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太后亲至

云初此刻并没有在府上的某个角落与阿肆相谈,他修书一封,藏在了南墙下的湘妃竹根旁的小洞里。

侍卫全程暗中盯着,回报给李昀离的时候,她正在喝一杯热茶。

两口热茶下肚,李昀离心中安定多了。

她放下茶盏,问道:“那阿肆有没有出现拿走那封信?”

“禀殿下,还没出现,属下等加派了人手,只待他出现!”

“嗯。”李昀离缓缓吹了口茶叶,吩咐道,“暗中盯着就行,不用抓人,但记住将他主仆二人的往来信件抄给孤一份,莫要惊动了他们。”

这便是要监控他二人的往来消息了。

“属下明白!”

“芷兰芷卉。”李昀离搁下茶盏开口唤人,站起来理了理衣摆,“陪孤去一趟侍君住处。”

二人福身称是,为李昀离整理好衣服,随她出门。

云侍君的住处偏僻,长公主从来不曾去过,要见人都是召来见的,今日倒是心血来潮。

李昀离打了个哈欠,实在是因为方才那个梦有些惊险,若是按照原文情节,恐怕那便是自己后期的下场。

她心里不安定,今日侍君又并未来宴会上,总该来看看。

这一趟真论起来,路程并不近。

侍君的院子位于府上最北边,由一丛郁郁葱葱的茂密水竹隔开,府上风景雅致秀丽,可过了这段水竹林,便是满眼荒凉衰败。

这是当初王管事特地为云侍君挑的好地方。

芷兰执扇在前,替长公主挥开蚊虫:“殿下小心。”

李昀离皱眉看着眼前的地方。

难怪原文中记载阿肆出现之后,云初的势力便飞速成长了起来。侍君小院蚊虫甚多,竟是因为它就在马厩附近!

阿肆若真是成了府上马夫,二人岂不是可以日日见面,天天谋划复国大业?

还好,现在阿肆在外,往来信件都在自己监视之下。

李昀离走上前,本想让芷兰敲门,可这破旧的小院根本就没有一个像样的门锁,一拐弯便到了它的门口。

李昀离一脚踏入院内。

院角一只嘶鸣的秋后蟋蟀逃之夭夭。

“咣当!”

东生瞪大了眼睛,手里的水盆砸在地上。

“殿……殿下!”

他扑通一声跪下,像是见了鬼一样。

可不就是见了鬼?长公主什么时候来过这院子?

不会是之前账没算完,特地来找侍君麻烦的吧?

东生勾着脖子,担忧的目光随着李昀离渐近的脚步往屋内去。

听到动静的云初已经到了门口,撩衣跪下。

“殿下。”

李昀离低头审视着他。

这人,现在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可若是真信了他心思单纯,自己可就要万劫不复了。

她可还清楚地记得梦里被他掐着下巴咬住脖颈的窒息感。

“今日孤宴请众人,白果宴上,侍君为何不出席?”

云初低头不语,良久抬头。

李昀离盯着他,竟在他抬头之后清楚地在他左侧脸上看见了一个红肿的巴掌印。

她险些以为自己记错了剧情。

刚才梦里明明是云初打了自己,怎么现在他脸上竟有伤?

果然梦都是反的吗?

李昀离的声音沉下去:“谁打的?”

云初是故意要让她看见这指痕的。

他欲言又止,良久默默道:“奴,不知。”

李昀离语气怀疑:“不知?”

见他跪地低头不欲作应答,李昀离的目光转向一旁战战兢兢的东生:“你来说!”

长公主多年的淫威犹在,东生怕得很,不敢不答:“禀……禀殿下,是……是今日来做客的一个公子。”

“宾客?”李昀离质疑道,“这是内院。”

宴请宾客都在前厅,谁敢闯进她的内院?

“是,是……侍君去宴会的路上。”东生目光躲闪,吞吞吐吐地解释,“半路遇上一个公子,说,说楚国制式袍服,侍君……不该穿……,于是叫人上来……扒下来……”

最后几个字声音较小,边说还边小心翼翼地看着云初。

云初面色平静,只是在李昀离转头看过来的时候,闭上了眼睛。

当众被扒衣服,对谁来说都是奇耻大辱。

此时的云初身份太低微,连外人都敢来欺辱。

李昀离锁着眉:“哪家的公子。”

“奴,不……不认识……”东生埋头跪下去。

他不过一个伺候内宅的僮仆,年龄又不大,不认识正常。

“临风。”李昀离扬了扬声音喊人,“你今日护卫内院,可看见了?哪家的公子对侍君动手?”

临风从一侧闪出来,单膝跪地。

“……属下失察,未曾注意。”

李昀离眼尾一压,轻轻吐出几个字:“废物。”

原主这府上的管理混乱,李昀离是领教过的,但是她今日分明吩咐了临风盯住云初动向,竟还能出这种纰漏?

积弊已久,必然要发落。

“连个人都看不住,要你何用!今日起你便跟着侍君,再有这种事,孤拿你是问!”

“是!”临风重重低下头。

李昀离又转身看云初,再问了一遍:“哪家的公子?”

“奴……”

“别说你不知。”

李昀离截了云初的话。

“你素来过目不忘,若是不知,便是在欺瞒孤。”

欺瞒她,便是该罚的。

云初顿了顿:“是永成侯家的小侯爷。”

李昀离看着他。

她今日,唯独没有请永成侯府的人。

云初又道:“殿下,今日宴会,永成侯夫人恐会来找殿下的麻烦,还请殿下小心应对。”

李昀离哂笑一声:“你倒是很为孤考虑。”

他说的不错,永成侯夫人确实不是善茬。

若说长公主李昀离在《不坠凌云》一书中是个炮灰反派,那么永成侯夫人就是与原主组成经典狗咬狗剧情的好搭档。

简而言之,是与原主一样的无脑炮灰。

仗着是太后的亲姐姐自视高贵,处处给原主使绊子甩脸子,见面必撕。

“但你既然能想到这一点,便该知道,孤今日并没有请永成侯夫人。”

李昀离弯了弯腰,伸手抚摸他脸上的肿痕,似笑非笑:“撒这样的谎,不怕被戳穿吗?”

她知道云初不愿意去宴会,一个零落尘泥的亡国皇子,在达官显贵往来的宴会上要受多少奚落,可以想见。

她本来也没有不打算强求,可他突然提及永成侯夫人是什么深意?

“殿下,奴没有撒谎,永成侯夫人会来的。”

云初抬头说的这句话并不像是辩解,倒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李昀离看着他。

却在这时,崖香从前厅寻来了。

她在门外与芷兰小声说话。

片刻后,芷兰进门:“殿下,前厅来报,太后娘娘与永成侯夫人到了。”

李昀离眉心一跳。

“呵。”

她不由得笑一声,此刻算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小说中的那些上位者们遇到意料之外的事情时的心情。

不由得自语:“有意思。”

她看着云初,转身向门外:“找些冰块消肿,换好衣服,随我回宴上。”

“是。”云初低头应。

待李昀离带着婢子们出了小院,云初才站起身。

临风上前一步,伸手来扶。

他低头:“三殿下!”

云初淡淡垂眸,道:“魏已经亡了。”

“是,”临风改口:“少主。”

云初一点头,接受了这个称呼:“潜入楚国多年,你做得很好。”

临风瞥了一眼云初脸上的指痕,低头道:“属下手重,伤了少主。”

“无碍,目的已达到。”

临风抱拳,向云初行了一个魏国军礼:

“是少主算无遗策。”

太后凤驾亲临,宾客皆来拜见。

李昀离姗姗来迟。

待她到前厅的时候,太后已经携永成侯夫人自觉坐上了主座,轻晃着满头珠翠,与几个客人相谈甚欢。

李昀离欠身一礼,连眼神都没有多分给上面的人,便要寻位置坐下了。

“诶诶诶。”永成侯夫人立刻发作起来,伸手指了李昀离,“念安,你母后在此,怎么竟也不行大礼?”

意料之中的找茬。

李昀离了然一笑。

念安虽是她的封号,不过本朝只有她这么一个长公主,众人皆称一句殿下。楚国礼制上,封号是只有长辈可以称呼的。

永成侯夫人仗着是太后亲姐姐,在她面前以长辈自居。可惜,她不够格。

此身的亲母是先皇后,养母是晋王妃,这二位在时,眼前这位太后还不知道在那里呢。

永成侯夫人素来奚落她惯了,原主急躁无脑,次次上套,已经不止一次因为这个称谓与她当庭大吵大闹了。

更不要提今日,这永成侯夫人还称太后为她的“母后”,要让她行大礼。

李昀离抬眉看过去,永成侯夫人满脸挑衅,分明就是在激她当场失态与她争吵。

于是她摇头笑笑,视线落在她身上:“莫说是如今,便是皇伯父皇伯母在时,孤也只有一位母妃,乃已故晋王妃。孤倒是不知道,自己何时有了‘母后’了?”

“你……”永成侯夫人自知理亏,一时语塞。

宗室玉碟之上,李昀离已经出嗣于晋王府,对先皇只能称伯父。

让她称太后为“母后”,那可是在混淆皇室宗亲,这罪名可不小。

永成侯夫人再蠢,也知道不能就这件事与她说下去,于是转而道:

“即便如此,你见到当今太后娘娘,为何不行跪礼?!”

“夫人,您怕不是记性不太好。”

李昀离闲闲开口,实在不是她故意来打脸,只是这位炮灰无脑到令人怜惜。

“皇伯父早已下旨,免了孤在宫中拜见之礼,从前入宫便只需跪皇伯父与皇伯母,更不要说如今。难道孤今日不听先帝旨意,反倒是要听夫人您的命令么!”

“……”永成侯夫人瞪大了眼睛。

“好了好了。”端坐于上座的太后终于出声当了和事佬,“姐姐,同孩子们计较什么,念安今日这宴会我看办得极好,快来,来哀家身边坐下。”

说着便伸手向李昀离招了招。

永成侯夫人愚蠢,不必放在心上,这位太后娘娘倒是需要稍微提防一下。

不过虽然太后言语间把她当孩子辈,但对李昀离来说,太后还年轻着。

母凭子贵有的如今地位,实际上她今年也才不到三十。

与穿书之前的自己相比,甚至还是资历尚浅的年纪。

李昀离安静地笑笑,冲她一点头。

这一举止分外得体,挑不出什么错来,实在是与大家认知中的念安长公主大相径庭。

当着众人的面,太后也笑得温和:“念安啊,哀家听说你年后要离京去雍州,所以今日来看看你,好孩子,你有心,是好事啊。”

坐在下方的萧临嘉抬头看过来。

众人也都竖起了耳朵。

长公主刚刚确实是提起了雍州之行,不过皇帝的明旨还没下来。

朱批未下,太后便急着在众人面前宣布这个消息,营造事已定局之象,这是什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