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尧浑身的力气都挂在人鱼身上，人鱼没有感受到任何压力，舒尧蹬了一下腿，想让人鱼把她往岸上带，他才甩了下鱼尾动身将她带到岸上去。

上岸的舒尧瘫在站台上大口地吐着水，一边虚脱地将压着她身体被浸泡透的防护服从身上脱下来。

哐的一声，防护门忽然打开了。

一大群人穿着严密的防护服手里持着武器冲了进来，警惕着靠近岸边的人鱼的一举一动。

“小心别被他拖进水里去了！这东西蛮横得很，有可能突然暴起。”

“连防护服也被撕扯烂了吗？他的力气竟然还这么大！”

“看来这次要好好收拾这家伙一顿！”

舒尧听着旁边嘈杂的声音，很快就被人抬上了担架，几个脑袋迅速地占据了她的全部视线。

“还有意识吗？检查生命体征。”其中一个人说道。

舒尧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头被扎了一下，突来的疼痛感让她皱了一下眉。

“抽血取样，带回去验血，检查是否有携带病毒。”扎舒尧手指的人将一管血递给了旁边的人，旁边的人当即离开了此地。

“先进行心肺复苏！”

舒尧虽然是个经历丰富的夺梦师，自保意识很强，但在最开始意外被拖入水中时还是呛了几口水，现在肺部还是感觉很难受。

他们给舒尧清理了呼吸道以后，然后有人将防护服的头罩取了下来，准备给她进行人工呼吸。

几个人围着舒尧在人群后方，不担心人鱼会注意到他们。

就在医疗人员捏着舒尧的口鼻俯下身来时，潜在水里只探出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的人鱼忽然哗地一声出了水面，眼睛紧紧地盯着舒尧的方向。

【人鱼的求生欲19%】

最前方拿武器的人吓了一跳，连带着舒尧也转过了头去看向人鱼。

“该死的，给他一点教训。”穿着防护服的男人举着通了电的武器就要将人鱼插下去，舒尧一急，却被医护人员捏着颌部转了回去。

“他们能控制住人鱼，他不会再伤害到你，别担心。”医护人员说道。

舒尧想说话，再次被打断。

“请配合我们的工作，不要浪费时间。任何一个和人鱼进行近距离接触的人，都要接受检查。”

舒尧浑身乏力，做不出任何反抗，她知道这些人救她并不是因为人命关天，而是因为她差点被人鱼杀死，她因此多了一层被研究的价值。

她没有说话的权利。

耳边传来不似人类发出的嘶哑的恐吓声。

——人鱼生气了。

那把插向人鱼的武器最终还是没能落到实处，试图攻击他的人被凭空一股巨力袭击到数十米远，击倒好几个人。

“拉警报，人鱼发狂了！”

刺耳的警报声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高频率，人类听不见的声波传来。

“欠收拾。这次不要放过他！他可比1号暴躁多了。”

鱼尾甩动，水面翻涌，人鱼嘶吼的频率变高，声音越来越尖锐，几乎形成了实质力量，震破了边缘角落各种带有玻璃的机器。

面对人类的敌意，他面无表情地从水里一点一点地露出来，裸露的身体肌肉一点一点暴露在空气当中，那双没有眼白的眼睛就像宇宙中能吸附任何物质的黑洞，无人敢直视。

众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悚，虽然他们手里举着武器，人鱼也还没彻底从水里出来，但他们还是恐惧地向后退缩了几步。

“等等。”舒尧偏头吐出一口水，难受地说道，“作为当事人，我可以说一句话吗？”

开局一个清洁工，实在太苦逼。

此时的氛围异常焦灼，舒尧的出声恰好打破了这场两个物种之间毫无交流的对峙。

见到舒尧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后，带头的穿着防护服的男人转过头来。

舒尧有印象，他叫chona，对人鱼提出干扰捕捉的带头人，实验的一把手，讽刺的是，他名字的寓意——上帝是仁慈的。

头罩下，乔纳的眼底闪过一丝没人能察觉到的疯狂，连带着发出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你想说什么？”

舒尧这个时候发声，肯定是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不用猜，她是要为人鱼发声。

舒尧看不清他的神情，听到他略带引导意味的声音感觉有些奇怪，但没有多想，她的情报太少了，无从分析这些人的心思，人鱼现在的处境又太危险，这样的走向不是她想看到的。

“防护服的头罩是我自己摘下来的，我投喂人鱼的时候，不慎踩空掉进水里，人鱼把我捞了起来。”舒尧看向乔纳，“他没有恶意。”

韩娜和她说过，这个水族箱区域没有监控，人鱼刚来时对这里的所有设备都进行了干扰，新的监控还没有合适的机会装上去。

但是防护服有警报装置，他们能这么快赶来，想来是刚才防护服积水过载，自动报警了。

这样看来，人鱼就是凶手。

乔纳嘴角上扬，意味深长地问道：“是吗？”

没人相信人鱼是舒尧口中会散发善意的人物，他们将人鱼2号关在这里可费了不少力气。

舒尧点点头，起身走到人类和人鱼中间，“我想大家中间或许有什么误会。”

顶着人鱼充满敌意的嘶声，舒尧背后的寒毛根根竖立。

能将人鱼囚禁在这里，人类的手段肯定高于人鱼，不能让他们再伤害下去了。

“或许吧。”乔纳观察了一会儿人鱼，耸耸肩，转移了话题，“我记得人鱼2号的饲养员好像不是你？”

他话音刚落，防护门再一次被打开，安迪和韩娜匆匆赶来，面色不霁，他们没想到这件事会变得这么复杂。

韩娜正巧听见了乔纳的问话，跑上前来，懊恼道：“报告博士，我今天身体有些不适，就让舒尧帮我代了下班，是我没交代清楚，才发生这种意外，这种错误以后一定不会再犯了！”

韩娜和安迪如芒在背，舒尧无力望天。

乔纳却忽然拍了拍韩娜瑟瑟发抖的肩膀，说道：“你做得很好。”

任谁都能听出他语气中的欣喜，韩娜和安迪的脸色更僵硬了。

舒尧没听懂为什么韩娜没被惩罚反而还被夸了，轻皱了一下眉。

总感觉……这个走向好像更不对了。

乔纳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水中露出半个身体和一小节鱼尾的人鱼，指挥众人：“把干扰关了吧，这次的惩罚够了。”

闻言，舒尧身体一僵，缓缓回头，只见人鱼龇着尖锐的牙齿，警惕地看着他们，但是身体却一动不动。

众人撤退得很快，韩娜拉了一下愣神的舒尧，舒尧被扯着走了几步。

“快走吧，舒尧。”

【人鱼的求生欲：18%】

【人鱼的求生欲：17%】

【人鱼的求生欲：16%】

……

电子音不停地播报，舒尧终于回过神来。

靠！该死的人类，居然搞偷袭，没有武德！

“他受伤了？没有医生来看吗？”

安迪皱了下眉，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好笑，“医生不是刚走吗？人鱼自愈能力强悍得很，不收拾就不老实，现在这个状态最好。”

舒尧听着耳边的电子音，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韩娜看着湿漉漉的舒尧，内心有些过意不去：“是啊，舒尧，别管了，我们快走吧。”

“你们先走吧，我收拾下马上跟上。”舒尧拂开韩娜拉着自己的手。

“刚才的警报有特殊的声波干扰，我们人类无法察觉到，是专门用来对付人鱼的，这条人鱼现在没有什么攻击性，你别担心了。”安迪见韩娜不放心，解释了一句，然后拉着她往外走。

“不是，上次人鱼被攻击后还……”差点撕裂了一个想要靠近的人，韩娜还没说完，嘴就被安迪捂上，临走前安迪还冲着舒尧绅士一笑。

舒尧来不及追究这些弯弯绕绕，她回头时，人鱼的身体正一点一点的向下沉没。

走近了才看见，人鱼的七窍流出了青蓝色的血液。

这一刻，舒尧竟从他黑漆漆的眼睛里看出了死寂，孤独与绝望，所有情绪都随着他毫不抵抗的身体一点一点淹没在水中。

连翕动的腮也慢了下来。

画面触目惊心。

人鱼似乎有很多心事。

按理来说，动物在厮杀的时候，求生欲会爆发，就算暂时失败了，也会保持警惕伺机而动，而不是像现在一样。

舒尧心凉了半截，照这样下去，只要研究所一开干扰，人鱼就咵咵掉血，再厚的血条也经不住这样造啊。她白忙活半天。

哗啦一声，有人扑腾下水。

无边无际的蓝分明是人鱼最熟悉的颜色，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片蓝色变得格外窒息，每当他清醒过来，铺天盖地的寂静就要将他吞噬。

他被独自留在了深海之中。

深海里，遍地都是尸体。

海洋将他也赶了出来。

他没有家了。

海水中向他扑腾过来的身影好像感受到了他的绝望，忽然停顿了一下，复又快速赶来。

是要来杀他的吗。

可他不想死在这里这片脏污之地，等那人再靠近一点，就杀了他，将他的身体撕烂撕碎，让他知道，人鱼是残忍恐怖的。

等等，好像是那个他差点认错的，投喂他食物，想要得到他庇佑的弱小生物。

她连在水里呼吸都做不到，怎么还敢再下水里来。

人鱼不知道在水里时她的亲吻是什么意思，但他猜测大约和人类讨好达贡的那些手段一样，那群人类向往大海，想要获得人鱼的庇佑。

所以，她也想……

“你。我的……”信徒。

其实人鱼学习能力很强，他现在已经能听懂一些简单的人类语言了，只是他并不愿意和那群人交流。

他话说到一半，发现自己不知道“信徒”该怎么表达，转念又想到，刚才这个人类在他面前也接受了其他人的“讨好”，她和那群人一样，他们都只是想要利用他而已，根本就不是想当他的信徒。

他还没有属于自己的信徒，达贡是怎么说的？如果人类讨好他们，他们可以尽力完成人类的一些愿望。

想到这，人鱼干脆放弃没有再说下去。

水声哗啦作响，人鱼感受到有人正在向他靠近，向下沉的身体动了一下。

他陷入了纠结。万一这个人类在水里又难受了，想要讨好他，他该怎么办？

要不现在就把她捞上去，省得等下再被她骗。

不行，她是个伪善多变的人类，说不定现在也是她获取信任的诡计。

人鱼纠结地闭上了眼睛。眼不见为净，她要是再想要讨好他，他绝不会答应就是了。

就在这时，一阵柔软的触感袭来，从手臂，肩膀，放肆地钻入他每一根神经。人鱼从未觉得海水是冰冷的，为何这温度却如此炽热，能从他的皮肤侵袭进来，将他的不安熨贴得平平展展。

那个弱小的人类用手臂裹住了他，想要将他往岸上带。

那个笨人类，不会以为他这样的人鱼，会被海水淹死吧？

算了，她要是再讨好他一次，他答应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