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重生篇
那天,艾赫麦德虽然表面放弃了追问,但当两人最后相伴无言,踏上回家之路时,他却忍不住再次追问,吴瑕偷笑着心想艾赫麦德真是藏不住心事,到了现在,恐怕也就只有他自己坚定认为对她的关注掩饰得很好。
她想了想,告诉对方,对于保命,她是有自信的,可是前方巨渊路途凶险,任务能否完成,完成到什么程度自己心里却没什么底。
“还有,之前我对索菲亚一起锻炼的邀请,对你也作数,考虑考虑,要不要过来。”
最后,在分开之前,她这么邀请了艾赫麦德,对方面容扭曲了一瞬,却也没有拒绝,只是说考虑考虑,转身离开。
次日——
“我拒绝。”
外面雨声不断,帐篷内,艾赫麦德低声说道,吴瑕看着他略有思索的模样,耸耸肩。
她再一次上门拜访,这次艾赫麦德的父母热情地招待了她,她微笑着表示自己只是前来拜访艾赫麦德,不需要麻烦他们招待。
结果,艾赫麦德拒绝了邀请。
“我对你们那些挥洒汗水的简单行为不感兴趣。”
吴瑕此番前来,当然不只是为借书还书,自然还有别的考量。想和艾赫麦德处好关系这件事,她有着自己的私心,但其中也有对大局的把握。
如果她所料不差,这几天,她拜访过艾赫麦德家的事情一定已经传到了艾利大人那里。至于赛瑞德哥哥和伊萨哥,更是心如明镜。
只是他们都默许了这一行为,他们的想法,吴瑕自然能够领会。
艾赫麦德的家族毕竟掌握着知识,越是在旧时代,知识越为重要,因为大多数人从事劳作的情况下,掌握它的门槛很高——知识只在小范围内流通。
虽然这个家族不知为何和艾利大人政见不同,但如果能拉拢其中的青年才俊,也许可以用更小的代价、更温和的方式,达到团结的目标。
昨日的最后,她试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说服对方,可对方显然不为所动,今天给出的答案也在吴瑕的意料之中。
昨天晚上,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思考该如何打动对方,艾赫麦德虽然年纪小,思想却不幼稚,她只能从对方性格的弱点入手。
今天,她是做好准备之后才来的。
吴瑕思索片刻,笑眯眯地迎着对方激愤得快要喷出火的视线,凑上前去。她知道,放大自己在对方视野中的占比,会让对方更难以忽略自己接下来所说的话。
下定决心后,她抬起头:“那么,我们就此事展开「辩论」,如何?”
“什么?”
艾赫麦德心底一惊。
辩论是人类最古老的学术交流方式,由观点不同的双方痛陈利弊,在思辨的同时,基于大脑疯狂的运转,也许会带给当事人一些新奇的观点。
古代的智慧基本集中在哲学这一范畴,她印象里,无论是古希腊的苏格拉底,还是本国古代先贤的“坐而论道”,都采用了这一形式。
虽然世界不同,文化的底色不同,但人类的文明却互相辉映,吴瑕不相信这个世界不存在这种思辨方式。
“就为了这么小的事情?”
“是的,我认为有必要,那么,你要接受我的挑战吗?”
——她不是一介武夫吗?哪里来的自信,真是令人失笑。
即使是在一族之内,艾赫麦德也称得上其中的佼佼者,来自智慧之地的求知男孩心底翻滚着愤怒的巨涛。对面的女孩微笑得仿佛胜券在握的模样,刺激着他那份被对方算准的自尊心,令他脱口而出。
“你可别后悔。”
她想古代的辩论应该也没有后世的繁文缛节,于是回归最原始的状态:“那么,我们随意一点,毕竟我们只是想陈明自己观点,无论结果如何,我希望这不会影响我们的友谊。”
吴瑕睁大眼睛,直直凝视着对面。艾赫麦德对她的表现有些困惑,但很快调整好心态:“好。”
“在此之前,我想向你询问几个问题。”女孩露出了微笑:“首先,你认为家族的利益和个人的利益,何者应该放置于前?”
“自然是家族的利益。”
“很好,那我们达成了一个共识。那么在我看来,我们注重家族的利益,甚至把它放在个人利益的前面,本质上是因为我们要尽力保障集体的存续,如果失去了家族这个集体,作为个人的我们在世上难以为继。所以,为了让个人保障社会利益的良性循环得以实现,家族的利益,首先意味着家族的存续。这个道理放在整个村子里,也是如此。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艾赫麦德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对她一反常态的表现很是讶异,但还是认真回复道:“我认为家族的利益还包括更高的方面,比如始终追求正确的目标和应当拥有的情操。如果家族的存续以堕落为代价,那并没有什么意义。除此之外,我认同你的想法。”
“那么,艾赫麦德,我想问问,你对于‘正确的目标’一词,如何看待?”
“就我自己而言,正确的目标,意味着在实现目标的过程中,不做不正确的事,不用不光彩的手段,不为错误的人效力,摒弃自身的恶□□之,不行不义之事,虽然这一切并不容易。”
“你说的在理,但在现实中,这几个目标往往难以同时实现,你承认这么一点吗?”
“我承认,现实中很困难。”
“那么,你认为在「不义之事」中,是否存在着「义」的种子?”
艾赫麦德皱起眉头:“这是,什么意思?”
“举个例子,你认为杀人是不义之事吗?”她看着艾赫麦德迟疑着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么,如果因为我杀这个人是因为他杀了其他人,而且那位其他人是我的亲人,我是否应该杀了他,为我的亲人复仇?这个行动,是否满足你对正确的目标的定义。”
“当然。他杀了杀人的凶手,手段和对方对他亲人做的一样,当然是正确的目标。但我还是不明白你究竟想说什么。”
“真的,我还要向你讨教一个问题,如果现在有除了我,我的亲人,杀了我的亲人又被我杀死的这三个人之外,还有第四个人存在,但他没有目睹我的亲人被杀害的过程,只是看到了我杀死了杀害我亲人的人,那么他会将我视作不义之人,是可以理解的。但因为他并未了解事情的全貌,这份判断也是存在误差的,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你说的没错。”
“这么看来,我虽然做了杀人这件「不义之事」,但我的行为是为了告慰我亲人的在天之灵,这是否又是「义」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是的。”
“可我们这样判断是正确的,对第四人却是武断的,因为他并不知道如此确切的情况。可他如果是一个正义的人,一定会有所不满,不是吗?”
“当然。”
“那么,你认为作为第四人,他该如何行动,才能明白事情的真相呢?”
艾赫麦德想了想:“他应该问问周围的人,有没有其他人看见了事情的全貌。也该问问杀人的人,问他的动机如何。”
“他也该验证一下两位死者的情况,调查一下这几人彼此的情况,用这些无法被匆忙掩盖的事实来对人们的话进行佐证,对吗?”
“是的。”艾赫麦德点了点头:“人们会说谎,但尸体不会。”
吴瑕高兴地拍了拍手:“太好了,看来我们直到现在,想法都是一样的。那么,我换个说法,如果一个人干了伤害村子里的人的事情,那他就相当于在危害村子,这个主体的生命,对吗?”
“也许可以这么理解。”
“那么,回到我们刚才的问题,在这件「不义之事」中,是否可能存在着「义」的种子?如你所说,这是符合你对正确的目标的定义的。你之前也说,在符合正确的目标之后,最重要的就是保持家族的存续,我想村子也是一样。”
艾赫麦德忽然愣住了,他忽然领会了吴瑕真正意思。
看他没有反驳,吴瑕继续说道。
“我想说的就是,为了村子的存续,也许会有人行你心中的不义之事,但我们也讨论了,不义之事之中,是可能存在着义的种子的。不知事情全貌的我们,也许都是其中的第四人,但我没有说谁有什么错,你还记得我们刚刚说了第四人该做什么吗?”
她继续说道:“——他应该问问周围的人,有没有其他人看见了事情的全貌。也该问问杀人的人,问他的动机如何。他也该验证一下两位死者的情况,调查一下这几人彼此的情况,用这些无法被匆忙掩盖的事实来对人们的话进行佐证,”
“你的意思是——”
“我明白你为什么不愿过来,也明白你的顾虑。只是别人的事我们也并未亲眼所见,我们也该像第四人一样,判断后得出正确的结论,也许结论和我们想象的一样,也许有所不同。而且,作为第四人,起码在掌握清楚情况前,能保护好自己,运用好力量。”
她笑着问道:“所以,你要来吗?”
良久,艾赫麦德终于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艾赫麦德:……明天早上几点来着
吴瑕:天刚亮就要出发哦,过时不候。
艾赫麦德: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