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曹操大军南下,荆州危急……诸位有何见解啊?”刘琼坐在主位上,看着堂下的文武大臣。

众人小声议论起来,末了,站在最前侧的蒯越走上前来,“依我之见,曹操亲率十万大军,实难抵抗。况曹丞相代表陛下,即王师也,身为汉臣而抵王师,我认为不可。不如归顺丞相,想必丞相必不会亏待您和公子,也可使百姓免受涂炭之苦啊。”

投降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刘琼忍不住嘲讽。她看着蒯越那一副大义凌然为民着想的样子,心中冷笑,这人把她当傻子呢。

蔡瑁举事未必没有他的手笔,投降曹操,可保全他蒯家,能不能保全她和百姓就另说了。一口一个丞相,巴不得曹操早点儿到襄阳城吧!刘琼默不作声,等着他人开口。

“不可,”又有一人出列。刘琼看去,正是昨日那位老臣黄信。刘琼眼中染上笑意,“黄大人请讲。”

“蒯异度言曹军乃王师,岂不闻衣带诏之事乎?徐州屠城之事历历在目,怎能保证投降则百姓可安?襄阳城北有汉水阻隔,易守难攻。况我荆州尚有马步水军约十余万,大小战船共七千余只,谋臣良将亦不在少数,曹操十万大军不知虚实,胜负尚且难论。据此,我以为可战!”

说得好,刘琼满意地点点头。虽说有许多以蒯越为首的投降派,但也不乏一些热血沸腾的年轻人。有黄信开口,又有刘琼支持,主战派纷纷站出来,声势渐渐压倒投降派。蒯越面露不悦,因着他身后站着蒯家,刘琼不能忽略。

“好了,”刘琼抬手示意,众人渐渐安静下来,等着她做出最后判决。刘琼沉吟片刻,道:“诸公皆言之有理……但此事关系甚大,请诸位容我再想想,散帐。”

这,众人面面相觑,然而刘琼快步离开议事堂,众人只好散去。

其实刘琼心中早有定论,她当然不会投降。荆州四面受人觊觎,若能抵住曹操进攻,几年内对外可得安宁,对内那些心有异念的人也能安分下来。且正如黄信所说,曹兵固强,荆州的家底也不弱。只要她能守住襄阳,则整个荆州无忧。

不过在此之前,她得先保证襄阳城内不会有人背后捅她一刀。

沏好的茶渐渐放凉,刘琼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更不是一个心软的人。这些个世族盘根错节,若是事事依着他们,岂不是把她当成个空架子?刘琼站起身,正要唤人,小厮先进了门,“禀三娘子,蒯良蒯大人求见,现在府外等候。”

终于来了。刘琼心情舒畅,脚步也轻快起来,“随我去迎接。”

“哎呀,子柔先生。”刘琼脸上笑盈盈的,上前两步扶起蒯良,“子柔先生快快请起,来,随我进府一叙。”

刘琼将人客客气气地迎入中堂,待其入座,她才笑眯眯地坐下,“先生今日在堂上不发一语,现下前来,可是心中有了决断?请先生赐教。”

她等了一下午,终于等来蒯良。而且只要人来了,她就知道这事约莫是成了。蒯良是个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不用绕弯子,不如敞开了说。

蒯良端起面前的茶饮了一口,这茶闻着不觉得香,尝了才知其醇厚。就如刘琼此人,看上去只是个天真无邪的女郎,实际却不然,太多人小看了她。

他放下杯盏,言道:“蒯家世居荆州,怎忍看曹兵铁骑践踏这方土地?况蒯某受州牧洪恩,怎能弃主投敌,行此不义之事?蒯家愿听三娘子调遣,誓死守卫荆州。”

很好,看来蒯家并非只有蒯越那个不识趣的人。刘琼脸上笑意愈深,虽然不知这“愿听调遣”中到底有几分真,不过她不在乎,只要这段时间不给她多事就行。

既然蒯良这么说了,刘琼当然也要表示表示,她起身亲自奉茶,模样谦逊,“先生这是说的哪里话呀。当年我父单骑赴荆,全赖先生相助才能坐稳这荆州牧。我年岁尚小,许多事还需先生操持呢,哪提得上调遣啊。”

这番话出口,一副乖巧小辈的模样。蒯良接过茶,不敢顺势拿乔觉得她真把自己当长辈看。

毕竟当年出力的还有两位,一位是现下被囚在牢里的她的亲舅舅蔡瑁;另一位正是今晨提出投降,转眼宅邸就被围了的他的亲弟弟蒯越。

送走蒯良,刘琼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她摩挲着手中的襄阳部防图,唤来门外小厮,“命赵将军撤去蒯越府外的守军。唔,请文聘将军过来。”

这位文聘将军就是她父亲给她留下的底牌。文聘的实力很强,刘表生前却并未将其派往江夏抵御江东,而是一直留在襄阳蔡瑁帐下。

多年相处下来,蔡瑁早将其视为亲信,怎会知他是刘表派来专门监视他的。这几日若非有文聘,刘琼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稳住襄阳城。

蔡瑁下狱后,刘琼将其手下人马全权交予文聘,由他总管襄阳防务。

“仲业将军,将军请坐,如今大战在即,襄阳防务如何啊?”

文聘回道:“三娘子放心。我以命工匠加固城墙,弓箭、劲弩、石块、火油等物均已准备妥当。水军也开始加强操练。曹兵要来,便让他们见识见识我襄阳守军的厉害!”

“好,”刘琼爽朗一笑,“有仲业将军在,我无忧矣。襄阳这边准备妥帖,从江陵调来的一万人马明日便可抵达,江夏处守军暂不可调动。只是不知魏将军那边如何了。”

曹兵连日追击,刘备不忍抛下百姓,部下走得极慢。曹操的虎豹骑号称能日行三百里,这一路若不是张飞和赵云奋力拦截曹兵,恐怕他早已被擒。刘备欲下令疾行,可……他看了看身后百姓,重重地叹了口气。

“大哥,如今情况危急,你与各位先生先走,我和子龙断后保护百姓。”张飞策马上前,如此提议。

“不可,”刘备很快否定这话,“我怎能丢下三弟和百姓独往?只望上天庇佑百姓,使我众人平安抵达襄阳……若上天不佑,我与诸公并肩作战,同生共死。”

“主公……”众人听了这话,心中感慨连连。

一行人重整队伍,浩浩荡荡地前行。纵使后有追兵,双方实力悬殊几乎是必败之局,也没有人想要投降。他们坚定地跟随着这位身处乱世却仁德爱民的主公,纵使身陷泥泞亦没有怨言。

“使君,刘使君……”

只见前方尘沙遍起,不知是何路人马。刘备率先抽出双股剑,手下将士皆严阵以待。待烟尘散去,一个陌生的将军策马停于前方,他身后大军也随之停下。

魏延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刘备马下,“刘使君!使君休惊,我乃荆州小将魏延,今奉三娘子之命前来襄助使君。”

“三娘子?琼儿?”刘备心中不明,追问道,“现下襄阳是何状况?”

“州牧病亡,大公子尚在江夏,蔡瑁小人趁机欲立公子琮为主。三娘子挺身而出控制住了局面,现在城内暂由三娘子掌管。此为三娘子书信,使君请看。现在不宜多说,请使君先行,我自领兵断后。”

魏延说完,便回身上马带着部下往后行去。刘备快速拆了书信,看完惊叹连连。张飞接过书信飞快掠过一遍,心中称奇,“想不到这位三娘子竟有如此谋略。”

二人相视一笑,众人不知究竟何事。刘备只道无须忧虑,一行人加快速度,赶在日落之前走到了襄阳城下。

侍卫通报刘备抵达城下,刘琼上了城楼,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群衣衫褴褛的百姓。她心中一惊,终于知晓刘备为何走得如此缓慢。

叔父真乃仁德之主也,刘琼心中感慨。忙命人放下吊桥打开城门,她亦飞身下了城楼。见到刘备,她紧绷多日的神经终于可以松懈几分,“叔父!”

刘备大部人马赶来之前,先派了小兵前来通报,因此刘琼早早备下宴席为众人接风洗尘。

提心吊胆了几天,终于可以安心坐下吃一顿饭,宴席上众人皆感慨万千。

刘琼抬手为刘备斟酒,她本欲先谈正事,可眼见这些人个个风尘仆仆的样子,将军们的盔甲上血迹连连,谋臣们也不复风流典雅之姿。

她想,还是先吃完这顿饭好了,嘴里的话转了一圈又咽下,见刘备饮尽,她又添了一盏,“叔父一路辛苦了。”

“无妨,”刘备叹了口气,语气颇为惭愧,“只是连累百姓跟随我一同奔波……途中不少人还被曹兵杀害,几万生灵不知如今尚存者十有一否……唉,都是我没有保护好百姓。”

方才她已得知事情来龙去脉,曹兵南下声势浩大,若只带本部兵马疾行,想必早就到了襄阳。

可玄德公不忍抛下新野、樊城百姓,布告全城言曹兵将至,有愿跟随自己的一同去襄阳避难,若不愿可留下。谁知百姓听闻曹操将至,竟全跟着来了。

既得百姓信任,玄德公虽因行速迟缓而多次被曹兵追上,一路上却从未想过抛弃百姓。

刘琼心中对其愈发敬重。待听到“以民为贵,以民为本,以民为重”,她对自己这位叔父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乱世之中,能真正心系百姓的也就这一位了吧。

“叔父莫要自责,”若不是曹操,百姓哪会经此一难,刘琼叹息一声,“叔父携民渡江,真乃圣人之迹也。叔父放心,余下百姓我已吩咐下去,都安排妥当了。百姓都言多亏了您他们才能保住性命,您已经做得够好了。”

可终归还是有许多无辜百姓死于这场逃亡之中,刘备摇摇头,举起酒盏对着苍天俯身一拜,然后将酒撒向大地,权当是祭奠那些亡灵。

众人为之一震,纷纷起身效仿。刘琼起身端起酒杯,心中慨然,她俯身对着堂内众人行礼,眼睛无比真挚,“诸公祭百姓饱受战乱之苦,我敬诸公天地英雄之气。天下有诸公,想乱世可定,升平有望矣!请满饮此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