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鸿曦怔然，随即点点头，但却并不想多说。

姜仕诚看出了姜鸿曦的避讳，于是便转了话题，他将手上的竹简放到了石桌上：“这上面记载了县令的全部新令，您可以看看。”

姜鸿曦的注意力由此转移，她拿起竹简翻阅起来。

安静的空气中，只有竹简碰撞发出的细微声音，姜仕诚从姜鸿曦的脸上看到了诸多神情的变化，少女的手几乎都开始颤抖起来。

“阿叔——”姜鸿曦的语气涩哑不堪，似是察觉到自己失言，她突然止住了话音。

姜仕诚神情微动，良久之后，他才动了动唇：“您想做什么便去做吧。”

他的话音一落，原本还克制着情绪的姜鸿曦忍不住抬起脸：“不！我不想去！我丰元郡姜氏尽死于魏军马蹄之下！我若出仕辅佐魏贼，死后又有何脸面去见爹娘！”

她眼眶里泛出水光，语气激烈。

姜仕诚却在此刻红了眼眶，他不再多说什么，对姜鸿曦道了告退，然后将这片空间留给了姜鸿曦。

直到姜仕诚走出了很远，姜鸿曦才绷不住情绪，伏在石桌上哭了出来。

姜仕诚的心情也没好到哪去，但他还是勉强打起精神，开始将捐献给县衙的资产划分了出来。

“家主，少君想要饮酒。”等到姜仕诚忙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

家奴上来禀报这个消息的时候，十分忐忑。

姜家对弟子的管控极为严苛，几乎是不准许弟子沾酒的。

姜仕诚沉默半晌，而后才点头：“看着点，不要让少君喝太多。”

——

宁徽让谭嘉运起身，然后将手上库存不多的口罩分给张家和谭家。

“药材、水、粮是如今最缺的东西，钱财和田地反而是其次。”

“既然你们诚心抗疫，我会按照你们所捐之物折算功绩。”

“一钧与瘟疫有关的药材折十功绩点，五斗水折三功绩点，一石粮折十五功绩点，百贯钱抵一功绩点，田地根据量产折算功绩点。

一百功绩点可入县志，两百功绩点可上长生殿外殿，四百百功绩点登长生殿内殿，六百功绩点可塑金身供万世瞻望。

长生殿的牌位样式、金身华贵程度，也与诸位的总功绩点有关。

不过本官得说明一点，修筑金身的名额只有三个，多的可没有了。”

宁徽将算盘拨得啪啪响。

嗯，修长生殿可是一项大工程，等治疫结束了，她还可以用这个来吸纳流民，正好可以补上县城中流失的人口。

限量金身名额，还促进部分有钱人的内卷！

羊毛出在羊身上，到时候修金身出的材料，还是从这些人缴纳上来的钱上扣除的。

宁徽越算越觉得形态乐观，连心情也变得好了许多。

她说话的声音在寂静的画杏巷子里显得格外敞亮，张怀宇双手微微一颤，转头就下意识往自己的左邻右舍看。

果不其然，他瞧见了从府门里探出的几颗脑袋，那些人的眼里都露出了少许的光芒。

“五天内贡献抗疫物资的，还可以额外加功绩点，第一天加得最多，越往后额外加的功绩点越少。”宁徽发现了打量的视线，而后慢慢悠悠地说道。

原本还站在原地的张怀宇，终于站不住了，他匆匆行礼，转身，几乎飞也般地往家跑：“县令！小人立马去清点您所需之物！”

与此同时，其他一些还在张望的脑袋也倏地关上了门。

谭嘉运也已经转身折回了谭府内。

接着，宁徽对谭茶微笑颔首，然后叫上了秦明：“先去县衙换身衣服吧。”

“你们先替一下他的工作。”

宁徽对身边的人员说道。

等到宁徽带着人离开后，谭茶才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复杂地叹道：“我儿不如县令多矣。”

跟着谭茶出来的小婢眼角还残存着被吓出来的泪光，立马点头如捣蒜，连声应着谭茶。

“把路面补一补吧，总归离谭府不远，不甚美观。”谭茶目光掠过凹陷的地面，目光在沥干的血迹上顿了顿，语气平缓地说道。

谭府的大门慢慢地合上，画杏巷子再一次传出锣鼓喧天的口号声，而这次却再也没有人胆敢小吏冒犯了。

将秦明带回县衙后，宁徽便走回了公堂处。

她的目光落到了摞得似小山包的竹简上，原本转好的心情顿时沉郁下来。

“织工找得怎么样了。”宁徽按住太阳穴问道。

“已筛出符合大人要求的织工，现在应当去见林主簿了。”何芳菲小心翼翼地回答，然后十分珍重地将羊皮纸放到了案几上：“大人，这是云中县的规划图。”

宁徽走到案几旁，伸手压平图纸的边角，云中县的布局大致映入她的眼帘。

宁徽发现，云中县没有公厕。

“你们家的排泄物是怎么处理的。”宁徽问。

“出恭后由家奴而售，用作农肥。”何芳菲不好意思地回答。

那也就是说，现在的百姓已经开始使用“粪种”的方法了。

宁徽继续问：“乡里可有建造公厕？百姓又是如何解决内急，随处蹲个草解决的吗？”

何芳菲愣了半晌，然后才摇头：“乡里没有公厕，下官偶见黔首于蹲草中解决内急，据了解，部分黔首家置恭桶。”

宁徽点点头，然后就将公厕的建造打入了计划里。

接着她的目光就焦距到了云中县的地形上。

云中县多山地，西面北面皆有小山环绕。

宁徽观察着这片山脉，想到了这段时间的大旱，脑中灵光乍然而过，目光立刻就沉了下来。

“把县志和全县的排水渠图纸拿给我。”

宁徽吩咐完后，何芳菲便应声退下。

等何芳菲走后，宁徽伸手敲了敲赵望晓的案几，充当写字工具人的赵望晓茫然地抬起头。

“县令有何吩咐。”他下意识地问道。

“你记一下新令，随地在道路上出恭的人，处罚程度与不喝开水者等同。”

接着宁徽又用手圈了几个村落说道：“想办法把靠近这几处的村落迁移。”

“修公厕、打井、迁村、扩缮明暗渠与护城河，这些事务必在一个月内完成，你和士曹他们两天内必须立刻拿一个初步的章程出来给我过目。”

宁徽语毕，赵望晓的眼睛微微睁大。

他手上的笔颤抖一下，大团的墨水就此溅落在桌面上：“您认为大旱过后必有大涝？”

赵望晓不敢置信，企图从宁徽的脸上看出否认的意思。

然而，他却看到宁徽疲惫地闭上眼睛，按揉太阳穴：“所以，药方一事也只可快，不可慢。”

宁徽的猜测只基于一个流传千古的俚语：大旱之后必有大涝,大涝之后必瘟疫横行。（注1）

哪怕只是猜测，宁徽都宁可提前多做防备而非对此种可能性视而不见。

何况基于长久来看，扩修排水渠和护城河对这座城市来说都是极有利的一件事。

“啪嗒”。

赵望晓手中的笔掉落到了案几上，墨汁滑稽地溅上了他的脸庞，赵望晓正要说些什么，秦明的禀报声先传了过来。

“你先去找思行，将我的话传达给他，稍后我会让何士曹来找你们。”宁徽将图纸往赵望晓手中一放，接着示意秦明进来。

于是，脸上还沾着墨迹的赵望晓脸色略白地将图纸揣到了怀里，脚步匆忙地和秦明擦肩而过。

秦明的余光望了一眼赵望晓，没多久，他就收回视线，恭敬地向宁徽下跪行礼，语露感激：“小人谢过县令。”

他道完谢，便对宁徽说自己要继续回岗位尽职尽责。

“我对你有印象，你叫什么名字。”宁徽扶着案几坐下，视线落在秦明身上微微泛光。

秦老吏来时只说了小吏执行公务受辱之事，并未言明姓名。

“小人叫秦明。”

宁徽：“秦明，站起来回话吧。”

秦明缓慢站了起来，接着便听宁徽继续问道：“画杏巷子只有你一人负责么。”

这个问题让秦明沉默了一会，在他沉默期间，宁徽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巡检给了我挑人的机会，是我没有主动与他人结组，秦叔和陈叔大概是巡检之后拨下来的人手。”没多久，秦明就组织好了语言。

“原来如此，既然这样，今天替你值班的那几名护卫就暂且借予你吧。”宁徽说此话时，余光观察着秦明的神色变化。

“小人领命，谢过大人。”秦明松了一口气，然后向宁徽行礼，他脸上并未露出不妥之色。

宁徽有些失望，随即点头：“嗯，那你退下吧。”

秦明恭敬应诺，直到转身离开时，他的眼底才黯然了下来，但并没有多久，他就调整好心态，情绪里的低落也消失不见。

何芳菲还没回来，公堂处暂且只剩下宁徽一人。

憋了很久的系统终于找到机会和宁徽唠嗑了，它先是照例吹了一通彩虹屁，夸奖宁徽获得的爱意值。

“这又是哪些人给的。”宁徽立马询问。

自从攻略完林默言后，宁徽就发现，爱意值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给她提供发掘人才的机会。

宁徽盯着眼前这摞成山的竹简，手指微微攥起。

之前发出去的求贤令还没有捞上人，这公务它只会自己涨，不会自己减啊！

林默言虽然是人才，但人现在还是病患还要当织工，根本腾不出手！

赵望晓虽趁手，可也只有一个脑袋两只手啊！

她现在还有一个很大的困境，那就是——太！缺！人！才！了！

“有赵望晓给的，有秦明给的，有陈大夫给的……”爱意值涨得七零八落的不好统计，系统在吹彩虹屁的时候正好调开后台数据进行来源的区分，因此宁徽一问，它就开始骄傲地叭叭起来。

414挨个说着爱意值的来源，尾巴越翘越高，直到——

“姜月”、“谭茶”等姓名跳出来时，414尖锐地发出了“哔”的一声。

正耐心听着的宁徽觉得耳朵遭到了极大的摧残：“怎么了。”

她皱着眉询问。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这样，为什么会这样。”414不断地刷新自己的数据库，点进去，再退出来，关闭面板，再打开。

结果发现“姜月”、“谭茶”这两个名字岿然不动，后面显示的“性别女”三个字更是鲜亮刺目。

“究竟是谁入侵了我的数据库！我明明是个铁血bg万人迷系统啊！”如遭雷劈的414崩溃得哭了出来。

终于，宁徽搞清楚了414崩溃的原因。

她睫毛一颤，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414，你是觉得只有迷倒所有男人才叫万人迷么。”

宁徽放柔了语气，414呜呜着没说话，但态度已经表明一切。

“可我从来不觉得万人迷是针对单一的性别，万人是虚数，也不存在性别的限制。”

“可我是个铁血bg系统。”414还在崩溃地哭泣。

“你是铁血bg，那你是想看到我倾倒所有群雄后，再从中选择一个人打通HE线吗？”

“没有，万人迷就是万人迷，不用强制选人HE。”

414虽然崩溃但好歹还记得最终任务，成为万人迷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其中并不包括强制性要求任务者打出HE线。

“那不就好了。”

“格局打开，别把万人迷的路走窄了。无性别差别地倾倒众人，才是我对万人迷的定义。”

“你看，如果我们能无差别攻略，得到的爱意值是不是比单性别的攻略更多，你升级的进度就能更快了，对不对。”

宁徽哄着系统，情绪零碎的414慢慢地捡起自己的理智，后知后觉地认为宁徽说得有道理。

414的理智回笼后，又隐约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宁徽睫毛一颤，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所以，是哪些女孩子对我涨了爱意值。”

“姜月，谭茶，何芳菲，还有一些找到了工作的织工。”414的思绪被带了回来，闷声回答。

宁徽的注意力转到了谭茶的身上，思忖了片刻，还是摇了头。

老太君可以多接触，但返聘老太君却不太现实，工作强度太大了。

“之前你和我说好了可以给我打折开商城，你看现在爱意值够不够开通商城了。”宁徽发现无法从爱意值来源中获得更多信息后，怕414回味过来，立马再次转移话题。

“够了，解锁商店后，任务者还留下了可用于兑换十五天天生命的爱意值。”此时414已经将那一丁点不对劲处抛之脑后，生怕宁徽要反悔。

“那解锁吧，我看看有什么能提供帮助的东西。”宁徽忍不住升起了微妙的期待。

414飞速地解锁了商场，虚空之中，隐约浮现了一个货架。

宁徽目露期待地盯着这个货架，紧接着，她的神情收敛了起来。

“这就是你说的，能为我提供帮助的东西？”宁徽面无表情地盯着货架上唯一一本《十万个美好小故事》，语气渐趋冰冷。

怎么？难道疫鬼还能化形，她可以用“十万个美好小故事”让疫鬼感动到痛哭流涕，原地消失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疫鬼：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讲什么？我的沉默震耳欲聋……

宁徽：：：：：：：（我的无语是两行省略号）

414（干笑）：hh

注1：大旱之后必有大涝，大涝之后必瘟疫横行。干旱后出现水涝有一定的科学依据。因为副热带高压的影响导致干旱会让雨水无法下来，当积蓄的小水滴越来越多后，自然会形成暴雨，但这就容易出现水涝。

而在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久旱和久涝都极易造成瘟疫爆发。

注（这可能是个有味道的注释）：周朝甚至更远以前，我国就有如厕的规定，不准随地大小便；公元5000年以前我国就有公厕，宋朝城市厕所有专人管理，排泄物也是历代历朝的热销品。

欧洲直到19世纪50年代都没有公厕，欧洲贵族女士那些大骨架裙子也是为了“实用”才出现的，脏乱差的环境卫生也给黑死病提供了滋养的温床

所以，宁徽觉得修建公厕，纠正卫生习惯等十分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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