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尧去食堂的时候，正好是食堂人最多的时候，她端着餐盘站在窗口附近找位子时，正巧碰到安迪和韩娜一起进食堂吃饭。

两人也同时看到了她，韩娜正要打招呼，安迪先开口打断了她要说的话，笑容滴水不漏，“中午好，舒尧。”

韩娜感觉到一旁的男友手臂在自己肩膀上微微发力带着她走，于是她只能对着舒尧扯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反观后者，倒是扬起一抹明媚的笑容，对他们明显的避嫌毫不在意。

两人走后，舒尧眼尖地看见有人准备起身离开，她暗喜，匆匆赶去。

右边有人走路不看路，直直地撞了舒尧一下，她转了小半个圈，才护住手里的餐盘，等她回头找人时，只看见一个和安迪穿着同款无尘服的男人的背影。

男人身上的无尘服也有明显的灰尘，走路姿势也有些明显的怪异，就像是人类早期刚“驯服”四肢一样。

“搞什么？”舒尧皱着眉疑惑地打量了对方一眼，再看又觉得正常，只是有些疲惫而已。

她收回目光，盯上的座位上那人已经起身，周围顿时有几双眼睛虎视眈眈，她一个飞身闪到了那个空位。

这里的伙食不好，最多的就是不新鲜的海产，但舒尧实在太饿，三下五除二就把中午的饭一粒不剩地干完了。

就在她打着饱嗝思考是回宿舍午睡一个小时还是回水族箱的时候，食堂的窗口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骚动。

舒尧转头去看，只见一群人围在窗口处，像是忽然被什么给吓到了，同时向后倒退几步。

这时舒尧才勉强看清人群中的东西是什么。

食堂窗口边上，有一个圆形的小鱼缸，里面养着厨师长的三条不知名小鱼。

舒尧今天早上还在思考能不能偷偷抓走这几条鱼给人鱼当个饭后甜点。

现在那个圆形的鱼缸里是一个男人的头，圆形鱼缸的尺寸竟刚刚好罩住他整个脑袋，有一种鱼缸是为他量身订造的荒谬感。

他双手捧着鱼缸，脸上露出了虔诚且诡异的笑容，那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睁开，像是几天没合过眼，显得非常疯狂。

从舒尧的角度看去，男人的脸正好面对着她，看上去神智不清，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的方向，但又不像在看她，因为他的眼睛没有聚焦。

三条小鱼被他的头挤得贴在鱼缸壁上，一双双死鱼眼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下一秒，男人张嘴大口撕扯着鱼缸里的鱼。

他一口咬下去，直接咬掉整个鱼头，然后张着嘴开始大口嚼起来，血染红了整个鱼缸，男人的脸逐渐变得模糊。

剩下半个鱼身还神经反射在鱼缸仅存的空间不断地甩动。

“他疯了，他疯了!”有人惊吓道，全身不断地往外冒着鸡皮疙瘩，这个视觉冲击太致命了，堪比恐怖片。

“是刘博士……是三组的刘博士！”男人被认了出来，人群再次骚动起来。

舒尧看着这一幕也有些反胃，皱眉仔细看了下，感觉这个人有些眼熟，好像是……刚才撞她的那个男人。

“刚才我听到他说，‘水，我要水，我要回到水里去……’，他，他是不是精神出现问题了？”有人声音颤抖地问道。

鱼缸就在窗口附近，不少人都在排队打饭时听见了男人呢喃的声音，当时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现在想起来，确实让人毛骨悚然。

“我也听见了，他说他缺氧要死了……”周围又有人回忆起刚才的细节。

“可……他他这样，不会溺死吗……”这个问题堪比往人群里抛出不定时炸弹，顿时让众人揣揣不安。

刘博士的神情和行为实在让人惊恐，就像是某种极端的邪（教）教徒。

“要不要把他先捞起来？”有人惊疑不定，哑着声出了个主意。

紧接着，舒尧看见不远处坐在韩娜边上的安迪忽然站了起来，大步朝着鱼缸的方向走去。

“让一下。”安迪脸色很差，表情极为严肃，“所有人远离这里，让保安过来。”

人群被疏散开，安迪打了个电话，不出片刻，三个和他穿着同款无尘服的男人以及两个武装得没有露出一寸皮肤的保安冲了进来。

“什么情况？”打头走在前面的男人问安迪。

舒尧认出人来，是早上通知她的陈助理，此刻对方的表情早就没了早上的淡定，神情是藏不住的狠戾，站在安迪边上紧紧地盯着鱼缸里的那张脸。

安迪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挥手让保安上前将人带走。

看来是涉及到了研究所的机密，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讨论。

临走前，安迪转头朝韩娜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不吃了现在就走。

舒尧明显感受到了安迪临走前视线从她身上扫过。

经此一遭，嘈杂的食堂变得异常安静，大家看着餐盘里的鱼都感觉有些犯恶心。

好在舒尧已经吃完，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后，没再听见什么有用的信息，便将餐盘放到清洗处，离开了食堂。

最终她还是决定回宿舍睡一个午觉再去人鱼那里。

毕竟中午不睡，下午崩溃，不好好睡觉怎么面对研究所这些奇怪的现象。

舒尧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轻叹了一口气。

事情终究还是朝着越来越有趣的方向发展了，不知道那个刘博士和鱼头男孩有没有关联。

鱼头男孩能影响到她的精神值，说明它也能影响别人的精神值。

难道被鱼头男孩污染后，就会变成刘博士那样？

可如果是这样，鱼头男孩又为什么会找上她？她除了清洁工身份，难道还有其他隐藏身份？她在这个实验里又占据了什么地位？

或者说，鱼头男孩真是她的孩子，所以实验室在撮合她和人鱼的感情？

和人鱼？！

舒尧感到一阵头疼，将这个想法从脑袋里挥走。

太荒谬了。

时间线应该是正常发展的，如果不是，鱼头男孩和她进行接触后，就会出现时空悖论，而潜意识世界大概率支撑不起时空悖论的影响。

再者说，哪怕潜意识世界光怪陆离，她也敢确信自己不会和人鱼发生关系生下鱼头人。

如果不是鱼头男孩，那又会是谁呢？

舒尧一时捋不清思路，目前她得到的线索，只能将行为诡异的刘博士和能污染人类精神的鱼头男孩联系到一起。

就这么想着，舒尧侧身窝成一团，缓缓地睡了过去，呼吸声变得平稳而绵长。

下午的时候，舒尧带上了手机去找人鱼，手机的信号有限，无法获取和连接外界，将研究所完全形成了一个全封闭式空间。

不过舒尧带手机有其他用途。

从人鱼一系列的反应来看，他是能听懂一些人类语言的，但是想要对话交流，还有些难度。

她一直在人鱼面前碎碎念也是这个原因，有些话说得多了，狗也能听明白，人鱼智商高，自然不会逊色。

这是一个土办法。

她还有更土的办法。

舒尧来到水池边的站台时，人鱼在水里游来游去，水面上荡着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她将脑袋探进水里，冰凉的水覆盖在她脸部每一寸皮肤上时，终于看见人鱼。

人鱼对于这个漂浮在水面上的脑袋感觉有些惊悚，在看清是舒尧后，嘴角抽了抽，从水里探出来。

舒尧怀疑人鱼就是故意潜进水里等她来找他，否则他感受到了陌生气息，已经在第一时间眼神锁死对方了。

她发现这条人鱼本质就是个死傲娇，特别是在熟悉之后，本性越来越暴露，老远感觉到是熟人来找他，故意躲起来等对方先叫他他才得意。

见舒尧招手，人鱼面无表情地游了过来，舒尧举了举手机，让他靠近些。

手机里显示着几张画着卡通漫画的分镜镜头，虽然笔触简单概括，但是非常形象生动。

舒尧一个图片一个图片地教，她情绪丰富，连比带画，教学质量极高。

人鱼起先有些无语，他不说话更多是因为不愿意说话，舒尧坚持不懈地教，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毫无破绽了。

一个半小时后，他终于能连贯地表达了，并且吐字非常清晰，声音也格外动听。

舒尧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他漫不经心地回答。人鱼通过意识交流，并不需要名字。

舒尧撑着下巴盘坐在地上盯着他的脸看，半晌后，问道：“要不，你就叫小美吧。”

“你长得这么好看，要取一个别人一听就知道你特点的名字才好。”

人鱼：“……”

虽然听不懂这个名字有什么意义，但他不相信舒尧能给他取什么好名字，沉默着表示拒绝。

“既然如此，我就当你默认了。”舒尧挑眉问，见他不太情愿，于是好心又给了几个建议，“要不然，小帅，大壮也可以？”

人鱼见舒尧这么随意，冷下脸：“不要。”

“那我叫你什么？”

“名字，很重要吗？”人鱼不解。

舒尧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像只无害的白兔，“是啊，名字代表你个人的特殊符号，只要见到这个符号，我就会想起你。它也承载着特殊的情感，我们人类，都有名字。”

“我养的狗也有名字。”

“……”人鱼用了几分钟的时间消化舒尧的话，然后问道，“你，叫什么？”

“我？我叫舒尧。”舒尧唇角的笑意恰到好处，眼睛笑得弯了起来，直视着人鱼，她好像一直就是这样坦然，眼神像是天生的利器。

人鱼的视线从舒尧的眼睛转移到嘴巴，学着她的口型，神情显得有些认真，而后慢慢地开口：“……舒尧。”

“舒尧，”他重复道，“你的名字，好听。”

他说话时，鱼鳍微动，上面跳跃着细碎的光芒，像是在深海里吸收了月亮的光华，带着奇妙的魔力，让舒尧下意识分了神。

她定了定，继续说道：“我的狗叫张有才，怎么样，连名带姓的，也很好听吧？”

人鱼抬眼定定地盯着舒尧笑眯眯的眼睛，不说话。

舒尧看懂了王子殿下的意思，他绝对不会主动开口讨要什么，等着她先提呢。

“那你叫小元吧。”小元，宿泽元，她的治疗对象。

人鱼假装听不懂舒尧是在给他取名字，冷漠地移开了视线，眼睛无波无澜，冷淡得很。

但舒尧脑海里响起的电子音将他的心情暴露无遗。

叮——

【人鱼的求生欲+8%，目前数值：63%】

小样，心里乐开花了吧。舒尧得瑟。

她换了只手撑下巴，继续拿起手机，指着上面可以移动的，叉着腰表情阴郁的人鱼，将他移到了研究所地标上，问道。

“小元，你游到这里，为什么？”

人鱼见状好奇地伸出他带蹼的利爪，戳了戳手机，发现手机里面的人鱼不听他的使唤，呲牙“嘶”了一声。

舒尧将他的爪子扒拉开：“说话。”

人鱼默默收回手，失去了伪装的他只能开口说话：“我在这附近感受到了和我一样的味道。”

舒尧注视着他，示意他继续说。

“现在感受不到了。他已经死了，或者已经失去了生存的决心，即将死亡。”

他平静地陈述着这一切，许久后，跳进水里，只露出一双黑洞洞的眼睛，说道，“我也会和他一样。”

叮——

电子音的前奏响起，舒尧猜到人鱼情绪的波动影响到了数值变化，脱口而出。

“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