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出身

修真界仙门成百上千,实力最强盛的统共三宗四门十六派,另有三十二峰六十四府。

姜悬月则出身于三宗之一的竹铭宗。

其父姜织染是宗内真人,与长老向烛相爱后诞下姜悬月一子。

姜悬月天资聪颖,相貌俊秀,人生的前十二年都是在竹铭宗衣食无忧度过。姜织染和向烛恩爱非常,对姜悬月更是教导有方,使得他小小年纪便精修六艺八雅,熟读百家经史,知书识礼,温恭直谅。

可惜这一切都终结在他十二岁的那年,那天——第一仙门盛安宗围攻竹铭宗,血洗宗门上下,一夜连天战火烧尽了他最初拥有的平安喜乐。

——

常人言,修道者当以庇护天下,匡扶正义为己任。

初心虽好,口号也足够响亮,但能不能修道,靠的不是人选,是天选。

一个人身上有足够的灵气,能与自然万物产生共鸣,吸收外界灵力为己用,那便有修道的资质,灵气越足,资质越好。

俗世界的寻常人大多气息驳杂混乱,为红尘万事所牵累,无法专心求仙问道,天生有资质的人极少。但世间邪祟却多得很,因心有执念而迟迟不肯转生的冤魂厉鬼,沾染邪气修炼出神智的妖魔精怪,受阴气指引暴动而起的凶尸,诸如此类的邪祟数不胜数。

凡人想见修士不太容易,但碰到邪祟却挺常见的,隔三岔五就有人说自己最近遇到了什么怪事异象。这就显得数量稀少的修士越发珍贵,各种达官显贵为了保平安将大把大把的金银财宝送往仙门,越是大宗门,资源越多,财富越多,收的弟子也越多。

修士通过接受除祟任务获得钱财,越是大宗门,能接到的委托就越多。清贫的道观逐渐富丽堂皇,朴素的道服也金绣银织,建派悠久的大宗门内官商相聚,荒郊野外的小门派也吃喝不愁。

这种畸形奢靡的情况在盛安宗新宗主盛凝上任后愈演愈烈。

盛安宗地处东都,建派悠久,底蕴深厚,门下弟子无数,是中原地区最大的仙门。

以前各门派无论除祟还是做法,都只在自己所处的地带行事,彼此之间各自为政,互不干涉。

可盛凝却不满足于只掌管东都一带,他想要的更多。

盛凝年少成名,实力强悍,野心勃勃,二十出头的年纪就接下了宗主一职,大量吸收优秀弟子和修者入宗,明里暗里不择手段地抢夺其他门派资源。

在他任职宗主的那二十多年间,将盛安宗管辖的区域从中原扩大到了富庶繁荣的东部地带,到处建立分宗别支,将绝大多数关于邪祟法事的消息都掌握在自己门下。

散修要想通过除祟获取银钱灵石,提升名望,除了自己四处游历寻找机遇外,只能从其手下购买,甚至连当时东部其他大型仙门也不得不从盛安宗那里获取信息。

盛安宗一时风头无两,盛凝行事越发肆意,开始明目张胆地打压那些颇具威望的仙门。

位于东南方的寿州竹铭宗,宣州明风门,饶州沧浪宗首当其冲,深受其害。隔三岔五就要被他以各种理由挑衅一番,今天上缴些灵石,明天给盛安宗送些弟子,门派里的人迫于重压只能忍声吞气。

那段时间,大小门派要么归顺于盛安宗,每年定期上交一定数量的灵石法器,要么被盛凝以各种理由“惩戒”,好一点的下场不过门派解散,弟子各寻他路,惨一些的直接被夺取功法秘技,屠戮血洗。

其他仙门积怨已久,可盛凝的实力过于强大,盛安宗更是积蕴深厚,他们无力抗争,几十年来,只有竹铭宗主反抗过一次。

最终落得个满门死伤的下场。

盛凝带人夜袭竹铭宗,将其百年积蓄烧了个干净,姜织染拼死掩护向烛带着姜悬月逃出竹铭宗,向烛一路南下奔赴明风门。

向烛赶到明风门时再也支撑不住,力竭而亡。

当时的明风门掌门,也就是应逐阳的父亲应守,与姜织染是多年故交,他替向烛敛了尸骨,牵着迷茫又悲伤的姜悬月进了明风门,收养了他。

姜悬月从此有了第二个家。

刚来到明风门时,年仅十二岁的姜悬月因为接受不了如此沉痛的打击,伤心过度,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好几天没出门。

应守知道竹铭宗的事情对于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实在很难接受,并没有强迫他,只是每天都会和妻子一起坚持不懈地来敲他卧房的门。

“悬月,今天天气不错,要不要出来看看?”

“悬月,厨房做了好吃的点心,要不要尝一尝?”

“悬月,我们买了毛毽子和拨浪鼓,想不想玩?”

“外面花开了哦,很好看的,来一起看看吧——”

“悬月啊……”

在夫妇二人每天执着的干扰下,姜悬月连回忆悲伤的心情都没有了,眼泪还没等掉出来就听到外面摇拨浪鼓放纸鸢的声音。

他无奈地从床上爬起来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他们两个在门口搓着竹蜻蜓飞来飞去。

“……”

其实你们只是想买来自己玩的吧?

姜悬月嘴角微抽,一时间有些无言。

应守和妻子千渡秋两个三十多岁的人了,被一个孩子看到自己的夫妻情趣也没害羞,兴冲冲地走过来对他左瞧右瞧的。

“诶哟这孩子长得可真俊,瞧这几天没吃饭给孩子瘦的。”

“眼睛都哭肿了,回头让门里的医修好好看看身体,别亏着了。”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们这里的厨子手艺贼好,没什么菜是他们不会做的。”

“是啊,不过你这好几天没吃东西了,不能一上来就吃太油腻的,要不先喝点粥?厨房好像做了开水白菜,要不要来点?”

姜悬月被这一长串热情的问候砸得有点懵。

他太久没出门,待在昏暗的屋子里这么久突然见了太阳,红肿的双眼不禁被灼出了几滴眼泪。

“欸哟哟,怎么哭了啊?这孩子……”千渡秋赶忙替他抹掉泪水,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后背。

姜悬月呆呆地被她抱住,这种被人安慰的感觉让他再也支撑不住,埋藏在心底的哀伤像是开闸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出,他在那温暖的怀抱里难以自抑地大声哭了出来。

应守揽过他们,将那悲怮的哭声一并包容在这方狭小的天地里。

姜悬月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但等他冷静下来的时候也实在不好意思抬头看应守夫妇,默默垂首擦掉眼泪。

千渡秋笑着拿出帕子替他擦干哭花了的脸,牵住他的手去了厨房。

姜悬月大口吃着碗里的饭,应守和千渡秋坐在旁边一脸欣慰的看着他,总算是放下心来。

等姜悬月填饱肚子后,应守语重心长地对他说:“竹铭宗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你父母他们……”应守抿了抿嘴,长叹一口气,道,“他们都是正义之士,比我们要勇敢多了,盛安宗的人还没有离开,之后我会想办法到竹铭宗取回你父亲的遗体,到后山与你母亲好好安葬在一起。”

姜悬月动作微顿,想起父母死前的样子,眼眶忍不住再次发热。

他强行掩下心中的酸意,把脸埋到饭碗里低低应了一声:“嗯,谢谢叔叔。”

应守摸摸他的头,道:“不用那么客气,以后把这里当成你的家就好,如果愿意的话,也可以把我们看作你的父母,我们怎么对自己孩子的,就会怎么对你。”

“是啊,我们也有个女儿,和你年纪差不多。”千渡秋骄傲地说,“我那女儿长得可漂亮了呢,就是不太喜欢笑,总是板着张小脸,也不知道像了谁。”

应守笑道:“上回晏家那小子见了逐阳都移不开眼了,非要跟在她身后,怎么赶都赶不走。”

千渡秋表情似有不快:“我不太喜欢那小毛孩子,看起来咋咋呼呼的,一点都不沉稳。”

“还是小孩子嘛,长大就好了。”

“唉,阿莹还想着让她那儿子和逐阳定个娃娃亲,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感觉逐阳不会喜欢那孩子。”千渡秋愁道。

应守闻言立马改口道:“哦,定娃娃亲还是算了,三岁看到老,那小子估计长大后还是那么个样,你可千万别答应她啊。”

“……”

姜悬月被他们这一番话吸引了注意,好奇地看着应守夫妇。

千渡秋见状笑着说:“怎么了悬月?你想去见见逐阳吗?”

姜悬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他确实有一点好奇。

千渡秋似乎很以自己女儿为傲,见有人想去看她,直接蹦了起来,道:“现在逐阳应该已经下了学堂了,走,阿姨带你去见她!”

姜悬月被她拉着穿梭在明风门树林里的小路上,应守小跑着跟在后面道:“渡秋,慢点啊,逐阳又跑不了,走得这么急做什么?”

千渡秋兴奋道:“有人想见我女儿我当然高兴!啊!她在那儿呢!“

千渡秋说着,突然挥舞着手臂带姜悬月向前跑去。

姜悬月稀里糊涂地跟着她跑,等千渡秋停下来,他从她身后探出头瞄了一眼。

这一眼,就让他彻底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