧得上眼。

既瞧不上眼,又带回镜华宫里做什么?毛病忒多,早该敲打敲打了。

“回家好好过日子吧。”孟殊音开解道。

“但愿吧。”朱琦莹叹气,似是对自己的未来很是忧愁。

天色渐晚,暮色笼罩着苍茫大地,山上的路不好走,七扭八拐的,说不定走差了就去了别的地方,也不好御剑,三人便下来徒步而行。

走到半山腰时,孟殊音回头看了看,山脚下亮着几户灯火,远远瞧着,似是还有一座庙宇,也无甚稀奇的,她收回目光。

朱琦莹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会儿,见孟殊音不看了,突然开口向她介绍道:“那是射月庙,里面供的是射月君。”

她说这话时,看的却是柳衔花。

孟殊音上山的脚步一顿,看向朱琦莹,有些惊讶道:“射月君?哪个射月君?”

朱琦莹道:“孟姑娘可能不知道,这射月君——”

柳衔花骤然开口打断她的话道:“她知道。”

孟殊音转头看他,他便对她点了下头,孟殊音便明白过来。

她回头又往山下看了眼,啧了一声,道:“供她做什么?不能保佑升官,也不能保佑发财的。”

听到孟殊音这话,朱琦莹下意识抬头看了眼柳衔花,柳衔花安静地站在孟殊音身后,借着月光下,朱琦莹竟在他脸上看到三两分的笑意。

若是旁人在柳衔花面前说一句射月君的不好,他能把这人的脑袋打开花,现在孟殊音提起这茬,他倒是一声不吭了。

果真是他祖宗吧。

朱琦莹给孟殊音解释道:“这庙是周文帝下旨建的,当年应当有宣扬过这位射月君的故事,可到底不是他们传了祖祖辈辈的故事,这么多年过去,朝代都换了,百姓就只知道射月君这么个名号了,不过,有宫主照料着,人间这些射月庙的香火也没断过。”

柳衔花抱胸冷哼了一声,似是对朱琦莹口中的这个“周文帝”很瞧不上眼。

朱琦莹听到他的动静,还以为他对自己有不满,转过头去,忐忑问道:“宫主,这是能说的吧?”

柳衔花道:“能不能说的,你都说完了才问我有什么用?”

孟殊音问:“周文帝?”

朱琦莹道:“是人间前朝的皇帝,我知道的也不多。”

她能知道这射月庙与周文帝有关,也是因为她与柳衔花初次见面便是在射月庙外,便多了解了些射月庙的故事,想着以后在镜华宫里能跟柳衔花多说上几句话,只是如今看来,柳衔花回了镜华宫后就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了,自己做的这些全是白费心。

孟殊音点了点头,也没再追问下去,转过身继续往山上走去。

山路难行,走过一片红色的尖刺林,又要破了石头阵,一番耽误下来,快天亮时朱琦莹才回了老家。

其时红日出升,喷薄出耀眼金光,驱逐人间黑暗,朱琦莹停在一处花木丰茂的土坡前,双膝跪下,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而后手势变换几番,喊了一声破,土坡竟是向两侧移开,露出一处洞穴来。

孟殊音盯着眼前的洞口看了半天,忽而向朱琦莹感慨道:“令尊的仇家不少吧?”

“啊?”朱琦莹一时脑筋没转过弯来。

孟殊音笑道:“不然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建门派,能拜入你父亲门下的弟子心一定很诚。”

朱琦莹低头羞涩道:“孟姑娘说笑了,先父收的弟子有许多都是这山上的精怪,所以老家一直在这里,没有变动。”

孟殊音与柳衔花对视一眼,柳衔花道:“阿姐你在上面稍等片刻,我下去把她那丈夫料理了就出来,用不了多长时间。”

孟殊音却道:“我跟你们一起下去。”

柳衔花还想劝阻,被孟殊音看了一眼就乖乖把到了嘴边的话都给咽了回去。

从这里看,里面黑黝黝的一团,什么也见不着,朱琦莹先跳了下去,而后是柳衔花,孟殊音站在洞口等了一等,听不见什么响动,便也跟着下去了。

到了下面一看,孟殊音乐了。这下面布置得倒是精细,只是也不像个正经的门派,而是像个小姐闺房。

衣柜妆台,幔帐床铺,一应俱全,还有一架绣着山水的屏风,只是没有点灯,不过对他们来说无甚妨碍。

她那好弟弟柳衔花正被人五花大绑堵住嘴巴按在床上,两只眼睛要射出火来,朱琦莹还是那一身红衣,坐在床上,见孟殊音也下来了,才把柳衔花嘴上的符咒揭了下来。

柳衔花一能张嘴,就厉声喝道:“朱琦莹,你这是要做什么!”

朱琦莹抚着柳衔花的脸颊柔声说道:“宫主,我不想做什么,我就是想跟你求个孩子。”

孟殊音心想,嘿,这下好了,要有小外甥了。

就是这新郎官儿看着好像不大同意。

柳衔花听到她这话一时更气了,一张脸涨得通红,虽说他向来是怜香惜玉的,但也不是个泥人任由他人来捏,这还是当着他阿姐的面。

他抬手捏起一道白光,就要召来自己的兵刃,朱琦莹握住他的手腕,不慌不忙道:“宫主,你可别随便动手啊,你这边要是动手了,那边孟姑娘可就不好了。”

说罢,她玉手一挥,烟尘散去,四周亮起六七盏烛火,只见孟殊音的脚下早已布满密密麻麻的蛛网,映着火光,又多出几分阴森诡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