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百芳阁事
翌日。
长公主在京城外的石料铺子定下了两尊石狮子。
为了表示心意,李昀离是亲自乘着马车去的,嘱咐比着萧府从前的样式,打好了以后直接送到萧临嘉府上。
巧得很,石料铺子地方偏,对面就是一大片花田,说是供给京中的鲜花铺子的。
秋日寒凉,这时候只有各色菊花开得艳。
“殿下?披上披风吧。”
许是她看得太入迷了,芷兰忍不住上前劝了一句。
李昀离转头问石料铺子老板:“店家,你可知这花田供给的是哪家铺子?”
“回贵人话,是京中专供各大小官员府上的百芳阁。”
李昀离点头致意:“有劳。”
而后转身回了马车,吩咐道:“去百芳阁。”
一众人调转方向回城,长公主的车马快,走到城门口的时候还不到巳时,正值出入城门人最多的时候。
马车速度慢下来,顺着人流缓慢向前。
李昀离靠在车内闭目养神,却被前方的嘈杂声打扰。
“你别想走!撞了老子,就得赔钱!”
“吵什么!别耽误了城门事务!”
“别拉老子!你们和他们一伙儿的,你们当官儿的都不是好东西!”
争吵声越来越大,看热闹的人登时把城门堵了个水泄不通,守卫正焦头烂额。
李昀离掀开小帘:“怎么回事?”
芷兰答:“回殿下,前面是贺侯爷府上仆从的马车,像是撞了人被讹上了。”
永成侯?
李昀离探头往前看了看。
已经距离城门很近,几乎可以现场看热闹。
说来奇怪,侯府的仆从趾高气昂与王全不相上下,今日被一个不长眼的人讹上了,被这么骂竟然也不生气?
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那侯府仆从竟真的从腰间摸出荷包,想要息事宁人。
却被对面那人一把抢了去!
那人抖落抖落,嚣张道:“就这几两银子,就想赔我的腿?我呸!少说拿五十两来!”
“你!”
仆从面红耳赤,可无奈身上实在没有那么多,马车上还坐着侯府的重要客人耽误不起,急的怒目圆瞪。
“这位小兄弟。”
就在这时,后面一顶素色轿子上传出一道温朗的声音,一柄折扇掀开了车帘,那人缓缓下车。
“依小道看,这家的人已经赔了些药费,您不妨先去看看腿,若真是不够用,永成侯家大业大,到时候自然也不会少了这几两银子,便不要趁人事急给人添许多麻烦,日后要给自己招来更多麻烦就不好了。”
那人已走上前,他实在很高,身量清瘦,却并不单薄,一身素色长袍只于衣摆处绣了几只挺立的仙鹤,莲花冠子午簪,身姿如松。
被撞那人见有人搅局,气急败坏道:“你是谁,多管闲事!”
守城的守卫已经认出了此人,上前行了礼:“无攸大人。”
这位无攸大人笑容温和,狭长的凤眸微弯:“如若小道的提议你不能同意,那剩下的钱不妨小道先行垫付?”
那人见守卫如此恭敬,便也猜得出此人身份不一般,不是他能惹得起的,连骂了几声晦气,做戏做全套地一瘸一拐地走了。
得救的永成侯府仆从千恩万谢,连连作揖。
无攸点头微笑:“无妨。”
便回到了那顶素色小轿子里去了。
李昀离目睹全程,自言自语道:“司天台的人,和永成侯府关系这么好吗?”
难道指使大国师算卦的人不是太后,竟是永成侯夫人?
芷卉伺候在侧,以为是在问自己,低头道:“据奴所知,永成侯每年送到司天台的贺礼都是常规数量,没有多的,应该是无攸道长他自己广结善缘的原因。”
李昀离侧目,注意到这丫头说后半句话时面颊绯红。
于是了然,看来,这位无攸道长还是京城不少姑娘的梦中情人呢。
事情解决,入城的速度快起来。
李昀离摇摇头,放下了小帘坐回车内。
百芳阁位于京城城西,离长公主府不算近,也不在繁华地段。虽然名义上是个花铺,但足有三层小阁楼,一眼看去便知道内有乾坤。
伙计各个儿都是人精,见李昀离的马车停下了,立刻上前来招呼。
见伙计如此熟稔,李昀离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此身原主流连风月场所,这百芳阁又是专做朝中生意的,怕是对这张脸比她自己还熟悉。
堂内的掌事迎上来,满脸堆着笑:“长公主殿下,您今日想来些什么?”
看着这掌事脸上的笑容,李昀离有理由怀疑他口中所指的东西并不是鲜花这么简单。
果然,见她进了门,二楼上便有两个长相清秀的男人拢了拢衣服,正想要下楼来。
“你们不用忙。”
李昀离立刻清了清嗓子,生怕说话慢了那两人就下来了。
这果然不光是一间花铺子,竟还兼顾许多原主喜爱的生意啊。
她硬着头皮道,“孤就是今日路过你们的花田,想来买一些花苗花种,回去装点一个院子。”
掌事听完,笑着招呼:“殿下您稍等,小人这就让人去拿花名册。”
花名册?
李昀离头皮一麻,声音沉了沉,认真道:“孤说的,是石料场对面,长在土地里的,鲜花。”
掌事笑容一顿。
他很快反应了过来,长公主府上的园林陈设都是大家手笔,想必也是醉心风雅之人。
于是立刻从善如流,端出来店里的鲜花名录,开始为她介绍起来。
一番简短介绍,收尾道:“不知殿下是想要当季鲜花装点内院,还是要……”
“是个没栽种草木的空院子。”李昀离截了他的话,“所以最好是许多不同季节花期的。”
掌事点头:“小的明白,殿下您定下日子,小的可上门为您安排。”
“就这两日,尽早安排。”
“得令。”
掌事收了名录,弯腰低头送李昀离出门去。
事情办完,已经过了晌午,便打道回府。
在李昀离还没进门之前,便有一个人先回了府,一路到了长公主府的最北边儿。
不一会儿,临风敲开了云初的门。
云初正在悬腕抄写经书。
从前被罚多了,闲暇时便会多写一些备下,现在许久没被罚,写好备用的经书已经攒下了不少。他养成了习惯,抄经时思考更静心。
“你说今日有人去永成侯府上做客?”
云初没停下笔,听临风报完,也只表示自己知道了。
“是,还在城门口出了点小问题,是大国师的师侄出面解决的。”
“无攸?”云初知道这个人,他眼睛也没抬,“不必挂怀,此人一向不牵扯进这些纷杂事务里,今日多半是凑巧了,和永成侯府上的人没有什么关系。”
“重点是今日进入永成侯府的客人,需要多盯一盯。”
临风点头:“明白,多的便没有什么了,殿下回城之后去了一趟百芳阁,便回府了。”
云初笔尖一停:“去哪儿了?”
临风一拱手,还以为这其中有什么玄机,字正腔圆又重复了一遍:“百芳阁。”
云初脸色一黑,蘸满了墨汁的笔尖滴落一滴黑墨,污了一张抄好的经。
“好啊。”他一字一顿,“好得很。”
临风听不出这话的好赖,倒是又想起一件琐事:“还有。”
“还有什么?”
“额。”临风顿了顿,从腰间掏出来一个包裹,递上前,“方才属下进门的时候,被王管事的人拦了一下,说少主您今日侍寝,烦请替他说几句好话。”
临风说着,便把王全送来的贿赂放在案上,小心翼翼往前推了推。
白果宴的时候王全办事不力,被长公主打了板子,后来便一直没有召他办事。
王全一面养伤一面掰着手指头算,终于猜出来估计是近日侍君得宠了,主子在为了从前他怠慢侍君罚他。
王管事能屈能伸,见风使舵,这不,趴在床上养伤的时候还能想起来为自己谋划,叫人送点东西来讨好侍君。
云初冷笑一声,伸手扯开了那布包。
里面当啷啷一堆,竟全是夜半亲密之人交合之时所用的趣味物件,除了一颗金子打造的铃铛,竟还包含一件几乎是透明的亵裤。
临风手忙脚乱地把布包扎起来,飞快地打了个结,生怕再污了少主的眼睛。
早知道拿到的时候就自己先看一眼了,失策失策。
云初的面色更黑了,咬牙道:“我今晚,什么?”
便是打死临风他都再不敢把“侍寝”二字说出来。
他家少主最要气节,刚才实在是嘴瓢该打,该打。
吃一堑长一智,临风使劲摇了摇头:“没有,没有。”
云初声音冷沉:“扔出去,扔远。”
临风汗都下来了,连忙抱着包裹,如蒙大赦地想要一闪身便溜出去,立刻销毁手中这烫手山芋一样的贿赂。
“等等。”
临风腿一软又停住。
“殿下这几日出门频繁,你们盯紧永成侯府上的人。”
临风连连点头。
“去吧。”
临风嗖地一声跑了。
云初长长舒了一口气,闭眼,缓缓坐进椅子里。
他仰头放空,良久,面上才浮起一抹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