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016
第十六章
翌日,天朗气清,是个万里无云的好日子。
日头高悬,绚烂的阳光如金辉般洒下,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经过上次那件事后,衡哥儿与垣哥儿的关系似乎融洽了不少,没有一开始那种冷若寒冰的气氛了,准确地来说,应当是衡哥儿开始不再单方面仇视垣哥儿了。
沈遇把两个小孩儿叫起来,叮嘱了一声早饭在锅里温着,让他们吃完以后自个儿去族学,便换了身衣衫出门,
留下衡哥儿与垣哥儿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开始吃饭。
垣哥儿是知道自家姑姑一早去干嘛的。
她特意起了个大早,就是为了去铺子。
黄虎那边的动作很快,几乎是当天下午就带着几个人过来了,既然想赶在年前改装好,在简单检验过手艺之后,婉宁便做主把这几个人都留了下来,约好第二天就开工。
婉宁虽然嘴上说着不在意,但心里却看重得很,这不匆匆吃了几口早饭,就约上方嫂子一块儿走了,沈遇都没能喊住。
早饭吃完,俩孩子把碗筷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背上书袋往族学走去。
一前一后,路上几乎没什么交流,看着就一副不怎么熟的样子。
到了族学也是,各自落座,垣哥儿照例翻开书开始温习昨日学过的文章,衡哥儿还是趴在桌上睡得雷打不动。
一切如常。
就在这时,伴随着脚步声,一道不算陌生的男声忽然响起,打破了课舍内读书的氛围。
“都先停停。”
垣哥儿抬头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位不常来上课的先生,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只觉得莫名其妙,不感兴趣地低下头,视线落在书上。
然而令人生厌的声音再次响起:“沈嘉衡。”
衡哥儿睡得正熟,没立时醒过来,沈廉又叫了一声,这次的语气严厉了许多。
见对方还是没醒来的意思,可把坐在他身边的孙元宝急坏了,刚想伸手去拧他胳膊,垣哥儿先一脚踹在了他的凳子上,差点儿连人带凳子都给踹倒。
衡哥儿这下可算是彻底清醒过来了,刚想发火,就听见前面有人叫他名字,他头也没抬,不耐烦地哎了一声:“叫魂儿呢,就知道叫,叫小爷干什么?”
他这话说完,胳膊立马就被孙元宝用力拧了一把,小声提醒他:“表哥,是余先生……”
衡哥儿抬头看了一眼,不甚在意地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他这么一回嘴,登时就把余先生气坏了,脸色难看极了,青一阵紫一阵的。
他猛地用戒尺一拍桌子,疾言厉色地道:“沈嘉衡,你在族学这些日子,不仅不学无术,不敬师长,还打架斗殴,非但不思悔过,甚至变本加厉,族学是培养读书人的地方,不是你这样的人该待的地方,从今日起,你便不用再来了!”
此话一出,满室皆哗。
其他学生们都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整个课舍内都充满了嗡嗡嗡的议论声。
垣哥儿不禁抬起头看向前方的那道身影。
就在他正前方,衡哥儿整个人都怔在了座位上,浑身僵硬,半晌一动不动,脑袋里一片空白,甚至怀疑自己是听错了,难堪,羞耻,生气等情绪混杂到一起涌上心头,让他的脸倏地涨红了,他猛地站起身来——
“你凭什么赶我走?!”
没错,就算自己没怎么完成课业,但也没扰乱过先生们讲课,路况现在回到家之后,阿爹每天都会给他把当天学过的文章再教一遍,看着他把课业写完,裴先生已经夸了他好几次了!
而且从头到尾他都没打过其他人,除了沈嘉善他们故意惹事儿那次!
想到这儿,衡哥儿不禁握紧了拳头,朝另一边看过去,果不其然,沈嘉善正捂着嘴偷笑,跟周围那一圈小跟班们偷偷往这边看,四目相对之时,他还得意地朝衡哥儿呲了呲牙,比了个手势。
上方,余先生冷笑了一声,握着戒尺走了下来,停在了衡哥儿正前方,居高临下地道:“凭什么?就凭这族学是沈氏族中的族学,族长和几位族老们不想让你这样的害群之马再待在族学之中,祸害其他还想好好读书的孩子!”
衡哥儿就算再没好好听课,也能听得懂“害群之马”“祸害”的意思,小孩儿不禁被气得浑身发抖,眼眶都红了,但还是抿紧了唇,昂着脖子,死死地瞪着余先生。
余先生被他这么瞪着,反倒被唬了一跳,随即便是恼羞成怒,高高举起戒尺,便要重重挥下,“这般顽劣不堪,我今日便替你爹好好惩戒一番……”
话音落下,眼见戒尺就要落在衡哥儿背上,一卷书骤然出现,挡在中间,传出“啪”的一声。
这番变故着实不在所有人的预料之中。
就连衡哥儿自己都没想到,不由瞪大了眼睛。
余先生不由握着这卷书的手看了过去,只看到一张不认识的面孔,他不由得皱起眉,“你是新来的?以前怎么没见过你,是别人家来借读的?”
江垣不答反问:“先生说要把沈嘉衡逐出族学,裴山长可否知晓此事?”
余先生没想到他还敢反问自己,不由哼了一声,自觉这又是个刺头,“这是族长与族老们的命令,裴先生……裴先生自然是知道的。”
说到裴先生时,他不自觉地磕巴了一下,明眼人都听得出这其中的心虚。
他话音刚落,下意识响起自己完全没必要跟这么个小孩儿说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不干你的事,莫要在这边裹乱,若是再跟着起哄,你也一道走人!”
一听这话,衡哥儿赶忙转头朝江垣使眼色,拼命摇头。
自己被赶出族学也就算了,反正他也不喜欢读书,大不了跟着方叔去学做菜,以后也开个小食肆,但江垣可不一样,他明明就是很爱读书的,要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读不了……
他这可不是为了江垣考虑,只是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他才不连累不相干的人。
然而垣哥儿就像是没看到他的眼色一般,平静地点了点头,“先生请随意。”
说罢,便不再往余先生处多看一眼,开始弯腰收拾自己的东西。
不过一册薄薄的描红,还有一支已经写秃了笔尖的毛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