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交心之举
一股难以言说的寂静气氛笼罩了两人。
好在李昀离余光很快扫见了牵着一匹马回来的芷兰,她办事周全,刚刚就注意到侍君缺了一匹马,已经向后勤队伍要了一匹来。
芷兰牵着马走过来的身影简直是救星,李昀离抬眼示意了一下她的方向,对云初说了一句:“你的马。”
而后飞快地一夹马腹,逃离现场。
云初看着她头也没回的样子,缓缓喘了两口气,从芷兰手里接过了缰绳。
“是殿下吩咐姑娘帮忙牵马过来的吗?”
“啊不是。”芷兰不知刚才这二人什么情况,但是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扯着唇角笑了笑,“我们做奴婢的,得时刻注意着殿下缺了什么,及时补齐。”
云初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点了点头。
雍州城内,杨诩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派人向外面递消息了。
驿马已经被杀光,派出去报信的人也都有去无回,飞豹帮的眼线留在城内,周佛晓死后连城中的信鸽都被捉了个干净。
飞豹帮的人日日来掳掠百姓,竟有自愿上山为匪的人来游说亲朋,豹头山差点要比雍州城还热闹了。
他无计可施,守着日渐萧条的雍州城,只自感德薄才疏。
当李昀离一行人带着大批的兵士出现在城外的时候,他险些以为是飞豹帮终于整肃队伍,要来攻城了。
可当他慌张赶到城楼,自城楼上往下,看见下方那面萧字旗的时候,他又怀疑自己这是眼花了。
直到冯慕下车,站在城楼下亮相,杨诩才终于恍然,拍手道是神兵天降!立刻吩咐打开了城门。
城中已是破落,杨诩将李昀离等人迎入了州府,又让人安顿好将士们,叫人备下酒席,要来款待诸位。
萧临嘉与杨诩混过脸熟,杨诩此刻再见到萧临嘉,险些激动得涕泗横流。
“萧兄!萧兄!”他拍着萧临嘉的肩膀说不出话来。
雍州虽然没有被围困,但天杀的飞豹帮将州府的消息全面封锁,他还以为是多日来坚持递消息,终于有消息递了出去,才得了这支来救援的队伍。
可杯酒下肚,几句话后,知道朝廷派他们来竟然是赈灾,兵马只有五千的时候,心中又是一派颓然。
所递的消息与朝中收到的不符,可见他们还在那大当家的计谋之中。
酒席之上,杨诩一个劲给萧临嘉敬酒,长公主在旁,他也不顾仪态,自己喝得酩酊大醉,大有要醉生梦死撂挑子的架势。
“看样子并不是个才能俱佳的,难怪冯慕说官府不行。”
李昀离倒了杯酒,端起来抿了一口,侧身小声道。
云初以侍君的身份坐在她身侧,他轻声应道:“时局所迫,即使是平庸之辈,也已经尽力了。”
“倒是辛苦他了。”
李昀离把酒喝干了。
她的姿态是很放松的。
云初端坐在一旁,眼神复杂。
他上一世没来过,并不知道雍州竟是这般情形,两年前战后守军力量未恢复,以至于匪患多生。偏偏匪患之中出了一个能人,把豹头山一路做大到如今。
入城之后见城中寂寥,才知雍州确实是个难解之地。
上一次,李昀离到底是怎么破的这个局?
他悄悄打量李昀离,她恰回了头。
今日酒席并不大,没有舞女来助兴,只有一箜篌,一女抚弹,此刻正弹到孔雀东南飞。
云初收回了视线。
“侍君。”
李昀离喝之前没想到杨都尉拿来的酒这么烈,被辣出了眼泪,她眨眨眼揉了揉,“再坐下去也谈不出什么来,杨诩都醉了,回吧。”
云初正有此意,便与李昀离一同起身。
二人一同步入月色。
“如今入了城,我们便算是入局了。”李昀离一边走一边冲他这样说,云初嗓中轻嗯了一声,听到她说,“现在我们的消息也传不出去了,你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他侧头看她,不知道她是不是醉了。
李昀离继续道:“你现在也逃不开了,既然气运都在你身上,我又把你带进来了,你只能选择帮孤。”
这样的话有些直白,云初低头帮她看着脚下的路。
他并不敢回应这句“气运都在你身上”,这样的话,像是对他的宣判,他担不起。
“殿下是因为这个,才要下令入城的吗?”
他轻声问。
在城外的时候,他还算是可进可退,一旦入了城,他便被迫和李昀离站在了同一战线。
就算他能联系到阿肆,就算是他要背着她做点什么,明面上也没法摆脱长公主侍君这个身份,在敌人的眼里他和李昀离是一体的,那就解决共同的敌人。
“是啊。”李昀离毫不避讳地承认了,她的笑容转瞬即逝,“虽然你现在手无寸铁,但孤相信你有手段也有脑子,这个时候若是不让你站到孤身边来做事,岂不是可惜了?”
“殿下自己也是可以破局的。”
“可以,但,有你不好么?”
李昀离侧头,反问道。
“殿下。”云初牵唇一笑,二人已经走到了门外,指引的侍女在前,穿堂风吹得酒燥热散去,竟十分舒爽,
“若是殿下愿意,殿下全然信我,我便一定会全力帮殿下的。”
“那孤若是不够信你呢?”
李昀离的声音有点绵长,像是醉了,但话又说得很清醒。
“不够信你的话,你还帮不帮孤?”
云初心跳得很快,感觉更像是自己醉了。
“不够信……”他轻吟一句,走了好几步,才坚定了语气,道:“只要有一点信,便行。”
他是一尾漏在网外的鱼,赌李昀离还没有发现他也同样来自曾经。
既然她不知那些龌龊之事,他便还能贪心。
可越与她接近,便越会带给他不安。
比如现在。
云初更愿意相信,是因为自己亡魏皇子的身份让李昀离说不敢信任他会帮她,却也不可避免地怀疑,她是否发现了自己的来历。
进而又理所应当地担忧:万一有一日,她发现了,会如何?
真要到了那一日,他定然无法平静面对她审判的目光。
李昀离勾唇,轻轻地笑了,月色下的笑容安静又舒心。
“好啊,那便信你。”
侍女引二人穿过一片廊檐,便到了卧房,侍女打开房门,行礼告辞。
房门口便只剩下了二人。
李昀离瞧着他道:“只有一间呢。”
云初是以侍君的身份随行的,州府的管家并没有给他单独再备一间房,他们来得急,这院内偏房估摸也还未打扫过。
他愣了愣,打量着李昀离的表情,猜测着这句话的用意,试探道:“我不进……去?”
李昀离没侧头,垂在身侧的手却很顺利地抓住了云初的手,一把拉住。
云初全身一僵,便被李昀离带着进了门。
这感觉很是奇怪,他们曾经明明什么都做过了,可此刻被她抓着手,竟让他无端生出来几分紧张。
云初突然有点不敢进这个门。
李昀离拉着他的动作并不粗暴,桌上亮着灯,他被她拉着,走到桌前坐下。
云初低着头,没敢看她一眼。
李昀离清醒得很。
她拉着云初坐下之后,自己坐到了桌子对面,表情略严肃。
看起来像是要交代什么大事,或是要谈判一般。
云初并不知她在想什么,坐直了等她说话。
“侍君,你恨孤吗?”
这个开场白像是炸开的火药,云初微微睁大了眼睛。
李昀离见他不答,伸手又倒了一杯茶。
在京城时她并没有与侍君交过心,那时她初来乍到,对他人和相关事物都不了解。
现在几个月过去了,她一改原主对他的作风,云初也表露过对她的善意。如今又到了雍州这个新地方,勉强算是脱离了一点点原文剧情,她也该处理一下与这位原文主角的感情问题。
“恨?”她帮云初作了答,抿了一口茶,道,“孤将你带出天牢,却折了你的傲骨,恨孤其实也是应该的。”
云初哪里敢说?他拼命摇了摇头。
这话他答不了。
他不恨李昀离,至少前世,他在李昀离死的那一刻并没有感到畅快,后来更是诸多悔意,夜夜难寐。
是他伤的她,他没资格恨。
但他此时是被大楚的长公主折辱了两年的云初,跌落云端,若说不恨,也太像是违心。
云初如坐针毡,起身便要屈膝,还没跪下又被扶住。
“你坐好,孤今夜想与你谈谈。”她语气平实,给云初也倒了一杯茶,道,“不必惊慌。”
“殿下。”云初的呼吸微停,“我……”
他该怎么说呢。
“今夜孤许你无错,日后也绝不翻旧账,孤今夜想听真心话。”
“好……”云初抬起头来,看向了她,“若是殿下想听真心话,我,不恨殿下。”
李昀离挑了挑眉。
这话倒是也还算在她意料之内,原主和云初是少年情意,容易叫人记很久。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少年时期的情谊,竟有如此之深。
“那你猜,若是重新来一次,孤还会不会在两年前选择把你从天牢带到府上?”
两年前救他出天牢,算是原书之中他们后续所有恩爱纠葛的源头,既然她也是重来一次的人,那么……
云初摇了摇头:“殿下不会了吧。”
“不。”李昀离看着他,会心一笑,“重来一次,孤也依旧会选择在两年前救你出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