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琏弟,我是你姨父哥
听完冯正信所言,贾琏立刻拱手一礼,接道:“这等丧尽天良的拐子窝,实在应该除之而后快。
冯大哥不知道,我这回来金陵,一是巡看祭田祖宅,另一事便是帮忙寻找一位世伯家几年前被拐走的女儿。
这小女儿如今约莫八岁,最显眼的便是眉心有一红痣,等皇子殿下来剿了匪,还劳烦大哥使人告诉小弟一声。”
冯正信拧住眉颔首,郑重道:“琏儿你放心,这些年有许多百姓来报儿女丢失被拐,等查了这处,定然是要张贴告示,找亲人来认领的。
我到时使人与你说一声,估摸着也就是这几月的事。”
说罢此事,两人复又谈天论地,冯正信跟着父亲四处辗转任职,经历颇多,他又是个胆大心细的,相处起来极为舒服,很快,两人便热络起来。
“……原来那薛家是琏儿你家的亲戚,这倒便利了。我父亲有意重整城外驰道,预备请城中富户联合起来捐出一条‘忠义路’。
琏儿你可先问问你那世叔,可愿不愿意的?若是愿意,到冯家报我的名字便是。”
这就又是冯正信的高明之处了,豪商富户不缺钱,一缺名声二缺后台,这两样是怎么都不嫌多的。
更别说修桥铺路本就是造福乡里的好事。若是官府牵头,那更了不得,能在府尹大人那儿留个印象,更是豪商富户抢破头的好事。如今透给贾琏,就是给贾琏和薛家的人情了。
再一个,冯府尹上任这几个月,领着儿子早把城中势力摸了个透,也有个甚么“贾史王薛”的“护官符”。
薛家因为薛蟠的原因本就不算低调,好在薛家生意大归大。但到底是领着皇粮,挂着皇商的名头,也没发什么不义之财,给冯正信留下的印象也还凑合。
如今贾琏一说和薛家的关系,冯正信便对应上了,这几家老亲,的确是极为富贵,父亲也曾经提点过他,说这几家是跟着先皇打天下起来的,如今的圣上也颇为信任。
另,父亲也说过,太子仿佛和这几家都关系暧昧,但冯正信不担心,太子本性高傲,母家势大,贾史王薛这四家,对太子而言也就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估计也就是随便敷衍拉拢一下。
且如今和贾琏相交,按规矩,他会承袭爵位,也就是贾府未来的当家人,但贾府罔顾礼法,不顾长幼的事儿是众人皆知。
哪怕他一直跟着父亲外任,也有所耳闻,想必琏儿在家中也不好过。想到这处,冯正信怜爱的看了眼贾琏。
聊着聊着,突然接收到怜爱眼神的贾琏:?怎么感觉冯大哥总把我当小孩儿?
马车行到冯家,冯正信还特特把贾琏拽给门子看,“这是我新认下的弟弟,贾家的二公子,以后若是他的帖子来报,一律先送到我那里。”
说完又要拉着贾琏进府用膳,贾琏推脱不开,只好随冯正信进了府。
一路趔趔趄趄,贾琏只好一边捂着自己的衣领,一边说:“冯大人可在家中?小子不请自来,实在该去拜见一番。”
冯正信脚步不停,回了家似乎也让他很放松,甚至有些兴奋,直接搂住贾琏的肩膀往他院子里带,
“今日并非休沐,他正上值呢!走,我带你去见见你嫂子,哈哈哈,她最喜欢琏儿你这样的小白……白白嫩嫩的书生。”
贾琏:……你刚刚就是想说小白脸是吧!也就是这身体娇生惯养,换了上辈子,我可是比你晒得还黑!
快步行到小院,院门口守着的婆子冲冯正信行礼,并报给他老婆的行踪:“大爷回来了,奶奶今儿用了早膳就去了演武场,如今想必正跑马呢!”
两人又转到去演武场,只见演武场极大,入口处摆着一长列兵器,场上正有一女子正背着弓箭身着软甲,骑在马上疾驰,见入口处突然出现人影,立刻警觉地看过来。
随后,就在贾琏敬佩的眼神中,直接伸手从背后取箭搭弓,竟是双手撒开缰绳,仅凭着腰力控马,然后强弓被拉满,猛地一松手,箭矢便极速冲着两人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冯正信拉着吓呆了的贾琏后退一步,箭矢直直插进方才站立之处前一尺,尾羽轻颤,铁质箭头已经完全没入夯实的硬土地里。
最骇人的是,即便方才一步不退,这箭其实也不会射中他们,如此大的力道和精细的控制度,放到行伍中,绝对是要团团保护起来,以期一箭擒王的神射手。
不等贾琏回过神,女子已经行到身前,高抓缰绳,骏马前蹄扬起,在他们面前停住,冯正信上前一步同这女子说话:
“霜娘!我回来了,怎么今日兴致这样好?你瞧,这是我新认的弟弟,贾家琏儿,多亏了他搭救……”
女子一翻身利落下了马,摘下面甲,对冯正信的唠唠叨叨充耳不闻,直直看向贾琏,眼神清亮,气势极强,贾琏定定神,规规矩矩行礼:“琏儿见过嫂嫂,今日初次到访,不请自来,实在是失礼……”
还没说完,就被女子打断,“会骑马吗?”咬字利落,语气却温和。
“啊?”贾琏有些呆怔。
“会骑马吗?”女子很有耐心,又问了一句。
“骑也会骑,但定然不如嫂……”
又是话音未落,贾琏便惊呼一声,突然发现自己腾空而起,突然被冯正信掐住腋下举上了马,贾琏反应过来时,已经坐在了方才女子骑过来的马上。
不待他说话,冯正信已经一挥马鞭子,这马即刻冲了出去,并且飞快提速,贾琏只得紧握缰绳,努力跟上骏马脊背起伏的节奏。
这头入口处,冯正信凑上来邀功:“霜娘,你看我配合的好吧,你说一句我就知道你想干甚么,我是不是天下最了解你的人?”
说完嘿嘿一笑,身后仿佛出现一只尾巴正在摇啊摇。
女子睨他一眼,“你又在外面认些兄弟,这次竟还带回家来,我不替你看着,哪日竟是带回来些贼子,我看你又待如何?”
冯正信急忙叫冤,“我哪有霜娘说的那般识人不清,这是金陵贾府长房嫡出的公子,名唤贾琏的,我看他倒是心思清正,没有那些纨绔习气,才带回来叫霜娘你也见见的!”
“贾府长房?可是那如今袭爵的贾赦之子?”
“正是,琏儿便是贾赦原配嫡出的长子。”
女子陷入沉思,没再言语,夫妻两个说话间,贾琏已经被快马又带了回来。
别说这一趟,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贾琏也知道这夫妻二人并无恶意,因此也迅速调整了骑姿。
这匹马确实神骏非常,又极通人性,提速很快却跑的很稳,马术怪不得不论古今都是有钱人的游戏,这怕是跟豪车飚起来也没差多少!
贾琏下了马,走到夫妻俩前面,又是一礼:“嫂嫂这马神骏极了!小弟这回真是沾光痛快一场!”
“不是小弟。”熟悉的打断,只是这回语气更温柔了。
“啊?什么不是小弟?”贾琏再次懵了。
女子看着贾琏,眼神很温和,放缓了声音耐心解释:“你不是小弟,你是我表外甥,我是你表姨妈。”
“啥?”
冯正信和贾琏同时发出疑问,刚认下的平辈论交的兄弟,怎么这次又低了一辈儿,真成小孩儿了?
“我姓韩,学名韩如霜,我母亲和你的外祖母乃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因此你需唤我一声表姨妈。”
韩如霜看着贾琏,又好像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她母亲是庶女,本就出生的晚,母亲生她更生的迟,因此和同辈的姐妹年龄都差的大,倒是和贾琏的母亲张明婉走的近些。
张明婉比她大七岁,待字闺中时,她母亲常年抱着病,没精力教养她。
于是她小人儿一个,常年便住在张府顽,姐妹两个时常抵足而眠。
乃至于她认字启蒙,都是张明婉手把手教的,张明婉之于她,是姐姐,更像母亲。
后来韩家调去戍边,韩如霜也要跟着离开京城。
两人分别时,张明婉十四岁,刚和贾家的长子贾赦定亲,而韩如霜刚满七岁,还是一团稚气。
她嘴巴从小就笨,不会说话,只知道藏在张明婉的被窝里,为即将到来的离别掉眼泪。
张明婉把她从被子里挖出来,温柔地冲她笑,又逗她开心:“瞧我们霜姐儿,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哭成这样?
你又不是不回来了,再说了,等你成婚的时候,姐姐还要送霜姐儿出阁呢!到时候我可要看看,你是嫁人哭的伤心些,还是跟我分开伤心些?”
又故作生气样子,“若是比此时哭的更伤心,姐姐可是要吃醋的。”
逗的小如霜羞恼无比,捏着小拳头就捶张明婉。
张明婉佯装吃痛,皱着眉轻呼,惊得韩如霜急忙低头要看姐姐手臂。
谁知被张明婉一把捏住脸蛋儿,笑眯眯地揉圆搓扁,跟她说:“霜姐儿天生神力,又这么聪明,以后一定文武双全!大有出息!”
从小跟着张明婉启蒙的韩如霜也没觉得这两个词形容女孩儿有什么不对,她认真点了点头,冲张明婉保证:“文武双全,大有出息。”
后来一别多年,边疆路远,难通书信,两人便一年一封信,每年初送出,互相讲述上一年发生的事。
韩如霜就在一封一封的信中,见证了她的姐姐如何备嫁,成婚,怀孕,生子。
她还给她寄过一张贾琏的巴掌印,小小的手掌沾了墨水印在纸上,可爱极了。
又在信中说,她的孩儿生的多么清秀白嫩,说霜姐儿看了一定会喜欢他的。
彼时霜姐儿十三岁,已经隐姓埋名,跟着父亲上过几回战场,在冷兵器无情的拼杀中受过很多伤,但还是侥幸活了下来。
回到营帐,她净过手才看信,但指甲缝里的浸透的血渍却一时洗不掉。
她轻轻捏着一封封从京城寄过来的代表着富贵安逸的花笺,想象着张明婉如何温柔地抱着一个白白嫩嫩的软团子。
或许这孩子也有不愿意睡觉的时候,那姐姐就会给他唱些童谣。
不过,韩如霜有些骄傲地昂起头,都是她小时候听剩下的。
再后来,韩如霜和冯正信定了亲,她兴冲冲写了一封从边疆发出的喜信,里头藏着小儿女情窦初开的羞涩,却没等到回音。
后来成婚,也没等到小时候说要送她出阁的姐姐。
她本想去京城寻一寻姐姐,却恰逢战事四起,她只能跟着频频上战场。
等她知道张明婉的丧音,已经是一年后,贾赦已经娶了邢夫人进门,她心头先是痛恨极了,复又想起姐姐曾在信中对她说:
“霜姐儿,你以后若是有了心仪之人,一定不要全副身心都放在他身上,听姐姐的,先照顾好自己,再照顾好孩子,最后才是男人。”
这么看来,想必姐姐也没那么喜欢贾赦,姐姐说了,霜姐儿要文武双全,大有出息,那她就做给姐姐看,姐姐在天上,说不定能看得更全更好呢。
再后来,她的箭法越来越好,断帅旗,取首级,都在一张一弛开弓之间。
即便是和冯正信成了婚,前几年父亲还在边疆的时候,她也仍亲上战场,好在冯正信也并不是那迂腐之人,他说,忠义报国,不分男女。
姐姐,你的孩子果真像你,白白嫩嫩,我见了的确十分喜欢。
而我,姐姐,霜姐儿自十二岁起隐姓埋名入伍,至今已有十五年,斩杀敌匪六百八十一人,若非军功只授男子,霜姐儿也能挣个伯爵回来了。
姐姐,我如今都比你大三岁了,你瞧我,现在算不算文武双全,大有出息?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小姜写的时候库库抹眼泪,写个小剧场缓缓):
张明婉(庆幸地拍拍胸口):还好这个贾琏来了,不然叫霜姐儿看到我的孩子竟然是个色中饿鬼,这人我可丢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