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仙山雾(6)
镇厄道场在乾艮司附近,傍着湖泊种了大片箭竹。竹林间的灵石、符牌都摆得很是密集,说是整座山上灵气最为浓郁的地方也不为过。
道场外的竹林将视线遮得严严实实,等到入场,明宵才见这道场呈圆形,场内铺着光洁莹亮的白玉砖石,正中是巨大的八卦图,外环是一圈观战席。
天上还飘着雪絮,雪片飞在道场上空,离地面数十米,就消失不见了。
候选弟子们大多起了个大早,距离复选开始还有小半个时辰,就提前在场内等候。
明宵和岳亭渊算来得晚的,落座时,已经座无虚席。
自从入天枢院后,弟子们始终没收到有关复选试题的确切消息,席间气氛紧张,不时有人窃窃私语。
岳亭渊点了点场内的八卦阵:“镇厄道场是天枢院的几个道场里最大的一个,平日并不开放给弟子们使用,听说就是因为这八卦阵大有玄机,每次使用,都要耗费上百个灵石。”
明宵蹙眉:“你意思是,把复选定在这里,恐怕……”
岳亭渊压低声音:“没错,复选的题目现在都没个消息,地点又定在这儿,我猜今年的复选形式又有变化。”
“会比往年更难吗?”旁边有人问。
岳亭渊:“我又不是长老,怎么会知道?”
他回头瞪那人一眼,突然呆住:“我靠,你什么时候坐过来的?”
那姑娘弱弱道:“我一开始就坐在这儿啊。”
岳亭渊有些尴尬:“啊,是吗。”
“陆道友。”明宵认出此人是在初选时与她组队的陆荏,“好巧,进天枢院以后我还没见过你,你去哪个司了?”
陆荏声音有点发虚:“我选了百草,在里头炼丹育种,有几日都守着丹炉没回舍馆,所以咱们不容易碰见。”
明宵惊道:“百草司里这般累么?”
她看陆荏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怕是给她一张床,都能就地睡着。
岳亭渊也很唏嘘:“我听说百草司的活虽然不难,但很是耗费精力,平时还好,忙起来就是连轴转,是几个司署里最可怕的。”
听见这话,陆荏呵欠打了一半又停住,眼睛里带着水花:“怎会如此……”
几人身后有弟子道:“瞧,长老们来了。”
只见镇厄道场人潮熙攘,周围的观众席已经快要满座,还不停有弟子涌入,站在空地观战。
长老们正沿着正北方的通道一路往上,走向道场最高处的观战席。他们身着统一制式的天枢院服饰,一水的绛紫。
能在天枢院这种地方就任长老,必然实力不俗。哪怕隔着半个道场远观,也能感受到那头传来的威压。
还未等长老们落座,道场中就响起轰然掌声。
岳亭渊凑近明宵:“瞧,走在前面那个就是季掌院。”
面具下,明宵漆黑的瞳孔随着那人的身影而移动。
天边降雪,季折风身着紫色道袍,行于玉砖所砌的台阶上,广袖随风飘逸,衬得他凛然若山中松柏,高不可攀。
这一幕,与七年前那个落雪的傍晚何其像。
只是这次,她也穿上了一身紫色。
明宵弯着眉眼,随其他人一同抚掌,笑道:“季掌院果然风姿过人。”
师兄,好久不见。
这些年,我可是好生想念你啊。
镇厄道场掌声雷动,直到长老们到了观战台前,袁向礼压手示意,掌声才缓慢低了下去。
岳亭渊抱着手,侧着身说:“掌院在仙门可是个传奇人物,院里的弟子一般也都见不着,所以大伙才这般激动。”
他对谁都不服,偏偏提到季折风,言语间好是钦佩,“据说当年国师大人还在问心阁时,从邪祟手中救下掌院。那时他才三四岁,就已经展示出惊人的修炼天赋,不到十岁,就已经能独自下山除妖了。”
“我听我娘说过,季掌院当上掌院时,年纪也才二十有一,当时好几个长老不服,结果么……哼哼,都被打服了。”
岳亭渊挥着拳头,显而易见地兴奋起来。
在他的喋喋不休中,明宵敛了目光:“你这般喜欢季掌院,可是与他相熟么?”
“不啊,我都没同他说过话,只是他的仰慕者之一。”岳亭渊努努嘴,“不信你看,我已经算是很冷静的了。”
明宵冷眼环顾道场,果真,此地对季折风执着痴狂的弟子不在少数,就连看台上的长老也对季折风敬重有加。
看来这些年,季折风的确走了一条扶摇直上的青云路。
若是这条路下面铺的不是息音阁的骸骨,她想必也会与岳亭渊同样迷醉。
毕竟这世上,谁会不喜欢强者呢?
季折风方要落座,道场内倏地腾起一道云幕。
明宵微愣。
道场正中的八卦阵摆有七七四十九块上品灵石,每块灵石又连接更多灵石以汲取灵力,能量不可小觑,是以才能阻隔雨雪。
但这道云幕来得毫无征兆,没有触发道场内的阵法,就连观战台上的长老都没能反应过来,等眼前腾出浓稠的雾气,才纷纷向来人行礼。
该是多深厚的修为,才能做到这种程度?
云幕里先是走出个垂髫小童,身着蓝灰色道袍,抱着一支拂尘,有模有样地向长老们回礼。
等到浓稠的雾气散开,众人得见另一人的真容。
那人约莫是知天命的年纪,身量不高,同样穿着蓝灰色粗布道袍,一头银灰色长发垂至腰间,手持竹杖。
他浑身粗布衣裳,若不是戴了道巾,只看背影,简直与农家老叟无异。
然而众长老见了他,纷纷脸色剧变。
季折风当即敛袍而跪,对来者行礼:“师尊。”
哦,师尊……
等等,师尊?!
一石激起千层浪,场内哗然。
陆荏下巴都快掉下来:“国师大人竟也来了!”
岳亭渊也惊了:“今年怎么回事,动静这么大?!”
他扭头问明宵:“姐姐,你可有听说过国师大人今日要来的消息?”
明宵摆手:“没有哇,连你都没听过,我自然不知道了。”
比起季折风,国师殷鹤的消息可谓寥寥。
据说他忙于朝事,这些年,天枢院的内部事宜全权由季折风把握,他老人家从未在院试中现身过,只会通过远目灵珠观摩复选而已。
此人倒与她想象中相去甚远。
季折风似高岭松柏,白斩江似火中爆炭,这位国师却如秋日暖菊,不着华美道袍,而且见人便笑。
那厢,殷鹤笑眯眯地扶起季折风,在道童接引下坐上首席之位,问了第一句话:“江渡,今日泡的是什么茶?”
小道童在掌院和一众长老的视线下也不避讳,掀起茶盖儿嗅了嗅:“大人,是云雾毛尖。”
“哦,不错。”殷鹤等着江渡为他看茶,见众人胆战心惊不敢乱动,又笑意盈盈问,“这是怎么了,不是已经到复选的时辰了吗,怎的都杵在这儿不动了?”
季折风这才在他右侧落座,吩咐道:“那便开始吧。”
白玄棋抱剑站在候选弟子等候席前方,身旁燃起金色符文。
他抓过那道传信符,看过上面的文字,道:“诸位稍安勿躁,复选马上开始。此次复选三至四人一组,同狩一妖,成功斩妖,则当组弟子复选结束。”
“现在宣布第一组候选弟子。”白玄棋抽出一道卷轴,念道:“一号,七十八号,二百九十六号,跟我来。”
明宵短促地皱眉。
三至四人一组,那么候选弟子至多有九组。九组弟子,偏偏她抽中了打头阵的一组。
运气好差。
明宵刚起身,就看见自己身旁的两个人也同时站了起来。
她眨眨眼:“诶?”
岳亭渊提着玉令:“嘿嘿,我是一号。”
陆荏举手:“我是七十八。”
这不是巧了吗。
白玄棋面无波澜地看他们一眼:“你们三个随我去候场。”
三人跟在白玄棋身后,顶着其他候选弟子怜悯的目光走入观战席下方的甬道,入了后场。
国师骤然出现,观战台的弟子们只需看热闹,后场的护考和帮忙的弟子忙成热锅上的蚂蚁。
白玄棋接引明宵三人到道场入口,又回到道场为开战做准备,换了另一名弟子为他们送来武器。
复选时,候选弟子若是需要其他武器,则需要提前向举贤馆报备,交由乾艮司从兵器库中为弟子择选武器。
明宵提前为自己申领了一把弓。
递交武器时,弟子多看了明宵一眼:“二百九十六,你的弓。”
陆荏一看见这把弓就傻了:“你怎么……”
怎么用弓?不是都说最好不要用弓么?
明宵眼神清澈:“噢,因为我选了铸器,造的是箭,所以只能用弓。”
岳亭渊看起来很不屑:“这有什么,又没哪条规定说不能用。”
明宵和岳亭渊都一脸理所当然,陆荏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或者情报有误。
等看见明宵抽出自己的那支箭,陆荏又惊了:“诶?你铸的箭也只有一支?!”
明宵很无辜:“时间太紧张,来不及造第二支了。”
岳亭渊:“就是啊,一共就七天,这点时间能造啥啊?”
“哦……”陆荏又觉得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低下头没再问了。
三人已被弟子接引到候选弟子入场的大门前,隔着一道门,都能听见场内沸反盈天,语声嘈杂。
打头阵的总归是最引人注意的。
明宵掂着弟子送来的长弓,隐约感觉到不对劲。
她垂握着弓,将自己的那支箭搭在弓弦,牵引一道灵力沿箭而过。
灵力驱动着箭簇的符文开始运作。
箭簇一切正常,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她的内息骤然紊乱。
明宵手指一僵。
这把弓有问题!
她回头寻人,然而身后空荡,方才那名乾艮司的弟子已经不知所踪。
轰——
通往道场的大门轰然向上开启,另一头的日光刺人眼球。
道场传来白玄棋的声音:“第一组候选弟子,入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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