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透过众人间的缝隙,姜柯才看见那位青笠公子。当真如名字一样,头戴一顶青纱笠,遮掩住面容,一身软缎白袍,衣角滚金,端坐在屏风左位,手中把玩着折扇,扇骨是白玉雕牡丹,光看便知道价值不菲。
青笠公子生得偏清瘦,气质却上乘,无端给人一种胸有成竹的宁静。
不过扇面上的画,姜柯莫名觉得眼熟,正想仔细打量时,却被青笠身旁的小厮挡住视线。
“下一场,四艺局,青笠对游鱼细石!”
围观的客人惊叹:
“青笠公子终于要和游鱼细石正面对上了吗?!”
“我赌游鱼细石赢!”
“刚来不懂事罢?游鱼细石虽文采斐然,但比青笠还是稍逊一等。”
很快,红榜第二的游鱼细石出现,穿过拥挤的人群,在屏风右边入座。
游鱼细石身材魁梧高大,青笠比他矮一个头,气势却丝毫不输。
“开局!”
小厮搬来四艺局的专用转盘,是一个类似司南的东西,上面放着一个银色大勺,用力转动,最后勺柄停在某个区域。
“西部,棋局!”
下面的银板上划分了四个区域,分别为东西南北,代表琴棋书画,很显然,这局的内容已经定下。
屏风撤去,上棋盘,所有围观客人被拦截在外,防止场外干扰,只留几个守局人在里面监视。谈月楼一向以公平公正公开为信条,没过多久便在门口挂起拟局盘,实时传递内部情况。
里面僵持,外面的也跟着抓心挠肝。
“青笠这一步走得好,可算是把游鱼的路堵死了。”
“我看游鱼只是在布局而已。”
“那可不见得。”
青笠的攻势十分猛,以进为退,在为自己开路的同时封死了游鱼细石的下一步,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青笠这局势在必得。
“刚才不对。”姜柯喃喃道,“青笠露出了破绽,只要游鱼下在旁边一点,这局能翻盘。”
“什么?”旁边的人问,没等他回答,顺着手比划的位置一看,惊道:“确实是,不过这个破绽太隐蔽了,游鱼已经被青笠迷惑,当局者迷。”
姜柯分析道:“青笠采取的战术虽然声东击西,容易使人眼花缭乱,但自己露了马脚也不知道,若不是游鱼比他急躁,这局无解,两方都讨不到好。”
“你这么懂,下次不如去和青笠对一局?”
姜柯摇头:“只是一场而已,想要摸清一个人的路子,还得长期观察。”
“这位小兄,能否留个……”
背后忽然被人一拍,半边鸟雀纹面具闯入视线。
“这位是我同侪,不知阁下有何贵干?”
那陌生男子道:“我只是想认识一下。”
“不好意思,他比较木讷,不太会说话,我来和阁下交朋友如何?”
那人摆手,匆匆离去:“作罢。”
孟知把姜柯带到角落里,语重心长:“在这里,切莫与生人暴露身份,要是哪一天选中谁对局,那人输了可能会蓄意报复。”
“原来如此,多谢提醒。”
“话说你怎地到飞花堂去了,我还以为你更喜欢椒兰室呢。”孟知随口一问。
姜柯:“飞花堂的对手局挺有意思,下次有时间也想试上一试。”
两人正说着,飞花堂那边传来摇铃声:“四艺棋局,青笠胜!”
果然。
姜柯笑笑,说:“时候不早,我们得回去了。”
孟知也正有此意,打算与姜柯一道走,两人刚到门口时,有位白衣人拦住他们。
“公子,我们楼主欣赏你对方才那局棋的见解,这是楼主亲提的请柬,还请公子收下。”
……
姜柯回到自家小苑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他在谈月楼待得太久,回房后倒头便睡,没过一个时辰,又起来打理家务。
洛璎和姜蔓还在睡,姜柯做好早膳时,她们正好从房里出来。
姜蔓一看见他便扑过来抱,洛璎看出他的状态不对:“昨晚怎么了?”
“无事,温书太久,忘记时辰了。”
洛璎担忧道:“白日里够你读书了,夜里就该好好休息,孟家那孩子虽贪玩,也知道照顾好自己。”
孟知昨晚回去之后直接整宿未眠,姜柯心想,果然还是别人家的孩子看着乖巧。
姜柯把妹妹抱上椅子,准备取个小碗给她盛汤,却听外头一阵敲门声。
姜柯去开门,门外是一张分外熟悉的面孔。
“姜洋?”
“……堂哥。”姜洋盯他半晌才开口,唇边忽然扬起人畜无害的笑容,“祖母尸骨未寒,你在这儿倒是快活。”
“祖母走了?”姜柯的反应意外平淡,“老人家年纪大,也就这几年的事,丧葬用的银子我摊一半,堂弟捎个信来便是,不用亲自上门。”
姜洋的脸色忽然变得狠戾:“真没想到,堂哥你居然是如此狼心狗肺之徒,祖母仙逝,你甚至都不愿意回家看一眼,亏祖母走之前还在念叨你!”
“姜柯,你简直不是人!”
他声音极大,引得邻里的人纷纷探出头看热闹。
姜洋越说越激动,想冲上来抓他的衣襟,却被侧身躲开,姜柯眼疾手快,抬脚迎上他的膝盖。
“扑通——”
双膝落地,姜洋反应过来时,眼窝直冒火:“你!”
姜柯居高临下地睨着他,随手从袖中掏出锦袋,抛到他的脸上。
姜洋愣了愣,将那锦袋牢牢抓住:“你少来这套,跟我回去见祖母!”
回应他的只有门落锁的哐当声。
洛璎匆匆赶来:“方才是谁?”
“姜洋。”
洛璎神情微凝:“……打发走了就行。”
姜老太太仙逝,三日前他们便知道了,洛璎的心情很复杂。
她身为尚书之女,与姜善又是圣上亲赐的姻缘,尽管如此姜老太太生前仍暗暗看不上她,在她嫁入第二天敬茶时便打泼了茶盏,冷脸相对。
姜老太太说她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无用的花瓶,还曾拿她和年轻时的自己对比,谴责她不会洗衣做饭,想着法子逼她干累活,还在姜善面前评她的不是。
后来姜善走了,姜老太太更加变本加厉,维护着姜慈一家人,让秦氏压在自己头上撒泼,对姜柯也没好到哪去。
明明她的夫君才是威名远扬的定远侯,到头来却是他们白做好人净吃哑巴亏。
说实话,洛璎不想回姜宅。
“娘,你和蔓蔓待在家里别出去,我去姜宅一趟。”
此事若不解决,姜洋必定借题发挥为难他们,不能让姜洋占据上风。
作者有话要说:被榨干ing_( '-' _)⌒)_(阴暗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