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自从儿子出生,纳喇氏就一直小心地养着,就怕他像前面那几个一样,生个病就没了。
成天把儿子带在跟前儿跟眼珠子似的,保清也的确被纳喇氏养得很好,白白胖胖的,从出生到现在几乎没生过病。
但小孩子的抵抗力本身就比成年人弱,天气一冷一热就更容易中招,这不,京中下了一场大雪后,天气更冷了,保清就在这时候感染了风寒。
“太皇太后,妾,妾想让大公主去延禧宫住几日,您放心,妾肯定会照顾好公主的,绝不会有半分怠慢!”
福珠刚跑到慈宁宫正殿门口,就听见内殿中纳喇氏坚定的话。
她看见孝庄脸上的不乐意,心里开心了不少,才抬脚跨过门槛,哒哒跑了进去:“老祖宗,福珠来啦!”
孝庄转头就见人朝自己跑过来,赶忙起身伸手去接福珠,嘴里还不停念叨着:“慢点儿!慢点儿!仔细你的脚!”
虽然太医是说没问题了,但到底还是小孩子,万一有什么隐患,孩子哪里知道,所以孝庄还是不太放心,自然也不太愿意让福珠去钟粹宫。
纳喇氏是什么心思她知道,无非就是病急乱投医,保清喝了几副药不见好,夜里还发起了高烧,纳喇氏没法子了,就想让福珠过去,好让保清沾点儿福气。
但福气这事儿不过是图个吉利的说法,要真有人一辈子走大运,那百姓都不用努力了,天天去寺庙门口守着那些神佛像,求神拜佛就能大富大贵。
拉着福珠的小手,确保人站稳了,孝庄才转头对纳喇氏说道:“生病了要吃药才能好,福珠去了能干什么?她一个三岁的孩子,别到时候反而把她也传染病了。民间的传闻听听也就罢了,别钻了牛角尖。”
纳喇氏一听这话,就明白太皇太后这是不打算让她接走大公主,顿时急了:“太皇太后,那太医院的太医都不知道来了多少个了,又是熬药,又是针灸的,可保清他就是不见好啊!”
说完,纳喇氏就小声哭了起来,边哭还边说:“妾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哪怕这事再玄乎,妾都想试试,您就答应妾吧,妾保证照顾好公主,不让她靠近保清的屋子,只要她去延禧宫坐坐就行。”
纳喇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全然没有面对皇帝时的梨花带雨,显然是真情流露啊!
可惜无论纳喇氏怎么说,孝庄就是不松口。
若是福珠刚进宫的时候,也许她会默许,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是真心喜欢这个孩子,也是真把她当自己的亲重孙女儿看待的。
保清病了,她这个老祖宗自然心疼,但也不能因为重孙病了,就不顾重孙女的安危了,要是一个没控制好,福珠被传染了,除了她这个老太婆,还能有谁会真心心疼这个孩子。
不行,她是绝对不会同意让福珠冒险的!
福珠歪着脑袋扯了扯还拉着孝庄的手:“老祖宗,弟弟生病了,福珠想去看看他,可以吗?小厨房新做了桃酥,弟弟最爱吃甜的了,福珠想给他带点尝尝。”
纳喇氏听了,连忙拿帕子把脸一擦,嘴微张刚想接话,就收到了孝庄警告的眼神,只好小心翼翼地闭嘴,期盼地看向福珠。
不枉她平时就经常让两个孩子在一块儿玩啊,公主主动说要去看保清,太皇太后应该不忍心拒绝吧?
孝庄:“不行!”
纳喇氏:……
“好孩子,老祖宗知道你担心弟弟,但治病有太医,你不是太医不会看病,就是去了也帮不上忙,反而会让关心你的人担心,知道吗?”孝庄无视纳喇氏期盼的眼神,摸摸福珠毛绒绒的头发。
“桃酥你先留着,等弟弟病好了再送去也行的。”
福珠顶着小脑袋,在孝庄的掌心中蹭了蹭,乖巧地应了声:“好吧,福珠听您的。”
一旁坐着的纳喇氏眼里的光瞬间熄灭,带着一颗凄凄惨惨戚戚的心告退了,那背影没了往日挺拔,看着着实可怜。
但福珠没有再提要去钟粹宫的话,因为她看出孝庄是真的担心她,不会同意她去的。老人家年纪大了,还是别让她担心。
“主子,怎么样?公主什么时候来?奴才已经将屋子……”翠儿话还没说完,就见纳喇氏瘫坐在了地上,一双眼睛空洞无神。
她赶忙上前想将人扶起来,就听见纳喇氏嘴里不停地呢喃着:“她不来了,不来了,我的保清是不是也要留不住了……”
翠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自家主子去了趟慈宁宫,回来就成了这幅样子,像是突然被人抽走了精气神一样,没了往日那股子劲儿了。
二阿哥感染风寒,高烧不退,纳喇氏去慈宁宫想接大公主去延禧宫冲喜,却被太皇太后拒绝的事,半盏茶的功夫不到,就传遍了宫内上上下下,怕是宫里的狗都听了一耳朵。
钟粹宫内,马佳氏正饶有兴致地坐在园中的梅树下,脚边是烧得正旺的四个火炉,怀里抱着个精致的暖手炉,身上也穿得很厚实。
身后宫女正拿着剪子在挑拣梅树枝,准备剪两枝插在殿内的花瓶里。
“主子,您看这枝如何?花骨朵最多,插在花瓶里要不了几天就能开,到时候肯定整个大殿都是香的。”
马佳氏看都没看一眼,手抚摸着平坦的肚子,慢悠悠地说:“花骨朵多又怎样?多了,反而开得不好,不如一枝独秀的好。”
宫女闻言,忙笑着改口:“对对对,花儿就要一枝独秀才好看!奴才这就剪一枝独秀的。”
可是话是这么说,宫女却拿着剪子迟迟下不去手,这梅花不像玉兰、牡丹那些花骨朵大,这小小的一朵长在树枝上,基本找不出一根树枝只有一朵梅花的。
宫女找的眼睛都看疼了都没找出一枝,只能随意剪下几枝花骨朵较少的,然后把花全都摘了,悄悄扔地上,每根树枝只留了一个花骨朵。
这样应该也算是一枝独秀了?
宫女见马佳氏一直没回头看她,抱着枝桠轻声请示,也不敢走到马佳氏面前:“主子,奴才先将花拿去殿内插着吧?顺便再端个暖炉过来,这大冷的天儿赏梅,可不能把小阿哥给冻着了。”
马佳氏听了这话,心情不知有多愉悦,挥手就让宫女去了,自己则坐在那儿,摸着肚子迎风微笑。
她这胎怀相不是太好,前一个月被压着在床上整整躺了一个月,实在是把她憋坏了。好不容易太医松了口,她能下地走走了,可不得出来赏赏梅。
听说延禧宫那边那个病得厉害,估计多半是没几日活头了,马佳氏脸上的微笑更大了几分。
纳喇氏从前话里话外总爱刺自己,说她的赛音察浑病歪歪的。她儿子病歪歪的怎么了?不也好好活着的?
反倒是一直以来看着康健的保清要不行了,啧啧啧,说不定赛音察浑这个当哥哥的还得送弟弟先走呢。
“你可要争点气啊,再生个阿哥才行。”马佳氏低头看着尚未显怀的肚子,眉宇间全是期待。
与钟粹宫的岁月静好不同,延禧宫这会儿像是头顶遮满了乌云一样灰暗惨淡。
保清一直到晚上都没有醒来的迹象,太医们也一直守到现在,康熙这会儿也正坐在床榻旁守着。
“皇上。”钟老太医无奈站了出来,“二阿哥现在灌不进去药,针灸也没用,怕是……”
怕是什么,不用说在座的都明白是什么意思,对于已经失去过五个孩子的康熙而言,更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痛苦地闭眼,难以相信前几天还给自己献糕点的儿子,生了场病就要离他而去了。
纳喇氏更是在听见钟老太医的话后,直接晕了过去。
但康熙除了是保清的父亲,更是一国之君,大清的百姓都指着他,纳喇氏能倒下,他却不能。再次睁眼,康熙艰难地开口:“实在不行,那就……”
“等等!皇阿玛!”一个稚嫩的声音从殿外传了进来,众人齐齐朝殿外看去,就见皑皑白雪中有一个红团子正朝他们这儿跑过来。
其他几个太医可能不认识福珠,但钟老太医才给福珠看过脚,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大公主,赶忙带着太医院的人行礼问安:“微臣见过大公主。”
从太医们面前跑过的福珠脚都没停一下,随意说了句:“起来吧”就跑去了康熙面前,“皇阿玛,呼呼……福珠带了保清最喜欢吃的饴糖,呼呼……弟弟不肯喝药肯定是因为药太苦了,让福珠,呼呼……试试吧。”
福珠是趁太皇太后歇息的时候偷跑出来的,身边一个人都没带,连芸萁格都被她留在了慈宁宫给自己打掩护了。
为了赶时间,她一路狂奔过来,天知道这小短腿跑起步来怎么那么慢!她这会儿说话都还带着大喘气。
这番童言童语大概也只有孩子会信,康熙和一众太医其实心里都已经放弃了,毕竟这样的场景已经重复过了五次,次次都是从饱含希望到最后绝望,白发人送黑发人。
“公主……”钟老太医想阻止福珠上前,二阿哥看样子是不行了,要是公主再有个什么闪失,他是见识过太皇太后宝贝公主的那样子的,要是出了事,恐怕他们太医院的就要遭殃了!
福珠没理会其他人,只双眼定定地看着康熙,这个失去过五个孩子的父亲。
最后,康熙同意了,吩咐宫人重新煎了碗药给福珠。
福珠高兴地上前坐在床榻边,端着药碗吹了吹,然后舀了一勺俯身喂到保清唇边。
紧闭的双唇毫无血色,一动不动,汤药根本喂不进去,顺着嘴角就流到了枕头上。
身后的康熙看到,眼神中的痛苦多了几分。他回过头,给了梁九功一个眼神,旁边的钟老太医自然也看见了那一幕,他们心里都知道,保清/二阿哥怕是不行了。
梁九功正准备悄悄出去吩咐宫人准备后续事宜,就听见福珠絮絮叨叨的声音:
“保清,不能耍脾气不喝药药哦,我给你带了饴糖,你肯定没吃过,快点把药喝完,姐姐奖励你一颗,不,两颗!两颗饴糖!”
走到殿门口的梁九功暗自摇头,大公主没见过这场面,怕是一会儿要伤心了,这濒死之人哪里还有神志在啊!
“梁九功!”刚招手唤来一名小太监,梁九功就听见康熙叫他的名字。
“万岁爷?”梁九功疑惑转头,脚下却立马朝康熙走了过去,“您有什么吩,这?这!钟老太医,快快快,快来看看!二阿哥能喝进去药了!”
要不是亲眼所见,梁九功肯定不会相信,众多太医都束手无策的二阿哥,就这样轻轻松松被大公主喂完了药,虽然还没睁眼,但他发誓他刚刚看见大公主给二阿哥嘴里塞糖时,二阿哥还咂巴了一下嘴……
康熙站在一旁也是惊呆了,顾不上说什么,他立马朝钟老太医招手,待钟老太医把过脉,确定人没事后,他才发现自己手心全被汗湿了。
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他看向福珠的眼神中带着惊异,难道这孩子真是天降福星?
太医都说不行的人,这孩子来了以后,就简简单单喂了碗药,没到一炷香时间,人就救回来了!他现在相信什么出生漫天霞光的传言了,一定是真的!
他是真给自己和孩子们捡了个宝回来啊!
众人要么是沉浸在惊讶中,要么是沉浸在喜悦中,没人注意到福珠端碗的手微微颤抖着,嘶,这小胖子最近是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周围的气运这么浑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