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长烟声音不算太大,但足以让附近围观的百姓们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心照不宣地对视,就连讨论声都渐渐小了。
裘府在洛阳城能是令豪门贵胄都望尘莫及的存在,裘府大小姐是当今皇后,二公子备受宠爱,三小姐则是贵女之首,谁若是惹到了他们,小命能不能保住都不知道。
若是旁人来说这种话,裘玉青只会笑话对方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但眼前的人是长烟,已故大将军长燎的独女,从小就在西北长大。和一般人大有不同。
她没有上过战场,可这些年一直都在军营里帮忙,不管是医治受伤的将士还是协助发放粮饷都没有出过差错,这让那些在沙场征战将士们对她不仅有疼爱,还有尊敬。
长烟这是在为所有的将士们提问,她需要用这个答案来决定是否要原谅裘玉青。
裘玉青这种人还是七品军官的时候就敢让家族为他卖命开道,他究竟是为了百姓人民从军,还是为了家族利益必须得在军中站稳脚跟?
明眼人都知道裘玉青真正的目的是后者,但他今日若敢说是为了前者,那他以后的一举一动都会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但凡违背,裘家犯的就是欺君死罪。
长烟很有耐心地等待着裘玉青的回答。
她知道裘玉青的性格,也知道裘家这些年对他的期望,自然一个问题就能掐住裘玉青的命门。
裘玉青这会儿已经哑口无言,一张脸涨得通红,冠冕堂皇的话他没办法说出口,只能死死盯着长烟戴着的帏帽咬牙切齿,“长姑娘是在质疑我从军的决心吗?”
长烟反应依旧云淡风轻,“是决心还是居心,裘二公子自己明白,我知二公子今日是来道歉的,当然不会过多为难,不如这样,裘二公子把今日送来的这些礼物换成碎银分发给当初被掳以及被你抓去当替罪羊的无辜之人,三日为期,此事在我这里就到此为止了,如何?”
裘玉青是希望长烟能提要求,但他没想到长烟会提这种要求!
这事儿做起来复杂不说,他裘家的脸简直在被长烟狠狠摁在地上踩!
可如果不答应,他无法让长烟原谅他,在军中的官职还是得不保。
权衡之下,裘玉青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头,“好,我答应你!三日之后长姑娘可随时派人去查。”
“如此甚好。”
长烟侧身准备离开,裘玉青却立马叫住她,“长姑娘。”
“裘二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少女回头,寒风吹起帏帽的一角,恰好让裘玉青看见她挺翘的鼻尖和饱满的嘴唇。
裘玉青愣了会儿,一时间连想说的话都忘了个干净。
直到蔡管家在旁边提醒,裘玉青才猛地反应过来,弯下腰对长烟拱手道:“多谢姑娘指出在下的不足之处,这次是我急功近利,没能考虑周全,让姑娘和那么多无辜百姓遭此一难,实在是对不住,这些礼物,不管姑娘是否喜欢,还是收下吧。”
长烟不知道裘玉青的态度怎么会转变得这么快,但既然他已经道歉,长烟也不会再和他有太多牵扯,“裘二公子,这些对我而言都是身外之物,若公子诚心道歉,就将东西送给真正需要他们的人吧。”
不等裘玉青再说什么,定远侯府的一行人已经跟随长烟回府。
附近围观的百姓也很快散开,今天在定远侯府门口看见的事儿足够让他们拿回去津津乐道一阵子了。
要说这长将军的女儿还真是有气势,果然是虎父无犬女,有能耐让裘家二公子服软。
也不知道这裘二公子以后会不会借机报复。
裘玉青在家里横行霸道这么多年,在洛阳城更是有着“小霸王”的名号。
他自幼就被祖母宠着长大,自是要风得风要雨的雨,只要他想,裘家就能用各种办法为他得到。
也只有在面对一向严厉的父亲时裘玉青会发自内心地感到惧怕,他对裘承德的安排不敢有半句怨言,因为他爹抽他鞭子的时候是真的半点儿都没留过情。
侍从在瞧见长烟的态度时已经在心里急得不行,二公子的脾气要多差就有多差,但凡有一点儿事不合他心意,他都能拉着旁边的侍从又打又骂,直到他觉得心口那股气松了为止。
道歉的事儿不算顺利,长姑娘提出的要求还那么刁钻,侍从在旁边犯愁,觉得他的小命在今天怕是要不保了。
不过当他抬头去看裘玉青的时候,居然发现对方脸上有种只有男人才能瞬间看懂的心猿意马。
他露出一个贼兮兮的笑容,“二公子,您这是?”
裘玉青神采飞扬地转身,大手一挥道:“既然长姑娘都开口了,今天带来的这些东西就都变卖出去,分给她口中所说的那些人,你,过来。”
站在旁边低着头的小厮赶紧上前问二公子有什么吩咐,这会儿裘玉青放低了声音,小声叮嘱着:“你让三小姐去找洛阳城最有名的画师,让他帮我画一幅长烟的画像,画好了重重有赏,快去!”
回府的路上,裘玉青越想越来劲。
“她自己都能主动说出下聘这种话,我若是不娶她不就亏了吗!”
小厮已经快步跑回裘府通传消息,裘承德原本还在和家中的门客下棋,听完定远侯府门口发生的事儿,他气定神闲地落下一子,又捋了捋苍白的胡须,眼里露出一点精明,“这一局棋总算是活了。”
门客皱着眉头问:“老师,这番话莫不是景湛教她的?”
裘承德摇头道:“长烟这些天生病,景湛甚至都不曾去看过她,这种话景湛可不会让下人传达,所以只能说长燎教女有方啊,她来洛阳也不算埋没。”
门客看不懂裘承德想做什么,只能开口附和着。
而一直待在侯府的景湛也从安杜口中把长烟在侯府门口说的话做的事听了个十全十。
他捂着额头低沉地笑了好几声,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染着一层莹亮的薄汗,长发散乱在肩膀,清冷矜贵的脸似有些扭曲,“她比我预想得还要有趣……”
安杜表情很是焦急,手里还拿着一个瓷瓶,“侯爷,您的头疾已经发作一天一夜了,这样熬下去不是办法啊!”
景湛眉头紧皱,看起来很是烦躁,他摆摆手让安杜把药收起来,“吃了又有什么用,该痛不还是得痛。”
这头疼的毛病自小就有,这么多年过去景湛早就习惯。
可安杜却实在是看不下去,他好声好气对景湛说,“奴才知道您能撑住,可眼下的情况您也知道,长小姐那番话肯定得罪了裘二公子,还有不少事儿等着您处理呢。”
景湛没好气地扫了安杜一眼,安杜又把瓷瓶递上前去。
门外突然有小厮前来通传,“侯爷,长姑娘说想见见您。”
她怎么会这个时候来?
景湛一把拿过安杜手里的瓷瓶,从中倒了一粒药直接咽了下去,“让她在书房等着,备水,我要沐浴。”
“是。”
长烟被安杜亲自带到了景湛的书房。
阿拾帮长烟把披风取下,引她在离薰笼不远的梨花椅坐下。
安杜弯下腰好声好气对长烟说,“侯爷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还请长姑娘耐心等待,这里备了蜜水和点心,您可自行享用。”
长烟点点头,“多谢。”
阿拾和安杜转身离开书房,长烟靠在椅背上看着这屋里的陈设,很是感慨地叹了口气。
书房很是风雅,名人字画挂在墙面,夏日时会随着清风舒缓摇曳,红木制成的书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还有一些他平日里爱看的书籍,给人的感觉完全就是个闲散侯爷的做派。
景湛身体不好又畏寒,冬天的时候房间温暖得和春日一样,夏天又没什么避暑的东西,景湛就用他微凉的手贴着长烟的脸,问要不要帮她降降温。
这男人的降温方法无外乎就一种,长烟咬着他的指尖说不用,却被身旁的男人用嘴唇咬住锁骨,声音含糊不清,“可我却觉得冷,你帮我暖暖,好吗?”
总之不管长烟做怎样的选择,最后都会落入景湛为她准备的华丽陷阱之中。
最开始长烟还会找各种理由和他玩玩儿,但后来只要听到景湛这么说,她几乎没有丝毫犹豫,手指一挑就勾开了男人的衣襟,“那来吧。”
那些荒唐的过去现如今想来还是和梦一样不真实。
长烟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用再回忆了,现在的景湛还是如她初见那般清傲,没有被她弄脏。
不想重蹈覆辙,还是不要再和景湛有任何男女之情上的牵扯比较好。
只是这个想法刚从长烟脑子里冒出来,就被景湛亲手打破。
刚沐浴完的景湛身上仿佛还带着一层朦胧的水汽,他穿着一件绣着松竹的蓝色外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清瘦的锁骨,长发用束带随意绑起。
长烟似乎想起来了,她当年为何那么执着地想要得到景湛。
除了看上了他这副好皮相,还有就是。
她从见到景湛的第一眼就开始———
觊觎着这支高岭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