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发男人悬在空中，凤眸淡漠地俯视两人，额上雪莲印记浅淡，手上涌动一团灵力，林星鹤抬头向那处望去，丹田处隐隐颤动。

“眼熟吗？绯绯。”

长桓语气漫不经心，手掌蜷起生生将那团灵力捏的粉碎，然后好整以暇地看林星鹤的反应。

想象中的美好姿态没有出现。

林星鹤只静静地看着他，侧头对他轻蔑一笑，浑然不在乎：“不眼熟。”

长桓突然大笑出声，余光剜在一旁的池南，一切便都明白了。

蛇一般阴冷的视线扫视林星鹤全身，长桓凤眸微眯，通身散发出滔天的杀意。

下一刻，他瞬移到林星鹤面前，手掌箍住林星鹤的下颌，目光灼灼：“绯绯，你让别人碰你了？”

黑气灼烧手背，长桓毫不在意地看着手上的伤口，突如其来的魔气从侧边袭来，他只能放开林星鹤，后退一步躲开。

“把你的脏手拿开。”

池南护在林星鹤身前，额上魔纹发出妖异的红光，抬头凶狠地盯着长桓。

好的很。

长桓忽地笑了，对林星鹤说：“绯绯，你师弟知晓你是本尊精心调教的炉鼎吗？”

话一出，一道凌厉的剑意直击面心，长桓立刻闪身。

林星鹤腾空而起，手中的灵力幻化成了一柄水剑，直直指着长桓，眼神骤冷，上前与长桓缠斗在一起。

她生平最厌旁人造谣。

如今就算输了，也要让长桓付出惨痛的代价。

剑剑都是杀招，长桓却躲的得心应手，叶绯全身的法术都是跟他学的，一招一式隐约让他看到了昔日少年时期的自己。

他像逗猫一般与叶绯过了几招，终于在最后一剑，抬手震碎了林星鹤手中的剑。林星鹤猛地弯身，眼看禁锢法术直直向自己袭来，池南腾空而起挡在她面前，青年全身冒着暗红光光，用魔气接下了这一招。

两人对视一眼，林星鹤拿着剑站起，一同向长桓击去。

长桓看着两人，眼神淬了冰，垂下的手微缩，老妪手中的法器从结界穿过飞到他手里，他拿过法器将灵力注入，金色的光迸发出来，长桓唇角一勾，将法器抛向两人。

巨大的金笼带着化神境的威压向下坠落，池南瞳孔一缩，手里的魔气转了弯，另一只手在林星鹤身上罩上结界将她推到了竹屋前。

“嘭”的一声巨响，林星鹤神情僵住，眼睁睁地看着池南被金笼困住，金笼感受到魔气，四面射出万千灵力柱，穿透了池南的身体。

“小池！”

林星鹤抬手用力一挥，击碎了笼罩自身的结界，立刻向金笼跑去。

如刀似箭的灵力刮在五脏六腑，池南闷哼一声，强撑着身体，转过头向林星鹤缓慢地挑起眉，因为疼痛发不出声音只能用口型安慰他：“我，没事。”

五指重重捻着地，林星鹤抬头向长桓望去，眸底寒霜满布，她突然问了一句：“应欢呢？”

长桓冷眼注视着林星鹤，“区区蛇妖竟妄图杀本尊，绯绯觉得他的下场是何。”

好。

林星鹤笑出了声，掌心幻化出血色的长剑，滔天的灵力从丹田处涌出。

当日池南将全身的灵力全部渡给了她，从此彻底变成了魔，如今她不顾一切用尽全身的法术向长桓击去。

林星鹤紧攥着手中的剑，疯了一般地攻击着长桓，就算她境界不如长桓高，如此不要命的打法也足以让长桓认真。

几招下来，长桓指尖抹过脸颊，那处被剑划了一道，正汩汩流着血，而另一旁的林星鹤身上也被划了几道口子，原本素青的衣摆沾上了血，眼睛猩红。

就算是死，她也要拉着长桓下地狱。

她只停顿了一刻，就再次向长桓袭去。

池南注视着面前缠斗在一起的两人，目光落在少女沾血的衣摆，攥起的掌心被指尖按出了血。

半刻后，他一步一步站起，身上笼罩的魔气突然变得浓烈，最后生生填满了整个金笼。

噗通。

池南闷哼一声，又跪在地上转头吐出一口血，全身各处已经没有完好之处，束起的墨发披散，被风吹起。

所幸，金笼破了。

池南抹去嘴角的污血，立刻飞到上空阻止了林星鹤继续消耗灵力，林星鹤眼神一凛，低头看到环在腰际的手，眸色闪烁，登时转头对上了青年幽深的眼底。

“小池。”

声音颤抖，林星鹤眼尾一红，哽咽地喊他的名字。

池南心疼地轻轻拂去少女脸颊的血污，林星鹤眼眶一酸，知晓此刻自己此时模样一定十分狼狈，小声呢喃：“脏了。”

池南扬起唇，对她笑：“不脏，娘子是最漂亮的。”

林星鹤被逗笑了，视线触及池南周身的伤口，眼角泛起了泪：“小池，等解决了长桓，我要穿上次在街上看到的大红色衣裳。”

青年唇角僵住，脑中浮现出少女身着红色喜服的模样，眼底闪烁着光。

一定是世间最漂亮的小娘子。

站在一侧静静看着两人的长桓，眉目扭曲，曲起手掌，池南余光冷冷一扫，搂着林星鹤的腰闪身躲过。

他匆匆向怀里的人望去，语气轻柔：“在一侧等我，好吗？”

说完，却没等林星鹤回答，法术轻轻一推直接将林星鹤送到了远处。

像是意识到青年要做些什么，林星鹤绝望地望着她，嘴里一直喊着：“不要，小池，不要......”

“你要如此做，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青年却只勾起唇，像往日一般对她轻笑。

这次她没法破除池南给她施的咒，眼睁睁地看着青年消失在视线。

她被送到了林子另一侧，察觉到周身咒术消失那刻，林星鹤立即用了全身仅剩的法力回到竹屋。

她匆匆跑了回来，原先刚被养好的梅林里破败不堪，村民已经不见了踪影，唯有她和池南的竹屋被护的很好。她一边找寻池南，一边喊：“池南---”

找了各处都没找到池南的踪影。

一声微弱的咳嗽声从身后传来，林星鹤眉间舒展，立刻转身，被魔气烧焦的梅树后缓缓爬出一个男人，林星鹤满怀希望地向那处跑去。

“绯绯。”

带着冷意的声音响起，林星鹤面色顿住，银发男人又咳嗽了两声，抬头正对上林星鹤突然暗下的目光。

“呵。”长桓扶着树干站起，冷笑一声，一步一步向林星鹤走去，“绯绯，活下来的是为师不高兴吗？”

“你把池南怎么了？”

长桓毫不在意地撇嘴，继续与林星鹤对视：“还能怎么了？与本尊作对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心重重地坠了地，林星鹤死死攥紧掌，盯着他：“我要杀了你。”

话落，长桓却只冷哼，刚刚那魔头几乎将他周身的法术消失殆尽，若不是他早有准备，今日恐怕就要殒身在此。

眼下他不能再跟林星鹤打了。

长桓使了个诀，在离去之前抬手一挥，冷冷地勾起唇。

就算消耗了全身的法术，他也要在离开之前，给自己亲手养大的徒弟一个“礼物”。

林星鹤猛地上前，灵剑穿过长桓的身体，她愤恨上前刺，剑身尽数没入长桓体内，然后消散在空中，连同林星鹤一同消失不见。

四周环境猛然间发生变化。

忘川秘境里，枯井旁的地上躺着一个少女，少女眼睫颤动，然后缓缓睁开了眸。

坐起身的那刻，林星鹤只觉得身上一阵疼痛，但还没等她察觉到原因，便与盘在身上的青花蛇对上了目光。

她立刻一惊，青花蛇歪头，核桃般大小的眼睛紧紧盯着她，憋了许久，林星鹤吐出几个字：“你...你好。”

青花蛇变回了人形。

与青花蛇周旋一番，林星鹤知晓了这蛇妖名唤“应欢”，是昆仑山的镇山神兽。

应欢撑开扇子，优哉游哉地摆动两下，漫不经心地问她：“小美人，你叫什么？”

林星鹤迟疑半刻，“林...星鹤。”

应欢收了扇子，扇柄敲在手心，摇头晃脑道：“万籁生山，一星在水，鹤梦疑重续。好名字！”

林星鹤低声道了谢。

两人开始同行，但走到一处像是结界的晨昏交际之处，林星鹤心中一动，不知为何突然用灵力封住了自己的记忆，然后带着应欢穿了过去。

她又回到了古井旁，重新遇见了青花蛇。

原来忘川秘境的规则是循环忘却。

这次林星鹤没有乱走，而是进了附近的破庙，在破庙她碰到了魔兽入侵，还救了一个少年。

少年对忘川秘境很熟悉，带着她去了百妖大典找寻缓解灵力滞涩的法子，最后虽然没成功，他们却意外地从忘川秘境逃出了。

应欢有事要去昆仑山，林星鹤想阻止他，话到嘴边成了祝他一路顺风。

三人分道扬镳，她和如今已经恢复青年形态的小池一起下了山，去到了一个离昆仑山很远的地方。

经过梅林时，被风吹落的梅花瓣落至手心，他们在梅林里搭了住处—一个竹屋。

她与小池在竹屋生活了一段时间。

小池好像什么都会，她被养成了小废物，每日坐在梅树下，数掉落的梅花瓣，着小池做饭，浣衣，浇树。

在无孔不入的温柔中，她慢慢喜欢上了这个青年。

他们双修了。

后来在一次逛集市，她看到了一件绣着鸳鸯的大红色衣裳。

“小池，我想穿。”少女的眼中不知不觉含满了泪，对面前向她轻笑的青年说道。

青年说过只要她不赶他，他便永远不弃。

少女信了，然后被骗了。

青年死在了她面前。

青花蛇也死在了昆仑山上。

而她又回到了古井旁，重新遇到青花蛇。

如此循环十次，她看着他们死去了十次，青年在自己面前倒下了十回。

在第十一次，少女亲手杀了两人的幻影，从秘境里逃了出来。

幻境破灭的那刻，少女轻轻合上眼，两行清泪自眸底滚落。

骗子。

负心郎。

即使事实再过残忍，她也不得不强迫自己清醒。

天色突然变黑，旧事走到结局，时空扭转，烂柯阵法破。

林星鹤站在原地，空洞的眼神落在梅树后，见被发现，老头摇摇头叹气，从梅树后走出。

她恢复了记忆。

她是上仙界的星鹤仙子，而这烂柯幻境里发生的事正是她当初历的那场情劫。

“参见星鹤仙子。”鹤发老翁抬手行了礼。

林星鹤久久未应答，老翁抬头偷瞄她，正巧对上她寒意瘆人的视线。

老翁以为自己会被打，眼睛一闭，颇有壮烈之势，林星鹤看着他，漆黑的眼神透露出古怪。

许久后，她从老翁身侧略过，经过他身旁时，冷冷吐出一句话：“天帝知晓你当初给我安排的劫数吗？”

老翁吓得一激灵，都怪他当时熬夜看话本，导致第二天精神不济，把安排给旁人的情劫安到了星鹤仙子身上。

他赔罪了许久才让这件事翻篇，谁料星鹤仙子阴差阳错地又渡了一回这情劫。

完喽。

“仙...仙子！”

眼看林星鹤要走远，老翁赶紧追了上去，他立即找补：“情劫之事确是小仙的疏忽，请仙子责罚。”

林星鹤猛地停住步子，转头望向老翁，语气有些呆滞：“任务失败了。”

“啊？”老翁挠挠头，反应过来林星鹤是在说下凡除魔的事，连忙摆手：“小仙将此事告知了陛下，陛下说不需仙子亲自下凡完成任务。”

“嗯。”冷冷回完，林星鹤继续上前走。

老翁又赶紧追上去，“但陛下说仙...仙子。”

“说什么？”

老翁低头不敢看林星鹤，心一横，道：“陛下说虽然世界线有变，但因为任务没有完成，依旧要追责仙子。”

被与天帝如出一辙的凤眸打量，老翁险些腿软，强行稳住心态接着说：“需...需要仙子重新历劫。”

空气安静，老翁有些不知所措，开始数起自己飞快的心跳声。

在第一百声后，听到仙子冰冷的语气：“可包括情劫？”

老翁飞速摆手：“不...不包括！但仙子放心，小仙已经提前安排，仙子此次历的劫便如上回第二，三，四道劫。”

林星鹤垂眸看了他许久，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只是回想起那几道已经渡过的劫，冷冽的脸色闪过一抹不自然。

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为何会对池雪尽产生熟悉之感。

池雪尽，又名池灾，正是她最后一次历劫捡回来的幼魔。

她当时因为意外，不得已提前死遁离开。但又放心不下尚且年幼的池灾，于是亲手将他送进了世人趋之若鹜的仙门，并留下一抹残魂制成了“林星鹤”，让她代替自己照看池灾。

只是未曾想，这仙门还真是如传闻中一般“光明磊落”。

林星鹤冷笑一声，合上眼睛，再睁开眸底杀意惊起。

她真是渡的一手好劫。

作者有话要说：注：“万籁生山，一星在水，鹤梦疑重续。”来自清·厉鹗《百字令 月夜过七里滩》

小池：娘子，对不起QAQ

星星：别叫我娘子，负心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