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怎地如此喧哗?”
洛璎和姜柯走出门,院中那大喊的老婢手忙脚乱,急得满头大汗,原地打圈。
“见过大夫人、大公子。”
老婢名唤苏二娘,是当年定远侯亲自安排在姜老太太身边伺候的人,深得姜家人信任,苏二娘诉说道,早上用完膳后,姜老太太说想出去走走,谁知回来以后,竟发现房中收着的翡翠手镯和玉如意无故失踪。
以往姜洋缺钱时,常会上姜老太太那儿取一些,苏二娘本想来问问是不是他拿走了,结果只在他房中的桌案上,发现一张字条,方知姜洋离家出走了。
“那翡翠手镯和玉如意都是侯爷在时送与老太太的,平日里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这下可如何是好啊!”
“字条呢?”姜柯问。
苏二娘将字条递给他,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秀气方正,无端透出一股凌厉感。
姜柯端详片刻,温润的眉眼间浮现几分不悦,道:“麻烦二娘帮忙清点一下,宅中可还有其他贵重物品丢失,镯子的事,我去和老太太说,二娘不必担心。”
他沉默片刻,忽然想起了什么,附在苏二娘耳边低声嘱咐几句。
苏二娘面露惊诧,犹豫片刻,随后点了点头,连声道谢,匆匆赶去清点库房。
姜老太太很快便得知了此事,一时间急得直捶胸。她半靠在椅子上,沟壑纵横的苍颜显得十分疲惫,姜慈小心翼翼给她拍背顺气。
“母亲莫要伤着身子,洋儿或许只是一时负气,说不准明儿个便回家了。”
姜慈的夫人秦氏听闻这事儿,也赶忙过来说好话:“洋儿年纪尚小,做错事也是难免的。”
两人一前一后哄着,姜老太太紧皱的眉头总算松了松:“这事都怪柯儿,若是他肯着让洋儿一点儿,洋儿不会离开。”
秦氏眼眸含泪:“洋儿从小便仰慕他这个堂兄,绝不会因为那点小事怪柯儿,是他太过冲动了。”
姜柯拿到苏二娘盘点好的单子,径直往姜老太太的院子走,还没进门,听见秦氏的话,淡淡扫一眼过去。
他正是抽条的年纪,近两月补上了营养,身子噌噌地长,比秦氏高出了半个头,看着压迫感十足。
这姜宅中除了老太太,谁不知道秦氏那点心思?表面维护,其实想暗着拉他下水罢了。
秦氏一瞬噤声。
姜柯将失踪的物品单在桌上摊开:“贤弟带走的全是姜家的贵重器件,请叔父过目。”
姜慈面色铁青,怒道:“你这是何意,难道洋儿还能偷东西不成?”
“正是。”姜柯道,“亲兄弟也需明算账,更何况我和洋儿隔一房。叔父打算如何赔偿?”
“休想。”姜慈指着他说道:“我昨夜都看见了,是你把洋儿气走的。他本想找你和谈,结果你却将其拒之门外,大骂他母亲是市井野妇!”
闻言,姜柯算是弄明白了,原来昨日只是这父子俩串通做戏罢了,顺带找一个名正言顺带走东西的理由,反正仗着姜老太太偏爱,一定会相信他二人。
“叔父不想赔?也行。”姜柯说,“这宅子是我外公当年赠与我娘的陪嫁之一,叔父如此一身傲骨凛然,占着女子的地盘,吃喝要从一个小辈手中讨,未免有损气节,所以还是请叔父另寻良处,我们姜家的小庙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姜慈哑住,望向姜老太太:“这……这逆子……”
“咱都是一家人。”姜老太太说,“我相信洋儿不是故意的,柯儿,你退一步罢。”
“祖母,这回柯儿恐难退让。”
姜柯一声令下,几个布衣小厮涌入,架起姜慈往外拖。
“秦婶请。”
倒是没人押着秦氏,她却感觉自己脸上像是被甩了一耳光,火辣地疼。
姜慈挣扎道:“放肆!还不松手,要走我自己会走,轮不到你们这群腌臜奴才碰!”
姜老太太一拍桌案,斥道:“谁敢动我慈儿!”
她眉目严厉,这回是动了真怒,姜柯知道,平日里她一派慈祥的模样,但只要触及到她的二儿子和小孙子,任谁都不放过。
布衣小厮们动作一顿,犹豫地看向姜柯。
姜柯的目光对上老太太,沉沉开口:“祖母铁了心要留这两个祸害?”
“什么祸害,那可是至亲!”姜老太太道,“柯儿,今日你冲撞亲长,违反了家训,罚食三日,今晚去祠堂跪上一个时辰再回房。”
姜慈乘机挣脱,赶忙退到姜老太太身边,说:“你莫要欺人太甚,仗着背后有洛尚书为靠山,便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难怪你竭力阻止洋儿科举,恐怕是顾忌将来洋儿飞黄腾达,压你一头罢!”
洛璎听了心中窝火:“难不成柯儿还比不上那个毛贼?小叔既然瞧不起,为何还赖在我们家不走?”
姜慈冷笑:“姜家的事,轮不到外人插手,你身为人母,不管教好小辈,反而助长其行,属实有违妇道。”
洛璎气得浑身发抖,头一次受到如此无理的指控,一时找不到话反驳。姜柯将她护在身后,语气冰冷:“祖母一心偏向叔父和堂弟,那柯儿也不愿多操心,堂弟盗窃离家之事也不再追究。从此以后,柯儿搬出姜宅,为祖母、叔父和堂弟留一处清净之地。”
洛璎大惊:“柯儿……”
姜柯看向她,示意她不必担心,母子间默契相通,洛璎犹豫片刻,悄声退出门。
姜慈:“此话当真?”
“丢失的东西我们已经不需要,祖母和叔父说得对,作为兄长,我应该相信洋儿只是一时负气出门而已,偷者另有其人。”
他低着眸,看不见神色,分不清这话是真是假,姜慈只觉得奇怪。
怎么忽然改口了?
听他话语坚定,姜老太太半晌未言,最终感慨道:“罢了,出去闯荡一番也好。”
当年的姜善也是这般意气用事,闹着要离开家,最后不还是念着生他的根,自己回来了么?总归会明白,一家人是无论如何也分不开的。
姜老太太想着,摆了摆手,叹:“派些人去寻洋儿。再仔细盘问一下那几个干活的,说不定东西是被那眼尖的小厮顺走了。”
几句话交代下去,便让苏二娘搀着回房休息了
姜柯说到做到,当即回屋收拾包袱,带上衣物和细软,出宅时洛璎正抱着幺妹在马车前等他。
三人上了马车,逐渐离姜宅越来越远。
拉下珠帘,洛璎微蹙起眉:“这临时计法虽好,要是被他们发现了端倪怎办?”
“娘放心,苏二娘那边已经打点好,短时间内他们不会察觉。”
他能成功从姜宅脱离,还得多亏姜洋临时闹这么一出离家出走。
姜柯本就不满意这个家,自从父亲去世后,祖母的偏心越发严重,姜慈一家人也愈发嚣张,昨日能当着全家的面提出要他卖了豆腐铺,指不定以后还会做出什么事,到时候祖母又不帮着他们,有理也无处说。
老太太的翡翠手镯和玉如意他不清楚,不过库房里的东西是他让苏二娘藏起来的,姜洋离家出走,正好给他临场发挥的机会。
姜洋从前手脚便不干净,经常摸进他的房间偷窃,他对祖母称东西丢了,若是她这回不护着姜慈一家,那便可以顺利把人赶出去,但事情如预料的那般,祖母无论怎样都偏向他们,那便只能由姜柯主动提离开。
他无所谓,攒下的银子充足,在哪都能养活一家三口人,走了正好清净,不用每日努力维持虚假的表面关系,在祖母的道德绑架下给叔父倒贴银子。
姜柯上月偷偷在镇中心附近租了一间小院,院主人曾是他铺子上的常客,今年去了帝京,便低价租给他,本来是打算在镇上再开一家豆腐分店,如今能当作暂时的住处。
至于姜宅,反正是他娘亲的,官府登记有名字在册,姜慈想动也动不了,之前藏起来的值钱物件他没带走,让苏二娘保管着,算是留给祖母养老,他不欠她。
……
半个时辰后,他们到了新家。
姜柯把行李整理妥当,清扫一遍院子里的积灰,将日常用品安放好。
小黑屋又发布了新任务,这次的背诵内容比较多,他在空间里锁了七天出来后,现实中已经临近正午。
小院有人风风火火闯了进来,光听脚步便知道是谁。
“姜兄!你终于肯搬到镇上来了!”
此人正是能他作保的那位秀才——孟知。
孟知只比他长两岁,也是南镇人,父母靠经商营生,前两年他的豆腐铺刚红火,孟母便向他提出过合作,一来二去熟络起来。孟知少年聪颖,去年院试中夺得案首,正准备着下场乡试大展身手。
“这一年我可等你等得好苦。”孟知一开口,话如洪水般涌出,“先前你说家中脱不开身,一直耗着这大好光阴,我瞧着都着急。不过既然你搬到镇上,是下定决心要参加科考了?”
姜柯点头:“嗯。”
孟知猛然拍了拍他的肩:“好!我正愁八月没人同我一道入县呢,今年二月若是你发挥好,便能同我一年乡试,咱俩也算有个伴。”
“说起来,我先前读的那个私塾有位老先生,听说过你,一直想与你见上一面呢!”
姜柯:“为何?”
孟知说:“自然是听闻你家从前的事,好奇呗,我同他说你天资卓越,记忆非凡,后来老先生一见着我就念叨想收你当学生。别看咱这穷乡僻壤的,那老头还有几分本事,听说年轻时当过不小的官儿,后来自己告老还乡,几经流转到了我们南镇。”
“这个时辰,那老头还在私塾呢,不如我现在领你去见见他,也算圆了他老人家的念想。”
姜柯思忖须臾,道:“麻烦孟兄引路了。”
能有个老师教,总比没有好。
两人一拍即合,立马动身。
孟知所说的私塾离小院不远,只一刻钟工夫便到了。这私塾大名临书阁,规模比县学府小,布局却不失气派,远远看便有书香圣地的感觉。
“那老头姓元,你见了可千万在他面前提起我,不然他一看见我,肯定会抄起戒尺揍我的。”
孟知性子活泼,打小起就是私塾里的头号顽皮娃儿,可偏偏学得不错,让人气得慌却又找不到训他的理由。
姜柯温温笑,朝临书阁大门望去,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似乎也察觉到,转过头,看到他后先是一愣,随后勾起嘴角:“姜大公子也会来这种地方啊,怎么,店上生意不行了,终于想通要读书了?”
眼前嬉皮笑脸,却每个表情都透露出嘲弄的人,不是季岚又是谁?真是冤家路窄。
姜柯表情平静:“管好你自己就够了,我的事轮不到你来操心。”
季岚瞬间变了脸,阴沉沉说:“你这没用的废物,竟然还敢顶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