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觉晓带着韩乐之去沉船湾西海岸。

路过一家花房，韩觉晓走进去，在一盆花前停下脚步。

是个半合半开的紫色蝴蝶兰。

韩乐之看中一盆茉莉，“十一哥，茉莉气味清香又开得正盛，你看一看。”

韩觉晓接过来看了一圈，“确实不错。”

然后在韩乐之的期待中放回原位。

付账时也只买了蝴蝶兰。

韩乐之抠手，“......”

韩觉晓平时对花不怎么上心，女孩子喜欢蝴蝶兰，他就买那么大一盆。

她喜欢茉莉，他不咸不淡地夸一句，然后反手把茉莉放回去。

还说没有心仪人家，谁信啊。

沉船湾西海岸有一个小镇子，叫景镇，景镇东南角有一个医堂。

医堂大夫马昭正在整理药材，看到韩觉晓，唇角带笑走过来，“韩公子。”

瞧见花盆眼前一亮，熟练地接过来，“紫色蝴蝶兰十分罕见，费姑娘看到一定会很喜欢。”

又看一眼韩乐之，语气有三分打趣，“这位是？”

韩觉晓说，“家里小辈。”

“抱歉，是我误会了，问韩姑娘好。”马昭说，“费姑娘今天精神不错，在花园里晒太阳，我带韩公子去看她。”

“嗯。”

韩觉晓与马昭并肩而行，大多数时候是马昭在讲，韩觉晓偶尔应答几句。

韩乐之隔着七步跟在后面。

花园。

一个穿鹅黄色衣服的女子背对着他们蹲台阶上修剪花枝，一个简单的背影就能看出女子躯体纤秾合度、婀娜多姿。

女子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她五十左右，肤质雪白，眉眼干净，唇角总是带着温柔的笑，一条粗长的辫子垂在胸前。

“蝴蝶兰，还是不曾见过的紫色，真漂亮。让你费心了，觉晓。”费姨高兴地接过蝴蝶兰。

注意到韩乐之，“这姑娘真好看，觉晓，你还是第一次带姑娘来见我，是你中意的人吗。”

韩乐之顿时对这位素未谋面的阿姨好感度直线拉满，简直相见恨晚，“是，我是他媳妇儿。”

头被拍了一下，在韩觉晓审视的视线中不情不愿改口，“我叫韩乐之，他同族妹妹。”

韩觉晓二指捏了捏鼻梁，“费姨，你误会了，韩乐之是家里小辈。”

“哈哈马昭，你跟觉晓聊，我要把蝴蝶兰种在我的花园里。”费姨说，“之之要不要一起来？”

韩乐之重重地点头。就冲她唤她韩觉晓中意的人，她愿意无条件为她做任何事！

费姨很喜欢蝴蝶兰，马昭圈出来一块地，专门给她种植各种各样的蝴蝶兰。

韩乐之拿着小剪刀，帮忙清理蝴蝶兰杂枝，“十一哥对费姨真好，知道费姨喜欢蝴蝶兰，特地去花店里挑。”

“觉晓一直是个温柔的孩子，我这里的蝴蝶兰，一大半都是他送的。”

韩觉晓少年时刚做白道士，中计了，被白胞的人逼到死路，遍体鳞伤倒在街口。费姨撑着伞路过，救了他，不眠不休三天三夜为他疗伤。

“另一小半呢？马昭大夫送的？”

费姨脸颊飘上一抹红晕，娇嗔道，“马昭也喜欢蝴蝶兰，唉呀你这孩子，胡说什么。”

韩乐之不过是随口猜测，但费姨这个表情，让她不由自主地弯起眼睛。

韩乐之笑道：“费姨，你梳辫子，是云英未嫁之身，喜欢马昭的话为什么不嫁给他？马昭看你的眼神都能拉丝儿，他很喜欢你。”

诶，这一段时间是蝴蝶兰花期，怎么院子里的蝴蝶兰都长得破破烂烂，像是被人撕了一遍。

花园里进熊孩子了吗？

正要问费姨，便见费姨不太对劲儿。

费姨浑身僵硬，面色发白，眸子大张、里面满是惊恐。

突然，她大叫一声，扔了剪刀开始疯狂地撕扯蝴蝶兰。

“费姨，你怎么了！！”

韩觉晓、马昭听到动静，冲了出来。韩觉晓制住费姨，马昭熟练地为她扎针，抱起人进了内室。

马昭治疗完费姨，坐在大堂，脸带歉意道，“费姑娘有病，时不时会发疯，没伤到韩姑娘吧。”

韩乐之头摇成拨浪鼓，她一个修士，十个普通人都奈何不了她，“费姨究竟得了什么病。”

费姨得的是心病。

费姨本名叫费思量，和马昭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两个人十六岁定亲，十八岁成婚。

成亲前一日，费思量听说邻村有花会，在卖绿色的蝴蝶兰，那很罕见，费思量要为马昭买回来。

她买到绿色蝴蝶兰，却在回来途中被一个贼人捂住口鼻、揽起腰肢拖到巷子里□□。

成亲那天早上，费思量被村人在巷子里找到。

她衣不蔽体，手中紧攥着一只黑手套，口中喃喃呓语，看着有些疯癫，周身尽是压烂的绿色蝴蝶兰花瓣。

马昭褪下外衣盖在费思量身上，抱着她回家，回两个人的新家。

不管有没有拜堂、她发生什么事情、变成什么样子，他都爱她，并且只爱她，只愿意跟她成亲。

费思量在他的陪伴用了三个月时间从伤痛中走出来，渐渐恢复正常。

马昭再一次向她求亲，请她下嫁给她。

费思量感动不已，抱着他哇哇大哭，她点头应了，也开始期待两个人的新生活。

可就在那天，她发现自己怀孕了，怀了那个贼人的孩子。

六个月后，她生了一个男孩。讽刺的是，男孩身上有蝴蝶兰形状的胎记。

费思量疯病复发，她一看见蝴蝶兰就不受控制地回想起那噩梦的一晚，她开始撕扯院子里的蝴蝶兰，她时常想掐死那身上有蝴蝶兰胎记的孩子。

马昭深爱费思量，爱屋及乌，他将男孩视如己出，取名阿纠，一直带在身边。

阿纠五岁生辰那天自己去街上玩儿，再也没有回家。

费思量的病情有了新变化。

她完好时，会忘记那不堪的六年，如往常一样喜爱蝴蝶兰，言语行动再正常不过，一如常人；她发病时，记起所有事情，会惊恐地撕扯院子里的蝴蝶兰，咒骂阿纠。

马昭说，“费姑娘的病是随机复发的，让她好好休息吧。”

韩觉晓放下茶碗，起身离开，“劳您照顾费姨，我过段时日再来看她。对了，您这里有要草药吗，我要几味。”

“医堂药柜里有的，你需要尽管拿。”

“多谢。”

马昭看向韩乐之，“抱歉，吓到了吧。她很喜欢你，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多来看一看她。”

韩乐之摇头，“费姨很温柔，我会常来的，你们不嫌我毛手毛脚就好。”

回去的路上。

韩觉晓说：“韩乐之，把手给我。”

“？”韩乐之不明所以，随意搭了一只上去。

“另一只。”

“？？”

韩觉晓把揉好的草药敷在她手指上。

韩乐之这才看到她指头上有几颗小红点，好像摸茉莉花时就有点儿痒，她还抠了几下。

连她都不知道自己碰茉莉花会有反应，他怎么知道的！！

等等，那他不买茉莉花是在替她想。

心中郁卒瞬间一扫而空。

“我有一个填满茉莉花的花垫，你一岁时在上面坐过，屁股上全是小红点......”

韩觉晓一顿，不再说话。孩子大了，还是姑娘家，有些话不适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