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嬴政觉得自己本就应该是天下共主的,盒中女子从一开始就说了。
他慢慢地也明白过来,那盒中女子是知道他的未来发生之事的,而她讲的故事是跟自己有关的故事,有出入却也有很多相似之处。
然而即便小嬴政还很小,他也知道成为天下共主不会是一件多么简单的事情。
所以他与那人都一样,他们都需要帮手,仲姜、先生,还有吕不韦,他们都能成为自己的帮手。
但自己确实是太小啦,很多事情也想不周全,而先生就是那个能为他答疑解惑之人。
小嬴政难过呀,为何盒中嬴政和自己一般大,就想得那般周全呢?
那是谁写的书,写自己的人就不能把自己写得厉害点吗?可惜自己不是书中的人。
一旁听到嬴政惊人的言论后,屈幸沉默了许久。
在此之前,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认真地思考一个三岁稚儿将来成为天下共主的可能性。
吕不韦的心思他多少知道一些,他只认为吕不韦有胆子,现在轮到自己,他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吕不韦要花那么多的心思在这质子府。
此事若成,当真此生无悔矣!
小公子的条件有多好,他是再清楚不过的,王室血脉,麒麟之才,有志气有胆识,他有什么理由拒绝?
他说:“小公子若是认真的,老夫祝小公子如愿以偿。”
看着对他行礼的先生,小嬴政没有拒绝。
他想先生果真是个聪明人,而且还很有眼光。
“如此,先生便把这些东西拿出去,先生需要名声。”嬴政指着桌上那些东西。
这事情他本想让姜子去做的,但仲姜终究是个女子,与人交流多有不便,这下便让先生去做,“有了名声,方能寻觅更多的帮手。”
就像那故事中嬴政的亲卫一般。
有了那样的打算,屈幸自然就是真的把小公子往他所期盼的那个方向引了。
而做这些事情,再不是像从前那般只要不犯大错就行,因为在那样的身份下,即便一个小小的错误,也能酿成弥天大祸。
与小嬴政将事情的安排都梳理了一遍之后,屈幸惊奇地发现,似乎此番小公子在自己面前已然是藏拙了。
他说的这些,哪里是一个小娃娃能安排出来的?
不说其他,就是那学孔子弟子三千,也非常人有之魄力。
但也或许是因为小公子年纪小,才能有如此胆量。
只是有些现实还是应该让小公子知晓的,否则,他要是倾注了太多的不切实际的希望,痛苦的也只会是他自己。
“小公子可知此路之艰辛?”
嬴政嗯了一声,“事情哪有不艰难的?先生说我做出这些东西更艰难还是我完成大业更艰难?”
小小嬴政心中叹息,他还是得用那个人的法子来拉拢人才啊!总有一日,他要超越那个人,想出比那个人更好的法子。
“当然是……”坐在嬴政对面的屈幸想说当然还是成就大业难。可是或许做出那东西不算复杂,那为什么千百年来就没人能做得出来呢?
至少还有人曾成就大业。
屈幸颔首,“老夫明白小公子之意了,往日,倒是老夫小瞧了小公子。”
小嬴政表面丝毫不显,实则心里已经开出一片小花了,他果然是喜欢被夸奖的。
“往日之事不必再提,多谢先生相助,你我做好日后之事便是。”
屈幸自然应下。
仲姜醒来已经是两日之后,小嬴政去她房中看她时,房中还萦绕着浓浓的药香味,那味道呛鼻,可他恍若未觉,直接坐到了仲姜的床边。
小嬴政亲切唤她阿姊。
“阿姊,你好些了吗?”
仲姜勾唇,然而却气若游丝,“小公子,阿姊没事。”
这是她第一次承认自己阿姊的称呼,其实以往她都是守着规矩的,可这时看到小公子难过,也不想那么多了,还劝说:“小公子莫要伤怀,公子可曾责罚小公子了?”
嬴政摇了摇头,鼻尖泛起酸意,只是年纪虽小,他也懂得男儿有泪不轻弹的道理,他不能随意哭的。
“阿姊,你好生歇息,若旁人问起,你只说家中菜谱已尽数交与我,这事由我来做,你快些好起来。”
仲姜心中内疚,若是她早日劝着公子,不叫公子出府,就也不会有这么多的麻烦了。
如今倒好,自己受了伤,也不知多久能好,屋内的地洞也不能再挖了,要是遇上危险,小公子该怎么办啊,她想要说些什么,可又不知说什么,此时也全然没有力气。不多时便眼皮发沉,几乎是晕着睡了过去。
嬴政吩咐人好好照顾,而后与父亲谈论菜谱之事去了。
他知道作为父亲的孩子,他自然应该是毫无保留的,可是他是记得那人说的话的,人要有倚仗,他不能让仲姜成为那个怀璧其罪的人。
这日嬴异人难得地没有出门,他只要不出门基本都是在书房待着。
从前小嬴政并不知父亲为何那么喜欢待在书房中,如今他却是懂了,原来想要成事真的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安排,片刻也不能耽误。
“扣扣。”他敲响房门,嬴异人抬眼在明亮的天光下看到了自己的圆滚滚的孩子,心中懊恼自己怎么要跟这么个孩子商量事情?
不过也所幸是孩子,好骗。
“政儿进来。”他笑了笑。
嬴政乖乖来到父亲身边,却没再像从前那样学着那人跟父亲撒娇,父亲似乎根本就不喜欢他撒娇,“政儿给父亲请安。”
“嗯,坐。”没有得到父亲摸摸头的小嬴政想,父亲不说,但父亲是不是还是喜欢撒娇的呀,要不然怎么不摸自己的头了呢?
嬴异人并不知他脑袋瓜里在纠结这事情,只捡重点的问:“仲姜身子如何了?”
他派人守着,当然知道仲姜没有大碍,如此一问,不过是下意识地在一个孩子面前耍了心机,关心他所关心的,他才能更加信任自己。
即便他从不怀疑政儿对自己的信任。
“仲姜并无大碍,只是还要些时日才能好起来。”而后他在父亲的灼灼目光中,说道,“仲姜告诉了我一些菜谱,但是仲姜说了,她的手中还有一些菜她要留着保命的,等到日后我们的计划实施起来再慢慢地拿出来。”
嬴异人依旧盯着他。
小嬴政不明白自己父亲如何能够那般多变,时而双眼如那天边日光温暖,时而又比外面积雪更加寒凉,当真是奇怪得紧。
随即,父亲的话便让他知道了父亲眼中的寒意是从何而来了。
他问:“你教她如此的?”
嬴异人自认了解这个儿子,更了解那些卑贱的下人。这是能立功的大好机会,仲姜说什么也不该放弃,可是她却还要藏着还那般直白地说出来,不是这个小子教的,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信的。
果然,嬴政没有说话。
小嬴政却是在想,这事情推到自己身上也不错,他就该表现得没那么懂事。否则父亲只会关注他更多,那样他做事就不便了。
虽然他希望父亲关注自己,却不想父亲只是关注自己的课业。
“父亲……”他赶在嬴异人开口前又唤了一声,还伸手抓住了嬴异人垂在身前的袖子,一看便是有事相求。
“何事?”嬴异人并不觉得嬴政说的话是自己办不到的,是以并不放在心上。
谁知小嬴政却语出惊人。
“父亲,政儿听闻赵国与秦国又要打起来了是吗,父亲是不是要回秦国去了?”
嬴政瞳孔骤缩,一时便也没有忍住磕巴着问:“政……你是如何知晓的?”
要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赵国越是不可能放他回去,除非邯郸城被攻破,但这也只是最好的结果,一旦城破,只怕他会第一时间成为赵人刀下亡魂,若是让他来选,选择一个质子的命还是邯郸城,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邯郸。
难不成政儿并非此意,只觉秦国赢了他便能回了?
嬴政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自顾自地说道:“政儿知道,父亲留在赵国十分危险,不管输赢父亲都会被赵国人杀之以泄愤,若是赵国赢了父亲或许能留下性命,可我们大秦如何会输呢?”
小嬴政这些话在心中编了许久,如今说出来也是半句不带磕巴的。他拽了拽自己父亲的袖子,说道:“所以父亲,你快走吧,快回秦国去,回去再派人来救我和母亲。”
“政儿不想和为父一起回大秦吗?”嬴异人顺势问道。
嬴政眼睛发光,是真真的期盼着,问:“可以吗?”
然而那人说了人在心虚时眼神总是会闪躲的,嬴政明白了,说:“父亲当是不好带我们走的,如此险路,政儿又不会骑马,怎么跟父亲走呢?”
听到他这样说,嬴异人果然面露愧疚之色。
“政儿,你怎么如此懂事?”
“我可是父亲的孩子,怎能不懂事?”嬴政拍拍小胸脯道,“父亲,你让母亲带我回外翁家去吧,然后你便离开,可以吗,我想带着仲姜一起去。”
这正是嬴异人和吕不韦想出来的法子,若不是吕不韦再三地强调莫要将此事告知旁人,他就要以为这些都是吕不韦告诉政儿的了。
而现在去赵府确实是他们母子最好的选择。
赵家虽没落了,但在这邯郸城内也还算是颇有地位的,至少没人能随意进到赵府杀人,但秦赵交恶,政儿这样的身份注定要惹得赵人厌恶,因此即便是去到赵府,他的日子也不一定能有多好过,说不定还不如在这府中自在。
只是自在与命一比就不值一提了。
可是这傻孩子到底知不知道啊?
嬴异人叹息一声,说道:“父亲答应你,你乖乖的,等父亲来接你。”
果真要被抛下的小嬴政心中实在难以高兴起来,只点点头嗯了一声。
然而嬴异人并没有发现他的反应有什么不正常的,说道:“只是此事还需安排。”
他的安排便是让赵姬带着嬴政时常地回赵府看看外翁。
嬴政不胜其烦,可也不得不去。
日后他是要住在赵府的,赵府的人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性子,他可以听先生之意藏拙,也可以如那盒中嬴政一般使出小孩必杀技撒娇。
邯郸城内的雪下了停,停了下,天气总在变化,可大街上的阴冷的感觉却没怎么变化。
不知是因为天气太冷还是因为城外大战在即,行人们总是步履匆匆,仿佛随时要逃命似的。
府中马车不够用,赵姬便在这大冷的天牵着嬴政的手步行着往赵府而去。如今的赵姬也明白了嬴异人的打算,心中百般不愿却根本没有她反对的余地,她只能靠着自己手上的儿子。
只要政儿在她身边,公子就不可能真的抛下她。
“政儿,一会儿到了外翁家,你要听话一些,不可调皮,咱们好好的,日后你父亲才会来接我们,知道了吗?”她说几句话,口中呼出的都是白雾,让人看着越发打颤。
“母亲放心,政儿会乖乖的。”小嬴政握着母亲的手,感觉母亲的手凉凉的,便捏了捏,想着自己也要做那个人说的汤婆子,那样母亲的手就不会那么冰了。
正胡思乱想着,巷道中突然窜出来一个白色的身影,速度极快,饶是嬴政二人看到了也闪躲不急,三人直接就跌倒在了地上。
“对不住……”那人爬起来就要跑,小嬴政十分生气,想要拦住对方,却被赵姬一下拉着往前走去,就连身上的脏污也顾不得了。
“母亲……”小嬴政诧异母亲的反应,可母亲不搭理他,他又道,“母亲你走慢些,政儿跟不上啦。”他小跑起来,心里不由得想,母亲是要他锻炼吗?
往前走了好一段,直到拐角处,两人才缓缓停在了角落。
然而此时回头看去,就见方才那个巷道里冲出几个恶狠狠的身影,几人四处逡巡着,显然是在找方才跑掉的那人。
那些人找了一圈没找到,骂骂咧咧地就跑了。
人都走了,赵姬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嬴政疑惑地抬头望她,只见对方一脸恍惚,难道对方是母亲认识的人吗,他晃了晃母亲的手,问道:“母亲,我们不走吗?”
“走。”赵姬看了看小嬴政屁股上的泥,“我们先回去换身衣裳。”
小嬴政自然也发现了母亲身上的脏污,暗想,母亲如此爱美,或许是因为衣服染上了脏东西而不高兴 。
可是真是如此吗?
他低低地埋着头,并不知该不该问,小嬴政还是很不想被母亲责骂的。
然而他还没问,赵姬却主动地跟他说了,“方才那人是燕国质子太子丹。”
“啊?燕国的太子?”小嬴政对燕国并不熟悉,可是也知不是那些不知名头的小国家,更何况那人可是太子诶。
太子可比公子尊贵多了,而他在赵国的处境尚且如此艰难,可想父亲在这赵国到底吃了多少的苦。
“父亲也曾经被这些人这样欺负吗?”小嬴政有些沮丧地问道。
赵姬说:“或许吧。”只是她并未真正看到过,只知公子在这赵国的日子过得并不顺畅,想也都能想得出来。若不是吕不韦帮他解决了许多麻烦,只怕以秦赵两国如今的关系,公子只会更惨。
而公子马上离开,他一离开,自己和政儿的命又能好得了多少呢?
两人一路无话,回到府中已是耽误了许多的时间,当天去赵府拜访的计划也拖到了第二日。
当日下午,嬴政又去看了仲姜和先生。
仲姜清醒的时候更多了,但整个人憔悴不少,嬴政半点不敢多打扰她,只是看她两眼便去了先生屋中与先生攀谈。
屈幸的屋子很大,而这里也算是他的半个书房,里面有好些书,嬴政常常来找他时他也总在看书。
小嬴政其实有些不太理解,明明先生都已经那么厉害了,为何还要日日看书呢?盒中那人也是,每日都会有专门的看书时间,难不成是怕旁人赶上他们吗?
他问先生,先生却说学海无涯,东西哪有学得完的?
嬴政这又才想起盒中那人也是说过这句话的,他也得多多读书。
“小公子今日兴致不高,可是遇上了何事?”说的是有事外出,如今这么早就回来了,想来也是碰上了什么事。
嬴政跟先生说了今日遇上燕太子丹而被污了衣裳的事情。
“小公子也不必伤怀,他国质子在秦国的日子也是不会好过的。”
“为何呢?”小嬴政不明白的事情还有很多。
明明打仗的不是他们,遭受欺辱和冷眼的却是他们,这是为什么呢?
他只从小知道自己是质子之子,却怎么也不明白为何质子之子就要受到如此冷遇,“就不能我对你好,你也对我好吗?”他问。
屈幸忍不住地笑了笑,“本就站在对立面,他们如何对你好,要想他们对你好,只有一个方法。”他低下头去看小嬴政,对着一个孩子说出了不像孩子该听的话。
“除非,秦灭了赵国,赵国人全都要仰仗着小公子你的心情喜好过活。”
他想小公子的天下共主只是说说的吧,对方只是想拥有更多的权力以摆脱如今的困境,所以自己还要多加传输这样的观念。
谁曾想,小嬴政却突然点点头,煞有介事,说:“会的,赵国总有一天会被秦国灭掉。”其他几国亦是。
屈幸虽不知小公子为何能有如此志气,但只要一听他说此类的话,屈幸浑身充满了劲。
“小公子,看我这计划可行?”
屈幸每天都要跟自己说一遍不要小看了小公子,小公子远比自己想象得更加聪慧能干,如此他才能正常地与小公子交流。
“明日我有一好友生辰,我便把这文房四宝送与他做贺礼,他是这邯郸城有名的勋贵,而他也是极爱有学问之人,得到此物他定会四处宣扬,我便说这是我自己积年研究出来的好东西,如此,名声便能传扬出去。”哪怕那一天还没有到来,只是想象着屈幸就已经能够想到大家对自己的那种崇敬的眼神了。
“只是,小公子可要想好了,这么一来,短时间内,这功劳都会在我身上与小公子无关了。”
“无碍。”小嬴政觉得自己虽然也想让人觉得自己很厉害,但是厉害了就会遭人惦记,他还是藏拙好了。
“先生若是扬名四海了会不会就觉得我难当大任了?”这才是小嬴政担心的,这样的事情太常见了,但凡看过几本书都能读到此类事情。
“小公子对我有知遇之恩,老夫怎会如此?”
屈幸说着看向嬴政,很认真地说:“老夫只怕再也遇不到像小公子这般聪慧的人了。小公子若信我,日后我定是为小公子效犬马之劳的那个人。”
如今也是。
小嬴政点点头,“我信先生。”
那人说不得不防,可是小嬴政想自己要怎么防呢,先生的家人又不在府中,他自己尚且朝不保夕,难道还要让他的家人来自己身边吗?
“多谢小公子,我知小公子疑虑,如若小公子不嫌弃,老夫有一大孙子,如今十岁年纪,正巧小公子身边除了仲姜再无二人,让他来待在小公子身边,老夫也放心。”
小嬴政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及,正巧也想要帮手了,他欣然说:“那先生去问问他,若他愿意,我便愿意。”
屈幸心说小公子怎的如此善良啊,还要问他同不同意,当真是半点没有架子。
“好,老夫听小公子的,另外还有一事,我那好友,他与燕太子丹已是忘年之交,若是小公子没有别的打算,不妨与燕太子交好,以备不时之需。”
与那人交好?
小嬴政有点不太愿意,那人莽莽撞撞又实在狼狈,与他交好做什么?
但是既然先生说了,小嬴政也觉得或许听听先生的也不吃亏,那便试试。
“那请先生帮我安排。”
“小公子自可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赵府里的一切都是蠢作者私设的,以前什么女子称姓不称氏还有什么称呼什么的,在这里不要在意哈。
感恩的心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