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李纨受误会怒撞墙

贾宝玉其实和往常一样很早就起来了,他下意识就要去找姐妹们玩,被小厮提醒今天要去学堂,他立刻就蔫吧了,垂着脑袋给母亲诉委屈。

王夫人自然是疼儿子的,又不愿意逆了老太太的意思,便让宝玉再去几天试试,好多宗亲都在学堂呢。

见母亲也不帮自己,他就哎哟哎哟捂着肚子叫唤,摆出一副虚弱模样可怜巴巴地说不舒服要再躺一会。

他拉着珍珠的手,水汪汪的眼睛卖可怜,说:“好姐姐,你去告诉老太太,我今儿是去不成学堂了。”

珍珠应下要走,又被宝玉叫住,他小心补充道:“让她不必担心,我躺一会就好了……不必走动,不必走动的。”是怕老祖宗亲自过来探望。

“哎,明白的。”珍珠冲他笑了笑,这些小心思谁看不明白呢。

目送珍珠离开,宝玉很是纳闷,老祖宗向来最疼爱他,自从生病过后对自己似乎就一直有意见。

尤其送学堂这事,他都还没到入学的年纪,不像是老太太所说“长见识”,更像是把他支开,图个清净。

珍珠走了没多久,就听到有脚步声过来。宝玉觉得自己可厉害了,听脚步声就能分辨出是谁,走在最前面的这个脚步声又急又快……有点像是探春妹妹,但步子又重些许,该是个大人。他心里一惊又觉得不可能是老太太,老太太的步子是快不起来的,有时候还伴有拐杖声。

还在思考是谁,就看见老太太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宝玉:“……”

危!

他躺在床榻上盖好了被子,闭眼装作还没醒,一副听到了声音才被吵醒的模样,缓缓睁开眼睛装朦胧看不清,说:“老祖宗……你怎么来了?我没事的。”

“没事?”施佳双手捋袖子,“没事为什么躺着?”

“……”宝玉还想继续卖可怜,心里头却没底。他小心翼翼对上老祖宗的眼睛,心里咯噔一下,这种感觉告诉他已经被看穿装病,再犟下去没有好处。

他低着脑袋缓缓掀开被子,说:“是……我这就起来……”

丫鬟连忙上前伺候穿鞋,被施佳看在眼里又是眉头一拧。

“打住,这鞋子连鞋带都没有,直接踩下去就是了,还要人帮你穿?你是真孙子,都七岁了不是七个月。”施佳实在是受不了,比熊孩子更讨厌的是又熊又依赖别人的熊心肝。

宝玉委屈地自己扒拉鞋子穿上,云袜没有穿平有些不舒服。他也是个要面子的,便没说脱下再整理,导致走路都有些别扭。

珍珠想帮宝玉说两句话,看见老太太的紧盯着的视线便没多嘴。

宝玉苦着个脸往学堂去,出门前施佳特意交代了一句:“我会差人去问夫子今天学什么,下学回来背诵给我听。”

“呜哇——”宝玉哭着去上学了。

谁不知道荣国府的贾老太家里有个衔玉而生的孙儿,那是捧着掌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宠爱得不得了,全府上下自然都跟着老太太脸色行事,对那位宝二爷也是要什么给什么,说什么就是什么。

贾老太嘴里笑话宝玉被宠成了混世魔王,实际还是丁点委屈都不舍得他受。政老爷对自己亲儿子也不敢多打骂,有一回被气坏骂了两声,宝玉去贾老太那掉了两滴泪,还得当爹的赔不是。

姑娘们也是如此,处处向着让着宝玉,哪怕是年纪比宝玉还小的探春、惜春,都似让着小辈一般的迁就他。

不过再怎么说,也都是孩子,很容易就被情绪感染,都觉得学堂是个可怕的地方。

“幸好咱们不用去学堂,连宝玉都怕,夫子肯定很吓人。”探春嘀咕了句。

一旁迎春看了看她不说话,惜春则是点头觉得有几分道理。

话听到施佳耳朵里,随口一问:“你们不是识字挺多,不是在学堂里学的?”

因老太太病后诸多情况,记不清事情也是正常,姑娘们认真回答说:“老祖宗,我们一直都是跟着大嫂子学习的呀。”

恰好李纨也在,略微施礼双眸平静如井泉,说:“老祖宗,学堂是爷儿们才去的,姑娘们都跟着我念书。”

“哦……”好像是这么回事,施佳有点好奇,又问,“都读些什么?”

李纨淡淡笑道:“就《女训》、《女则》、《四德行》等……”

“……”施佳眉头紧皱,四书她大概知道是什么,前面两本没了解过,单听书名就像是糟粕。

“还有别的吗?看点言情小说都比看这玩意好啊。”施佳琢磨一下问,“比如《西厢记》、《白蛇传》、《聊斋》之类的?”

这话说得让李纨脸红,连忙解释说:“老祖宗莫说笑,这些书便是我都看不得,怎能给姑娘们看呢?好端端的,岂不是要学坏?”

“你的意思是我很坏?”

“……”李纨自然是没这个意思,但意识到这些书老太太都看过,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施佳见她大惊小怪,又说:“这些清水文你脸红什么,小姑娘家不看清水文,难道和我一样看花市文吗?”

李纨虚心求教,问:“什么是花市文?”

“就是文字版的春丨宫图。”

“………………”李纨再次愣住,羞得直低头,小声说,“老祖宗,姑娘们都在这呢。”

三位姑娘眨巴着眼睛,差点就开口问那是什么东西。

施佳叹一声打断话题,拍拍李纨肩膀,说:“贾纨啊,那些书以后就别读了,要不给她们报个班也行。”

李纨一头雾水,贾纨?老太太为何如此称呼自己?

“老祖宗的意思是……是要我今后改姓贾?”在一些权贵门户之中是有赐姓之说,但那是对下人们的,给孙媳妇赐姓不是说不可以,只是太过奇怪少见。

“啊?”施佳愣了愣,刚才是口误来着。

便解释说:“哦,是这样的……因为这个纨字,我是用甲烷这个气体来记忆,一时混成了贾纨。”

解释了,听的人却更疑惑了。

“何为甲烷气体?”

施佳说:“通俗来说的话,就是屁。”

李纨闻言,面上一阵红白,仿佛受了极大的羞辱,老祖宗这意思,她不是贾家的孙媳妇,而是贾家的一个屁!

“我……”李纨伤心欲绝,当即落泪痛苦,只觉得这些年辛劳错付。

这话说得,就连向来苛责的王夫人都觉得老太太心狠。王夫人让丫鬟给李纨擦眼泪,终究是她长媳,是她大儿子留在人间的东西。

“老祖宗。”王夫人不忍开口,但还是小心翼翼语调委婉说,“这些年来李氏一直恪守妇德,家中孩子都由她带着,往日里也听你夸奖,怎今日如此生分了。”

施佳还没想明白其中误会了什么,怎么就突然一副心如死灰的表情。

她皱眉道:“我说错了?本来就是甲烷的发音嘛。”

然而,这种坚持在李纨听来,却是对她的再次否定。老祖宗说的也没错,嫁过来而已,怎还真把自己当贾家的人了?丈夫死去的时候她就该追随而去,也不必这些年死活难辨。

施佳见李纨神色不对劲,平静的井水之下竟是汹涌的暗流,她的视线瞥向一旁洁白的墙面上,仿佛想要证明什么。

????

不是吧????

施佳预判了李纨的行为,先一步跑到了墙面前,同时李纨已经闭眼撞向墙壁。

在众人一声惊呼声中,老太太的肚子受了重重一击头槌。

“呃!!!”施佳痛得摔倒在地,不得不说李纨刚才这一下是去意满满,用了十成十的力道。而老太太的身子骨也是真的脆弱,若是她自己的身体受这一下顶多疼一会,可能还比不上例假的痛。

此时此刻的痛,则是如断了肋骨,甚至可能断了的肋骨扎进了哪个器官。

“老祖宗!!”众人惊呼尖叫,鸳鸯丫鬟哭着跑出去喊府上的大夫,小厮去通知贾政。

王夫人和李纨试图扶施佳起来,施佳气得大叫:“别乱搬我!二次伤害懂不懂!”

李纨又急又愧无声落泪,心里恨不得自己死一万遍,哽咽道:“老祖宗,是我该死……是我该死……”

施佳更气,气得不顾伤痛甩了李纨一巴掌,骂道:“少看点奇奇怪怪的书!多看看正经书!寻死觅活像什么样,在我伤好之前你要是再敢想不开,我特么……信不信我给你配个阴婚!二婚的!”

“……”李纨被吓到,捂着脸摇头不敢再说一个字。

但是很快又羞愧落泪,委屈地说:“我不曾看什么奇怪的书,都是正经书……”

被撞断肋骨的痛再加上这无法沟通的思维,施佳快要被气晕了,说:“把你现在看的那些书,都给我烧了。”

王夫人听了突然呸呸两声,说:“老祖宗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你定能长命百岁的!”王夫人是理解成了老太太让李纨把书烧给她。

“……”为了防止被气死,施佳深吸气闭眼,“在大夫来之前,谁再说一个字,晚上睡觉给我小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