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不想给任何人看到

“我到现在都觉得这个事情很魔幻。”

杨可艾看着光荣榜上的照片，感慨：“升学考第一名，市中考状元，放了沪中鸽子来三中。”

“开学典礼当天代表新生在升旗台发表讲话，还上了晚间新闻。”

“然后在一天后的摸底考，变成了倒数第一。”

“把法海吓得……”

她顿了顿，憋出来一个形容：“花容失色。”

“倒数第二。”莫习习从回忆中抽离，纠正她，“倒一是我。”

周宁轩的升学考成绩一直是个未解之谜。

沪城的高中，等级梯队极其明确，16个区，学校从公办到民办数不胜数，但真正拔尖的名校就那么几所。

录取方式分为自招、裸考和名额分配，名校不参与名额分配，普高不设置自招。

所以除开那些早早就被家里安排出国和对学习实在不感冒的，初中生的竞争其实也挺激烈。

当初莫习习和顾音讨论要报考哪所中学时，第一时间便pass了那几所名校，自主招生那阵连名都懒得去报。

最后选择了三中，但自招没过。

莫习习实打实头悬梁锥刺股，拼了半个多学期，勉强踩着录取线挤了进去。

周宁轩当时的成绩也是不上不下，偶尔还会垫个底。

但他偏科偏得相当出彩，初三和顾骁一起参加信息学奥赛，拿了联赛的省一，可以直接免试入学名校之首的沪中。

但是他不。

他还是参加了中考，然后，拿了市中考状元。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只觉得魔幻。但要说怀疑周宁轩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说他中考作弊。

NOIP的奖牌奖杯就搁家里放着，的确没那必要。

说他是真材实料考出来的。

半个学期，从全校倒数逆袭到全市第一，文曲星下凡附身都没他这么跌宕起伏。

但不是文曲星附身，还真解释不了周宁轩这次升学考成绩的离奇。

一时间周家小儿子被鬼上身的说法甚嚣尘上。

莫习习那为了摧毁美利坚法治信仰而奋斗的律师亲爸，都抽空回来了一趟，问莫习习需不需要帮她小竹马处理一下名誉权问题。

“如果你不想出国的理由是他，那可以趁这次机会，一起走。”

莫律师如是说道。

对此，莫习习无语凝噎了数十秒，打通亲妈视讯，让两人吵了一架，成功把亲爸赶回了曼哈顿。

另一边，周妈妈叶竹芸女士站了出来。

她亮出自家大儿子从小到大的奖牌奖杯、各国证书，她和老公的履历表，一家四口的DNA鉴定证书。

在一众瞠目结舌呆若木鸡中，开口给所有人上了一堂生物课。

以自然辩证法的绝对科学，压倒了所有舆论，证明叶家和周家的家族基因就是优秀又强大。而她的小儿子，自然打基因里就聪明，只是平时懒得动。

“宁轩是叶家和周家的孩子，他可以自由选择差或平庸或优秀，只要他想。”

叶女士以这样一句话，终结了所有谣言。

不过莫习习依然坚定地认为，周宁轩升学考能拿第一，纯属运气使然。

叶家和周家的家族基因固然很好，但也不能忽略在周宁轩这里变异的概率。

基因突变在自然界各物种中普遍存在。初中生物就教过。

同样是家族基因不错，同样有个牛逼亲大哥，同样考试吊车尾……

没道理，只有她一直吊着。

“周宁轩考第一是意外，倒数才是常态。”莫习习跟杨可艾强调。

然后举起相机，对着升学榜第一的照片“咔嚓”了声。

拿第一的周宁轩是如此稀有，有资格占据她最后一张底片。

晚十点。

莫习习在暗房洗照片。

周日忙着赶作业，姜承望生日那天的胶卷也没开始处理。正好和今天的一起，明天带去学校。

“叮咚——”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下。

是杨可艾发来消息。

-姐妹，你照片洗完了吗？

-我申请成为第一个鉴赏家

-看看姜狗的丑照

莫习习扫了眼晾在通风处的照片，取下几张姜承望的合影，用手机拍了发过去。

[yka]：哈哈哈哈哈姜狗果然不出我所料，从头到脚都冒着傻气

[yka]：明天你会把照片带过来吧

[mxx]：嗯，周六的快洗完了。

[yka]：那就好，我要拿着照片贴姜狗脸上嘲笑他

[yka]：还要拉周宁轩和顾骁给他作对比

[yka]：看他还好不好意思嚷嚷淮海路三帅，明明他一个淮海路傻狗

[mxx]：妥。

[yka]：你早点休息啊，今天姜狗拍的那些装逼照不洗也罢。

[mxx]：嗯，我洗完给你拍的那几张就睡。

[yka]：飞吻.gif

第二天。

莫习习提了一文件袋的照片去学校。

七班人争相传阅。

“我艹，明明没喝酒，为什么老子的脸这么红！”

“莫姐好会拍，长这么大，这是我最帅的时候！这张照片以后就是我微信头像了。”

“呜呜呜我真好看！习习你是我的神！”

“林默不愧是跳芭蕾的，无论是坐着还是站着都好有气质，那范儿，将来绝对是大艺术家。”

“这张够酷，配得上老子淮海路大帅比的身份。”

“……”

大家吵吵闹闹，上课了也不见消停。隔三差五拿出照片，埋头品味一番。然后喜不自禁，乐得眉毛都要飞上天花板。

“你们一个二个的，干嘛呢？”老潘纳闷了。

他在讲摸底考试卷的最后一道大题，七班和八班做对的人寥寥无几。大家明明应该严肃认真地听，怎么就跟偷了腥的猫似的。

他肃起脸，往台下扫了一圈。

看见了正把手从桌肚里抽出来的姜承望。

“姜承望，你在做什么？”

二话不说，掐了截粉笔头，砸过去。

“又玩手机？”

他快步冲到姜承望面前，拍着的桌子呵斥：“把东西拿出来！”

姜承望也自觉。双手捧着照片，递到他眼前。

笑嘻嘻地：“老师，是不是很帅？”

老潘：“……”

“的确比你本人帅。”他顿了顿，顺着他的话问，“谁给你拍的？”

姜承望想也不想，高声答：“我们莫姐，莫习习，大摄影师。”

老潘转身看向旁边的莫习习。

对方手撑着下巴，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睛半眯。

显然是在犯困。

桌面空空，试卷都没有，跟杨可艾共用一张。

杨可艾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角。

莫习习一惊，睁开了眼，跟老潘对上视线。

老潘：“莫摄影师，昨晚熬夜干嘛去了？今天这么犯困呢？”

莫习习：“……”

她懵了几秒，老实交代：“洗照片洗得有点晚。”

“你可真的用心得很。”老潘气笑了。

“但凡把心思分一点点到学习上，何至于回回考倒数。”

“我跟柳老师反应过好几次你上课开小差犯困的问题，她总说你是因为身体原因，让我多担待。”

“但你这次是因为身体吗，是你自己主动要熬夜吧。”

他看着莫习习：“这也要我担待？”

莫习习自知理亏，老实认错：“下次不会了。”

老潘轻哼了声，接着说：“老师不反对你发展个人爱好，但还是要有个度。”

“不过我也建议你去参加个摄影比赛，拿个大奖。”

“再开个工作室，招几个帮工，别劳累了大摄影师这双拍照的手。”

他笑着说：“还要熬夜亲自洗照片，导致上课没精神。”

十足的阴阳怪气。

莫习习也笑：“承老师吉言，我关注一下。”

“你还是先关注一下期中考吧，也没几天了。”老潘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下课后。

莫习习将剩下的照片全都分出去。

七班人排着队给她投喂零食，以示感激之情。

“莫姐姐，这个夹心巧克力，抹茶味的，提神醒脑。”

“习习，这瑞士卷好吃的，你尝尝。”

“百香果青柠汁，照宁哥的标准，给您买的常温。”

莫习习笑着谢过，转头将最后一张照片递给后座的周宁轩：“喏，这是你的。”

是那天偷拍的周宁轩喝雪碧。

也不能说偷拍，周宁轩其实知道，所以算正大光明。

周宁轩倚着椅子靠背，低头看手机，“嗯”了声。

莫习习放下照片，转过身和杨可艾、林默分食巧克力。

听到身后传来一句。

——索尼世界摄影大赛11月开放投稿通道。

她回头，纳闷地看着周宁轩：“你说什么？”

周宁轩依旧低头看手机：“美国史密森尼杂志摄影大赛下个月开始，要求18岁及以上的摄影师。你可能需要用你哥的身份证。”

莫习习：“？？？”

她愣了会儿，笑：“你觉得我能拿奖？”

“不是觉得，是你能。”周宁轩抬头看着她，说。

晚上。

莫习习在暗房处理剩下的胶卷。

镊子夹着相纸在显影液中缓慢摆动。

红光下，白纸渐渐显影出曝光的构图。

是，抽娃机前的周宁轩。

电玩城的灯光向来花哨，各色彩灯交错，繁复又喧嚣。

抽娃机里的娃娃身上的色彩已经足够浓郁，这片区域用的正白的单色灯。

周宁轩侧对着她的方向，微微俯身，一只手搭在遥控杆上，垂眼看着机器里的垂耳兔。

亮白的光倾泄下来，落了他满身。

好看，又圣洁。

几乎是下意识的，莫习习按下了快门。

今天照片冲洗出来。

侧对她的白T少年立在视觉中心，好看又耀眼，将远处的繁华色彩和喧嚣人流全都衬得黯淡无光。

一如她记忆中的明亮澄澈，而又独一无二。

“叮咚叮咚——”

放在旁边的手机连续振动了好几下。

杨可艾和姜承望在小群里吵架刷屏。

[yka]：姜承望，你清醒一点吧

[yka]：看看今天的照片，再照照镜子

[yka]：以后别自称淮海路大帅比了，改叫淮海路瓜娃子吧

[jcw]：？？？

[jcw]：你人身攻击！

[yka]：你坐在礼物堆里强颜欢笑的样子真的可怜又好笑

[jcw]：那是因为你拿什么原谅券气老子！

[jcw]：老子打篮球那几张就很帅！

[yka]：照片都还没出来，你在做什么梦哦

[jcw]：给老子等着

[jcw]：@mxx 剩下的照片啥时候洗完啊？能早点不？求你了

[jcw]：满地磕头.gif

[yka]：习习别搭理瓜娃子

莫习习看了眼晾在通风处的照片，敲了两个字。

——明天

[jcw]：感谢大摄影师！习姐你就是我唯一的姐！

[yka]：呵.jpg

[jcw]：满地磕头.gif

[mxx]：行了，跪安吧

[jcw]：奴才告退.jpg

莫习习放下手机，从抽屉里取出文件袋，将晾干的照片逐一取下，收进去。

到了最后一张。

是白T周宁轩。

她顿了顿，伸手摘下。

放进第二层抽屉的木盒里。

这样的周宁轩，她有点不想给任何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