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妆给王老师换一根发带，背后发丝在整理一遍，加假发片增加发量，别定胶，我要飘逸的感觉。”

“谁把垃圾扔丛林了？快去清理。”

“各单位注意，拍摄起点变更，我让场记定好新位置同步。”

虽然这拍摄任务不需要现场收音，可开拍的时候，整个团队还是保持安静状态，风亦盼拿着对讲机发号施令，小到演员发丝，大到画面布景，声音在山头这又响又稳。

“......现在光线柔和度还不够，拍摄要拉长一下手持镜那段距离，辛苦王老师多走大概五十米，步伐速度也需要暂缓。童导，您那边做缓推注意和演员配合。”

不远处，童俞听到风亦盼的指挥还挺惊讶，可质疑地却拍摄的关键问题：“之前排练都是正常速度，衔接点也已经定好，要不我们等光线柔点后再开拍？”

既然是风亦盼拍摄这一段，童俞还是给到了足够的尊重，比较委婉地提出关于这场次拍摄的难度。

说是拍一镜到底，可实际他们想要呈现的效果还是回剪辑出来，也就是说，他们的长镜头，只是一种展现方式而不是拍摄手法。

镜头会先跟在王赫的身后，慢慢由下至上抬起，再一步一布跟着他的脚印前进，用推缓的镜头感先缓缓营造这片景的诗意。

紧接着，从手持镜头拍特写近景的方式，在无波折的过渡帧中稳步变更为摇臂运镜，跟着小道士，也就是跟着王赫的背影一同上山，再到最后，这里镜头与航拍器拍摄的画面衔接，让画面里的王赫由大变小，拉成中景、全景乃至远景，直到慢慢升空朝向山顶与夕阳。

从人工持镜，再到衔接地面的摇臂轨道运镜，最后介入航拍器拍摄。

三种拍摄手段，看起来并不是一个复杂的操作，可事实上，除了最开始勘景的规划，他们摄影组下午也是演练了大半小时，才总算稳定每一个衔接点，所以，不管是前期童俞持镜的速度，还是中期接上摇臂的位置点，都已经是定过的。

只因为现在光线问题而直接改变速度，在童俞的判断中，就是因小失大啊。

风亦盼斩钉截铁道：“分镜确定后，我实地探查过几次，原定的计划只是正对光线最合适的时候做的角度方案，我预想过不少备选情况，比如，今天天蓝云少，光线会过硬的临时调整方案，若真等到夕阳出现再拍，云层变化才是无法人为把控的因素。”

“童导放心，先找个摄影助理去山头测光报数据，我等下根据镜头对光线的捕捉变化会给到指挥，摄像组只要及时跟进，我能确定衔接点不会出错。”

担心团队配合的时候顾及太多，风亦盼语气态度都格外坚决：“全体各就各位，十分钟后必须开拍。”

童俞距离山顶还是有一段距离，只能远远看到风亦盼拿着对讲机，坐在监视器后面，倒是旁边的罗铮铮拿着水杯，与他对视，只是神态并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

“收到。2号机那边注意观察。”

童俞也没在说什么，快速安排其他组的团队做好准备。

临时导演也是导演，她有协调调度的权利，剧组不少人对风亦盼还是很陌生的，可执行层面并没有任何犹豫，毕竟这片场的运作是有规矩的，其实最怕是那些没主意的导演。

17:41。

随着夕阳西下，天空边际处，浅聚云层似挥舞起画笔，将整个天空进行了最后的渲染，红晕泛起，霞光在云层中与蓝天共舞，慢慢把整个山头包裹出一层光晕。

“准备，一分钟内转2号镜头。”

风亦盼关注着监视仪，收到摄影助理的测光数据变化后，立马调动还在慢步走的童俞。

调整光圈，调整摄影机衔接，画面里，镜头因为阳光的变化出现了自然光晕，夕阳的光影将小道士的影子慢慢拉长，像是琴弦的余音，为链接下一个音符做好准备。

不一会儿，另一个摄影机匀速衔接住画面中的影子，摇臂缓缓抬起。

夕阳所及之处，取景框内，小道士的背影变得辉煌，像是渐渐幻化成金丝镶边纱衣。

“3号镜头准备，五分钟后衔接。”

“摄影组出一个人先绕小路去山顶，等下航拍器下降落在小道士前面接住它，往后正常退十步，定在小道士前面，拍脸部特写。”

“小道士发挥自由面部情绪，喜怒哀乐，甚至面无表情，都可以演绎一遍，只要记住一个点，眼神要坚定看向镜头，不要有多余动作。”

“另外，山顶定点位置准备好反光板。”

拍摄途中，风亦盼已经站在监视器面前，拿起对讲机，视线向下，就看到不远处的王赫脸上沁出的汗珠，他青涩的脸庞被些许发丝围绕，在金黄色的夕阳中，让发丝都勾勒出温暖的光芒。

这是起风了，而魔术光的蓝光时刻即将来临。

她又做了新调度，需要摄影和演员同步配合，因为她脑海瞬间呈现了小道士朦胧又迷离的脸庞，此时这样的发丝最能演戏。

演员只要有任何一个情绪，都能与似蓝似紫的冷调光线搭配出最契合的影像。

摇臂上的摄影机已经到了最高点，容纳画面到极致的瞬间，航拍器像是被安排的士兵，从对应的时间点和位置缓缓停滞在空中，又缓缓斜升，跟着小道士继续前面。

匀速前行的航拍器似抛物线一般，朝过小道士又缓缓下降。

他们都抵达山顶的平地了。

霞光与山川共色。

小道士逆着霞光，在镜头里，五官细节自然不再醒目，此时的画面已经难以区分，那一丝丝光，到底是朝霞还是晚霞。

六月的夕阳，地面温度也不低，片场没几个人衣服是干着的，而本就特别易出汗的童俞更加狼狈，连他平日里最为得意帅气胡渣此刻都已经粘连了。

他在听到计划之外的调度，快速理解了风亦盼的想法，也没指导团队持镜的人，自己就狂奔跑到了山顶，此时身体似从河里出来一般，可手臂还是稳稳定住了航拍器，站在王赫的面前。

这一刻，片场所有的人都不由停住了呼吸。

现在是计划之外的拍摄，而且拍到了之后，导演还是没有喊CUT。

王赫其实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只感觉眼皮的汗珠感觉凝得差不多了，眼旁边的发丝转着不停，好痒，但是他不敢动。

此后的每一秒，对于他来说，就显得格外漫长。

他看着站在童俞前面不远处，光线还算明亮，能看到扎着马步的童俞，他脚已经有些抖，可手就是很稳。

童俞导演的体力真好。

但王赫还是真没忍住，狠狠闭上了眼，直到让他觉得极为难受的汗珠滑落。

好像有点尴尬，要不然，睁眼的时候笑一笑？

怎么感觉汗珠的位置在眼角，是不是要哭比较好？

还是没听到导演喊停，拍摄经历其实并不丰富的王赫在心理纠结了许久，最后再次睁眼定住镜头的时候，倒是只剩下迷茫，甚至眼神都有些涣散。

夕阳落幕，掌舵的风亦盼，看着镜头里已经完全没办法捕捉足够自然光，王赫脸上的阴影连反光板也无法修正，才拿起对讲机：“Cut！辛苦了！”

说完这句话，风亦盼已经摊在椅上，拍一个多小时，她的精神一直是全线紧绷，不过想到罗导还在旁边，她还是站了起来。

只是环顾四周，却发现只有蔡彩英这个制作人在：“蔡姐，罗导呢？”

蔡彩英的表情说不上好，她抱着臂看着前方：“他临时有些事情，今天晚上的拍摄暂停，我让旅馆准备了绿豆汤和饭菜，场记，通知一下，收工。”

“今天幸苦了。”蔡彩英拍了拍风亦盼肩膀后，叫走上了童俞就离开剧组。

“签到表在我这里。”

“都给我收拾干净，明天早上5点这里山顶来布景。”

“谁让你坐摄影箱了？”

“走走走，晚上一起撸串去？”

“wohoo～收工！”

制片人在剧组有时候比导演更有权威，这一句收工，最激动得莫过于一些临时工，现场还能听到一些快乐的狼嚎声，当然还有各种杂乱的交谈。

风亦盼也跟着鬼叫了一声，心情非常不错地把今天拍摄的内存卡给到工程师保管拷贝，背起包，就去找司瑾妍一同回旅馆。

开拍了两天，虽然中间有些小摩擦，但总的来说还是很顺利的，而且还有属于自己的片段，风亦盼越发喜欢这里了。

“今天很威武阿，都掌舵了。”司瑾妍只需要负责给配角群演化妆，所以开拍前天才入住的，但她作为朋友，很清楚这段日子风亦盼付出了多少努力，“看来这导演真独具慧眼。”

她和风亦盼也是合作过不少项目，最是清楚风亦盼的为人，原本那一颗赤诚之心早在各种剧组奔波或蹉跎的日子磨去了无私奉献这概念。

风亦盼现在是学聪明了，已经能开启谁敬她一分，她再回以敬待之的模式。

可今天这导演给了风亦盼掌镜的机会，司瑾妍甚至能想象往后这个小笨蛋每天倾尽全力燃烧自己的模样：“但也要注意身体，你看看你这黑眼圈，还有这干瘪的小脸蛋。”

“放心，我现在睡眠质量好着呢。”风亦盼的心此时还在砰砰砰的跳，就在刚刚，她拍出了脑海里的画面，“你说我要不要签到卓铮工作室？罗导知人善任，蔡姐面冷心软，都是宽厚的人，我要是加入他们工作室，可能以后有更多机会。”

“......只是给了你发挥的空间，你别忘了你还是月薪3K的人。”司瑾妍无语，她可能还没意识到自己在被压榨，赶紧阻止道，“退一万步说，这才刚刚开始，看人哪那么容易看透。”

“可是这机会也不是人人都有阿，我学到的经验，吸收的知识，万把块钱都不一定买的来。你想想啊，指挥百人的团队，这每天的投入成本够我拍部微电影了。”风亦盼辩驳道，“我主要还担心他们工作室未来不会有导演相关业务呢，毕竟这次作品，罗导只是想完成父亲的愿望。”

“你啊，别头脑一热。”司瑾妍琢磨一下，此时可不能来硬的，“再说，你忘记对我负责了吗？我可等和你一起创业呢。”

“这有什么，要是我入了蔡姐的眼，肯定有啥好活都带你啊。”风亦盼哈哈大笑，毫不含糊道，“咱们这先积攒人脉和资源多好啊，等在这行做个十年五年，再创业，到时候咱们工作室董事长就是你。”

司瑾妍见状，算是明白了点，风亦盼毕业作品完成后，其实拿过那个新剧本找过投资，只是多次碰壁，最后还把原本的电影“打磨”成了微电影。

而更早之前，风亦盼其实一点都没有加入影视制作公司的想法，几年接触下来的剧组运转规则什么她还是有些了解，她知道没有好的学校、家庭背书，资本运转，她这个应届生是不大可能有出头的机会。

原先心比天高，就想拍出牛逼作品的风亦盼，在一次次知道自己没伯乐后，这才起了单干的心思。

但单干对于她这样没资源没人脉的人来说有多难，想想都知道。

这次天师剧组算是又给了她希望，让司瑾妍心疼却无奈：“行，看来是拦不住，不过我觉得日久见人心，还是等这部拍完之后再去谈吧？要是她们真有识人之能，肯定也会私下找你。”

“你说得对！”风亦盼比了一下拿捏的手势，也总算下定了决心。

“董事长也是打工的，我这手艺干个五年十年，没准做投资人都绰绰有余好嘛？到时候你的电影我出钱，想花多少花多少。”虽然司瑾妍还没喝酒，可这牛，还是吹得利落。

“对对对，那到时候我就做你的赚钱机器，走，先喝绿豆汤去。”

“不急，咱们先敷个芦荟胶，脸晒一天，防晒霜早化了。”

“好，我明天得搞点防暑的东西，这确实热。”

两个人搭着肩，畅想着未来一同上了剧组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