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只狐狸
在将登记表还给北信介的时候,其他的排球社员也同我打了招呼,我也客气地回应了,他们似乎已经知道我和北信介是幼驯染这件事。
于是我作为新生,很自然地融入了这群前辈之中,开始听他们评价这几位新来的社员。
"这届的新生都很厉害啊。"
"刚才那个扣球简直分毫不差,这就是双胞胎之间的默契吗?"
"另一个孩子也不容小觑,面对两人拦网的时候还能打出这么刁钻的角度。"
"还有银岛也很出色,接球的姿势很是干净利落。"
真不愧是排球社的前辈,要是我的话,可能只会说一个「好厉害」之类的词。
不知道北信介什么时候站到了我的旁边,他双眼凝视着排球场的新生,我悄悄给他提了一下披在肩膀上的运动外套。
怎么回事,感觉有一道非常强烈的视线正刺在我的背上。
我回头一看,和尾白阿兰对视了,他给了我一个复杂的眼神后,就移开了视线。
"你觉得怎么样?"北信介说话了,虽然他没有叫出名字,但应该是对我说的。
"怎么说呢,比国中时候我们去看的那几场比赛都要来得厉害。"我用食指点着下巴回应道,"感觉每个扣球都有恶即斩的气势。"
北信介微微点头,显然也是同意我的说法,"真是群了不得的孩子啊。"
过了一会后,排球场上开始变得嘈杂。
"信介,那对双胞胎是在吵架吗?"
北信介双手抱在胸前,没有说话,但皱起的眉头却出卖了他此时的心情。
排球场上。
双胞胎A:"刚才那个球都能扣到场外去,你是废物吗?"
双胞胎B:"哈?我又不是自动接球机器,怎么可能会有百分之百的命中率。"
双胞胎A:"只有没用的废物才会找借口。"
双胞胎B:"上次玩马里奥网球*的时候,是因为你的失误才输的,你还说什么是游戏手柄太滑了,说废物的话,阿侑也是一样。"
终于可以区分出来了,宫侑和宫治。
宫侑:"闭嘴吧阿治,这里是排球场。"
"很好,看来你们还记得这里是排球场。"北信介拍了一下掌,偌大的体育馆瞬间安静下来,"既然这样,那就继续训练吧,宫治同学的站位可以向前半个脚掌的距离,角名同学注意拦网时机,动作再利落一点,宫侑同学发球尽量再稳当一些,还有银岛同学,注意配合队友的节奏。"
没有惩罚,没有说教,甚至语气和缓,非常细致认真地指出了几人的不足。
但哪怕是位于场外的我,也感受到了此时此刻从北信介身上散发出来的无形威压。
总觉得这样的信介,稍微有点可怕。
排球场上的人想必也感觉到了,一个个都跟鹌鹑似的应了下来,随即切换到训练模式。
"其实排球很有趣的一点是可以通过每个人的球风来判断出他们的性格。"北信介的视线追随着排球场上的几人,偏头对我说道。
"宫侑好胜心强,易怒,比较激进,但又能很快冷静下来,而且很喜欢利用队友去玩弄敌人。"
"宫治相比他的兄弟要更加沉稳,不过本性也是好战不服输的,在和宫侑斗嘴后,很明显气势更足了。"
"角名很能把控节奏,适应能力强,擅长观察,但仗着有银岛的补救,会有一些偷懒行为。"
"银岛比较热血,思维和行动都相对直接,是理所当然就会这样做的类型。"
北信介一口气将他对几人的分析都说了出来,虽然没有和几人有更多的接触,但我莫名觉得他的分析基本全中。而且随着训练的进行,我发现北信介说的每个点都是有迹可循的。
怪不得黑须教练有意让他担任下一任队长,信介这种细致入微的观察,冷静如常的心态,都很有主将风范,非常符合战国名将武田信玄的那句话——
“不、动、如、山。”
太阳下落,暮色四合,白日鼎沸的人声被藏于花丛里的虫鸣所取代,排球社的训练结束,北信介招呼着社员们赶紧换下被汗透湿的衣服,以防被初春的凉风吹感冒。
合上体育馆的大门后,我和北信介一同走向车棚。
“我的脚踏车上怎么多了一把锁?”
是哪个粗心大意的笨蛋把锁锁在了我的车后轮上!
我欲哭无泪地扯着那把U型锁,想到要靠自己的双脚走这么远的路,一种死了算了的冲动挤占了大脑内的理智。
“小爱,你可以坐我的后座。”北信介蹲下来看了几眼车锁,“这个锁得很牢。”
“没关系的,信介,说不定现在还可以乘上最后一趟巴士。”我深吸一口气,决定不麻烦辛苦训练后的北信介。
“欸!我的车怎么没锁?”一道声音在我的左侧炸响,于是我注意到旁边的那辆脚踏车和我的很像。
视线顺着车旁边的那双腿往上移,我不禁皱起眉头,“宫同学?”
车旁站的是双胞胎的其中一个,另一个正在后方慢吞吞地赶来。
双胞胎A:“啊…你是?”
“看来你的存在感比我还弱,忍者还是由你来当好了。”
“嘶!”我倒吸一口凉气,“角名同学你还真是背后灵啊,请不要随便在晚上这么做,而且看不出来你挺记仇嘛。”
“拥有超强记忆力也是件苦恼的事情。”
我没有在夸你啊,角名同学!
“龙野同学,原谅阿侑吧,他可怜的大脑容量全都用在排球上了。”不紧不慢赶来的另一个双胞胎说道,“顺便一提,我是治。”
“阿治你说什么呢!”宫侑听完宫治的话后开始无能狂怒。
眼看场面即将陷入混乱,北信介及时出声:“这把锁是你的吗?宫侑同学。”
“直接叫我们名字就好了,北前辈。”宫治先一步说道,旁边的宫侑随意点了两下头附和,然后看向我脚踏车的锁。
“没错没错,是我的锁。”宫侑见状一脸轻松愉快地掏出钥匙打开了锁,“都怪阿治早上没有叫我起床,害我匆匆忙忙赶来学校,连车都锁错了,如果需要道歉的话,找他别找我。”
“你去死吧。”宫治毫不客气地奉上一记肘击作为回应,然后往下按着宫侑的脑袋,“给我好好鞠躬道歉啊,乱甩锅的笨蛋。”
我不想要道歉,我只想快点逃走,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没关系,我先走了,各位再见。”
我踩上车,以开动初号机的速度扬长而去。
在我离开后的车棚,北信介说完再见也离开了。
角名:“她这是被吓跑了吧。”
宫治:“是为了不被笨蛋传染吧。”
角名与宫治对视一眼,达成了吐槽役之间的共识。
宫侑:“对号入座的才是笨蛋,反正不是我。”
宫治:“没救了。”
角名:“没救了。”
在骑了一段时间后,我路过一家便利店,发现北信介还没有跟上来,决定在这里等他一会。
“欢迎光临~”推开玻璃门,收银台后方的服务员有气无力地拖长了声调。
我决定买一个温泉蛋回去配拉面,在路过饮料区时,我看到货架上摆着今天角名伦太郎拿起又放回去的运动饮料,是一个新出的牌子。
一小瓶就要…将近七百圆!
这个饮料生错时代了吧,现在已经不是泡沫经济*时期了。
我咋舌了一会,拿着自己五十圆的温泉蛋走向收银台。
这时北信介也赶了上来,他停好脚踏车,走进便利店。
然后我的温泉蛋旁边就多了一袋Morinaga的葡萄味软糖。
“两样一起,我来付吧。”北信介从书包侧袋里拿出钱包,数了几枚硬币递给收银员。
“欢迎下次光临~”
走出便利店,我迫不及待地拆开塑料包装,决定把第一颗先给北信介。
“信介,给你一颗。”我用两根手指捻起一颗软糖,抬头却发现北信介已经收起了刹车,两只手都撑在龙头上,控制着脚踏车的平衡。
北信介:“你先吃吧,我现在腾不出手来。”
我:“之前在温泉旅馆的时候,我好像对扎飞镖很有天赋,要不然信介你张开嘴,让我试试?”
我是开玩笑的没错,但北信介却真的闭上眼睛,把嘴张开了,他的一只脚支在柏油马路上,一阵轻风吹动了他的鬓发和校服下摆,便利店明亮的冷光直挺挺地穿过玻璃门,给北信介的身形边缘镀上一圈毛茸茸的白。
“给你。”我走近几步,把软糖轻轻放在他的唇边。
北信介睁开一只眼睛,意外地看向我从他脸侧飞快缩回的右手。
他及时拉住我的右手,腕骨抵上干燥温热的掌心,北信介就着我的手,用牙齿轻轻衔走了那颗葡萄味软糖。
“很好吃。”
北信介笑得眼睛都眯起。
糟糕,这阵风好像不知道吹进谁的心里去了。
回到我家所在的街道,北信介朝我道别后,他的背影就融化在了夜色里。
我家是茶室型老宅,院子和房屋的占地面积都很大,所住的却只有我和外婆两个人。
推开房门,“我回来了。”,没有人回应我。
也没有灯光亮起,檐廊上的茶杯还尚有余温。
外婆一定是到神社去了,“真是的,明明前阵子还去医院检查过腿脚。”
我叹了一口气,放下制服包,把一条毛毯勉强当成披肩盖在身上。
虽然马路两边都有路灯,但通往神社的台阶却是只有微弱的烛火,于是我又回去拿上了手电筒。
夜风习习,虫鸣微微,台阶的边缘偶尔会出现磕坏的缺口,所以走起来需要格外小心。
我深吸一口气,穿过红色鸟居,确定脚上穿的不是新鞋,我可不想因为鞋子就变成狐狸*,参道的尽头两边是狐狸神使雕像,如出一辙地卷起尾巴,细长的眼里镶嵌着红色石头,看上去很是生动。
在拜殿前的空地,外婆正佝偻着在清扫落叶,身上苔藓绿的和服和周围的树林融为一体。
“外婆,这些事情你就放着让我来做呀,好歹我也是龙野神社的巫女。”
我走上前去,拿走外婆手里的扫把,开始接着清理落叶。
“小爱,你回来了。”外婆笑眯眯地看着我,顺从地走到一边,“过几天三浦小姐和她的未婚夫想在神社举行婚礼*。”
“欸?已经看好日子了吗?”我震惊地开口,那个相亲二十来次的三浦小姐终于要结婚了。
外婆:“大概是五月中旬吧。”
我:“哦…那段时间刚好还是神户节呢。”
外婆:“要忙起来了,不过神明阁下会保佑大家的。”
外婆淡然地说完这句话,往本殿的方向微微颔首,大概是为了回应外婆,一阵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悉数将它们带进树林中去,省了我清扫的功夫。
由于天色已晚,我和外婆就在神社住了一夜,在拜托江口先生帮我照看外婆下山后,就踩着脚踏车去上学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1:马里奥网球是任天堂公司于2000年发行的单人/多人游戏。
注2:泡沫经济是日本在上世纪80年代后期到90年代初期出现的经济现象,物价上涨。
注3:民间传说,日本人相信,当太阳下山的时候穿上新的草鞋的话就会变成狐狸,所以不论是拖鞋或是皮鞋,如果要穿上新鞋一定要选在早上的时候,傍晚时分是不可以穿新鞋的,假使非穿不可,要记得在鞋底涂上一层煤灰或是沾上了墨汁等到干了之后才可以穿。
注4:日本人一般会在神社举行婚礼,在寺庙举行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