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星台成了冰天雪地。

沈望脸色很不好，来者对他的威胁太大，各个方面来说。上一次交手中，他更胜一筹，但穆苍灵此刻身上属于冰雪道的气息已远远超过了化神境界。

穆苍灵已然成功突破，进入了出窍期，且他周身气息平稳，是境界巩固的象征。

一个处于全盛状态的出窍期。

但双方实力并不是沈望最担心的，如果师尊愿意，他自然有办法带师尊离开。可师尊与穆苍灵之间的往事……只怕师尊旧情难忘，不愿意轻易同他走。

沈望剑眉微压，将一个浅红的花苞一样的物件塞到沈青霜手中，面上尽可能轻松问道：“师尊，需要我回避吗？”

他的语气率真诚挚，体贴得让沈青霜恍然看到当初那个事事周到的小徒弟。

沈青霜双手拢着“花苞”，低头一看，是她熟悉的火昧，瞬间烘得她全身暖洋洋的。她抬头对上沈望赤忱的目光，怔了下，随即余光瞥见他绷紧下颌和青筋浮现的脖颈，心下好笑。

他在这跟她玩以退为进呢？

“不必。”

沈青霜盯着他的眼睛坚定地回绝了，瞧着他肉眼可见地松快舒展起来，果然耳边系统提示黑化值又降了。

徒弟如此容易白给，她都要反思当初是不是将他教得太单纯了。

沈青霜的视线转移，对上穆苍灵冷凝的目光。他的瞳色极其浅淡，近似于银灰色，雾蒙蒙的，看不清眼底情绪。当他专注的看一个人时，有种诡异的渗人感，像是锁定猎物后随时会进攻，惊人的爆发力潜藏在阴翳之下，蓄势待发。

他的神情永远冰冷，只有在动情的时刻，他脸上的面具才会裂开，露出真实的脆弱，任酡红揉碎在雪色月光中。

对上穆苍灵淡漠的、无机质的眼珠，沈青霜不由得想起他的攻略之难。

他的攻略值一开始刷得很慢，她几乎是在攀登一座冰山、焐热一块寒铁，只有那些细水长流的日常里，她的活泼话痨、她的阳光明媚、她的细致周到，一点一点挤进他的生命中，成为他不可或缺的习惯，才逐渐打动他。她花了三年雷打不动地表白，将攻略值刷上六十，他才会记得下山单独做任务时回来给她带小吃小玩意儿。攻略值到八十，他才会在意她与他人的互动，表现出很不明显的吃醋。

后续的攻略值几乎停滞不动，直到她下一剂猛药，要求结道侣，威胁他不答应就去找旁人双修，冰山才溃不成军，情绪上头与她选定结契大典的日子。

不过，两人的师尊和光道君仙逝之事另有辛秘，后续出了一系列变故。

攻略值满后，沈青霜与穆苍灵的分手很是仓促，分手理由也很直白，穆苍灵只沉默着接受了。

和光道君身陨道消后，沈青霜性情大变，活泼明媚的少女一下子变得沉稳冷清起来。

两块冰就算整日在一处也擦不出火花，沈青霜放心地攻略下一个攻略目标。

……

“小霜，不要试图相信一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穆苍灵下巴微昂，意有所指。冰冷傲气的脸只有对着沈青霜时才柔和几分，对上沈望时，眼神却如有实质的冰刃凉飕飕刮去。

“师兄，望儿并非你口中那般。”

沈青霜好似脱口而出，这情形落在众人眼中就是她下意识维护着沈望。

沈青霜顿住话音，重新道：“救小师叔要紧。”

她俯身想要扶起柳弦引，却有人比她快一步，抢先抱起了柳弦引。

弦月眯着眼朝她笑得天真无邪：“主人，让我来。”

而叫敛骨的青年医修自然地将伸出的手收回，轻咳了两声，眼光瞟向容栩，耸了耸肩。

沈青霜看着那张与柳弦引相似又气质并不相同的脸，迟疑一瞬，便由他了。

“小师叔恐怕已没有足够灵力护体……”沈青霜回眸，清冷润泽的眼睛好似会说话，静静地看着沈望。

“师尊的东西，师尊想如何处置全凭师尊做主。”

沈望抿唇，手在袖中攥紧，最终别过脸无奈道。

沈青霜将火昧放到柳弦引怀中安置好，火昧中运转的是灵火，不仅能御寒，其中灵气还会主动滋养经脉，能很好地养伤。

她稍稍放下心，才转身面对着穆苍灵，她的眼瞳黑亮，折射着清透的月色与雪光，好似浸润霜雪的冰凉。

沈青霜神情沉静，她的声音很轻却明显态度疏离：“师兄，借一步说话。”

“你……都知道了。”

穆苍灵的眼珠朝左右细微转动两下，垂了眼皮，长而翘的睫毛颜色很浅，与眼瞳一样呈现一种病态的银灰。

忽而，他的眼睫小幅度的剧烈颤动起来，就像是濒死枯萎中挣扎的蝶翼，直至缓和静止。

他再睁开眼时，却冷漠至极地注视着她，又好像没有看她，他的视线没有焦点，落在她身后的虚空。

穆苍灵口吻莫名带着一股阴冷：“小霜，你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也应该知晓我为何这样做。”

“师兄……！”

沈青霜只看到一道残影冲向穆苍灵，穆苍灵毫无防备之下被残影裹挟，一齐从望星台边沿掉了下去。

她连忙跑到望星台边缘往下看去，容栩扇动翅膀抖落羽毛上的几撮残雪，朝她伸手道：“小霜，别管他了，再等下去，柳弦引就废了。”

沈青霜考虑片刻，正要伸手，沈望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单手搂上她的腰，便将她带上了小巧的云舟。

她倒也没挣扎，只是扭过头去问容栩：“消气了？”

“哪有那么容易。”容栩瞪了截胡的沈望一眼，气呼呼挥舞着翅膀俯冲而下，提上了在朝他招呼的敛骨。

对上再次靠近的容栩，沈青霜问他：“你究竟做了什么，以师兄的实力怎么会毫无反抗之力？”

“哼，”容栩扣着敛骨的肩膀，含糊道：“自然是让他有一番消受的良药。”

“要是摔死了，那他可真是四极最大的笑话了，堂堂出窍期，竟然摔死，哈哈哈哈哈哈……”容栩突然开怀大笑，豪爽的笑声响彻云霄。

望星台的冰雪逐渐消融，水滴淅淅沥沥流淌，滴落在妖城最大的楼顶。

翡翠祥云城的城主坐在空寂的大殿上，威严妖异的王座镶嵌着各色硕大璀璨的宝石。

妖主霍然睁眼，碧绿幽深如翡翠宝石的眼睛像猫一样凝着，他飘忽不定的语气森然道：“还真是热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