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来问的人一户接一户,孟家这边忙个不停,好不热闹。
前边的陈家却截然相反。
气氛沉闷,火光映照在陈老太凝重的刻满沧桑的脸,一家人都不大说话。
而之所以如此,得从大房往孟家送去的那些布说起,自打二房媳妇知道后,便开始吵吵,不高兴了。
话说陈家祖上三代都从官,到陈老爷子这一辈便开始走下坡路,后与同名表亲陈氏结为夫妻,生下两个儿子。陈氏也就是陈老太。
陈老太最大的儿子三十岁,名叫陈业卿,才能平庸但性情忠厚,与妻子是青梅竹马,成亲后生了一对儿女。
老二叫陈业文,从小便不受管束,性情乖张,加上陈家祖母对其宠溺过度,导致他越发纨绔,甚至还沾上了赌博。
而陈家之所以落得如此下场。
也是因为陈业文竟为了偿还赌债,多次参与贪污苍州军饷一事,此事导致军心涣散,不敌骆越国,苍州五万将士和百姓皆被屠/杀。
事发后,惹得历顺帝大发雷霆,下旨将此案相关人员全部斩杀,家人则被发往寒城。
安静片刻,有人说话。
“玉贞,这物件能滤出干净水,能得此物,日后便不用花钱找那官差买水了。既然学了人家的法子,便没有白占的理。”说话人是陈家的大房媳妇,丁峨,乃是陈老太那边的娘家侄女,长得小家碧玉,气质温婉。
老二媳妇罗氏,罗玉贞,原是知县家庶女。
长相明媚娇艳,眉心有一点红痣,但经过这半月的长途跋涉,早已没了往日的风情,显得憔悴狼狈。
“哼,你说的倒是轻巧。如今是什么光景,还以为你是尚书府陈家的长媳吗?”罗氏斜睨一眼,冷冷嗤道:“不就是个破竹筒,你倒好,恨不得把家底掏空。”
“你!”丁氏气得脸颊泛红,捏紧竹筒。
她忍了忍,耐着性子解释:“这竹筒叫过滤器,真的能将脏水变干净,你若不信,大可来试试看。”
她将竹筒推到罗氏面前。
“试什么试!”
却被罗氏一把推开,竹筒啪地一下砸到地上,外壳碎成几瓣,里面的竹炭砂石散落满地。
罗氏瞪大眼,然后拍了下石板:“好啊,丁峨,我就说你没安好心!”
她指着地上竹炭和砂石,大声质问道:“你自己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你们叫人诓了知道吗?就这脏玩意,还能弄出干净水,我呸,我看你就是嫌我们孤儿寡母拖累,存心想害死我们!”
“不是,玉贞你听我说.....”
“不是什么不是,陈业文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你手一撒是快活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在这里任人欺负。老天爷啊,我命怎么那么苦啊.....”
丁氏不善言辞,每回发生争执,她都是这般半天挤不出一句话,她求助似地看向婆婆和相公。
陈老太被罗氏气得不轻,捶着胸口喊道:“老二家的,你别在这嚷嚷,是我让老大媳妇去的,不就是几块布,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她一开口,罗氏越发激动起来。
“娘,您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不就是几块布,那么好的衣料说剪就剪,您叫人骗了还不知道,我好心好意提醒,却没人信。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家从来都容不得我,瞧不上我。”
这一扯,又扯到瞧不上去了。
陈老太真是百口莫辩,她知道老二媳妇一直觉着她看不上她的出身,偏心大房。
这些年该说的也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
如今文儿也不在了。
她累了,真的累了。
一片枯榆随风飘落,落到她窄瘦的肩膀上。
陈老太叹了口气,摆摆手:“罢了罢了,你若不信便算了。”
说完,她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走向油棚,枯叶也随之落地。
**
一直到夜深,来问滤水器的人才陆陆续续变少了些。
点点星光的夜幕低垂,一会儿,山风凛冽,掠过杉树枝,带来林间的凉意。
孟如溪晾着两条细白胳膊,山风一吹,胳膊上便起了层鸡皮疙瘩。
夜间还是有些凉。
她手刚一搓上胳膊,还没动,就被眼比针还尖的牛氏看着了。
“叫你撕,凉了吧。反正没衣服给你换,你就冻着吧。”
牛氏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在等孟如溪服个软。
她现在也品出味来了。
这丫头哪是把脑子烧坏了,分明是把胆子点热了,动不动就跟她犟嘴,主意比天还大,一个没看住,竟把那绿水器的方子给出去了。
今日定要她吃点苦头。
切,孟如溪扭头不理她奶了。
大夏天的,凉就凉了,能冻到哪去,这老太太一天天没事找事真是闲得慌。
反正她正打算提升一下身体素质,适当受冷能提高抗寒能力,还能增强抵抗力。
因着来老太们塞了一堆野菜,有些过不了夜,王桂兰便熬了一大锅野菜粥,病号孟如溪,被塞了两碗,吃完到现在胃里还有点涨,一打嗝就是青草味。
感觉自己像头羊。
羊吃完还得到处跑跑,待疲惫感过后,孟如溪起身,跑到空地处,龇牙咧嘴地伸胳膊蹬腿。
这幅身体实在太过瘦弱了,体力也差,说实在的,孟如溪用的很不习惯,这几天,她经常是脑子觉得自己还能行,身体的反应叫她认清现实。
前世,她一直保持着锻炼的习惯,对怎么提升体力,也有相应法子。
原身本就体弱,加上吃得少,过度运动反会导致身体亏空,如今主要解决的是徒步所需要的核心力量,也就是下半身的力量。
因此,孟如溪不打算操之过急,在脑子里盘了些适合新手的简单动作后。她先是做几组简单的热身动作,然后再做两套深蹲和平板支撑,提升腰部及下半身的力量。
孟如槿凑过来,蹲在旁边歪着头看她,好奇道:“二姐姐,你这是在做什么呀?”
孟如溪正在做平板支撑,还不到十秒,双手便抖得跟帕金森一样。
她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挤出回话:“我在练体能。”
“练…体,能?”
孟如槿歪歪头,奶声奶气地问:“体能是什么呀?”
“——啊!”
三十秒,孟如溪彻底撑不住了,她气喘吁吁地趴到地上,额角渗出一层薄薄的汗水。
待气息平缓,她盘坐起来,用手在地上写出锻炼二字,教孟如槿认识后,才解释道:“体能就是身体的力气,咱们可以通过一些固定动作,来让身体变得更强壮,更有力量,这样每天走完路,就不会那么累了。”
“真的吗?”
孟如槿似懂非懂地眨眨眼,一双溜圆的葡萄大眼扑闪扑闪的,萌得孟如溪忍不住上手捏了捏她的脸。
她突然皱起眉,一脸认真道:“那小槿儿也要锻炼,变壮壮!”
自己变壮还不够,她噔噔噔地跑开,将王桂兰和孟如芸拉来,一脸严肃地叉着腰,抬起小下巴,说:“娘,大姐,我们都要练体能,一起壮壮!”
“体能?”
“何为体能?”
这话一出,又引来两人的疑问。
孟如溪索性站起身,拍拍手,指着地上的字,跟她们好生解释了一遍:“体能是身体的.....”
听着她不断蹦出来的陌生词汇。
王桂兰看向地上的字样,微皱起眉,,心底再次升起一种隐隐约约的不安。
她的女儿,明明脸未变,但从动作到语言,从字迹到性格,甚至从走路姿势到行为举止,仿佛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王桂兰不敢深想,默默捏住手掌,连指甲何时掐进掌心都没反应过来。
而这时,孟如芸看着孟如溪,忍不住吐出心中的疑惑:“我发现二妹自从生病,好像有点变了。”
她观察好一段时间了,从前二妹虽也好看书聪慧,但性子胆小,从不敢跟奶顶嘴。
自从生过病,她有好几次将奶都气得说不出话了。
譬如刚刚,二妹居然理都不理,直接走人,把牛老太的脸都气红了。
王桂兰面色一白,抬头看去。
孟如溪咽了咽发干的喉咙,顿了数秒,缓缓说道:“经过那场病,我也想明白了,不能再像从前那般胆小怕事,凡事只想着自己。我也应该做出些改变,为家里尽一份力,做点什么。”
自打穿越以来,她便料到有这么一天。
毕竟她面对的是,最了解原身的亲人。她也该给自己的变化找了个合理的解释。
说完,孟如芸倒是没有太意外,家中遭此变故,性情有变化才正常。
像她,不也是沉闷了好久才缓过来。
还有爹,哎……
孟如芸自然不敢将这话说出来,免得又惹娘亲伤心,只能默默将话咽回肚子里。
王桂兰闻言,却默默红了眼,垂着头,好半天没说话。
至于空地角落的人,依然一动不动地蜷在那,透过树缝的月光洒落到他瘦削的肩上,很久很久,久到山风渐浓,周围再次恢复安静,他才缓缓弯下脖子,把头埋到膝盖里。
**
天亮后,再次被差役赶上路。
走到中午一点,天变得尤为热,没有一丝凉风。毒辣的太阳烧焦了一层地皮。草木的叶儿都卷了起来,花朵也垂下骄傲的头颅。
每一处地方都是烫的,地皮像起了火,鞋底都快烫焦。
大部队越走越慢,每个人都累得精疲力尽。
“....娘。”孟如槿趴在孟彦章清瘦的后背上,恹恹道:“好渴。”
今日一路走来尽是些山峦,几乎没看到任何水源。虽昨日打了满满一壶水,但一家六口根本不够分。
孟如溪和孟如芸互相搀着,两人也是又渴又累,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
王桂兰拧开水壶盖子,倒了半天,最后倒出一小盖子的水,她咽咽喉咙,先是看看已经累得脸色发白的婆婆,又看了看几个孩子,犹豫不决。
牛氏瞥了她一眼,语气颇凶:“看我干啥,我又不渴。”
说完她眼一横,咽下口里的唾沫星子,掂起肩上的行李,走到前边去。
孟如溪两姐妹也跟着摆摆手,追上牛氏的步子。
到下午三四点的样子,翻过一座山坡,越靠北走,林荫越多,接着就见了一处山石间的水沟,水沟两旁有老杉,矮小灌木,树根盘错相接,涓细的水流从里间缓缓流出。只是水沟里落了不少叶子,已然有些发黑,腐烂。
这时,有人赶紧喊道:“官爷,要渴死了,就让我们喝口水吧。”
甚至有人直接坐到地上,任凭差役鞭打,死活不愿起。
解差无法,只能吹响号角,叫原地歇脚。
只见,号角一响,一群人抱着碗冲到水沟前,舀完也不喝,而是拿出一个竹筒,又将水倒了进去,不知在做什么。
孟如芸接完水,踩着青石板往回走。
却在快抵达时,双腿忽地一软,没使上劲,险些摔倒下来。
王桂兰眼疾手快地跑上前,将她一把扶住。
又是问候又是检查:“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间摔倒呢?”
见娘亲蹲到自己腿前,孟如芸有些难为情,脸颊微红,不自在地缩起腿:“..腿方才突然没力了。”
“没力?”王桂兰皱起眉,她赶紧将孟如芸引到旁边,说着就要给她摁腿:“定是走乏了,来,娘给你揉揉。”
孟如芸略不自在地抓起裤腿:“娘,不用了,只是方才那一会,我缓缓便好了。”
孟如溪蹲在旁边。
皱着眉,盯着大姐的腿看了好一会,忽然,脑子里闪过一道念头。
她倏地站起来,猛地拍大脑门,恼道:“哎呀,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提醒:
新手请勿在身体机能不适时尝试锻炼,有风险,建议听从专业人士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