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凌晨2点多。

风亦盼和童俞一收工，两个人就在剧组租的临时看片室看这两天拍的片子，沟通后续要做得一些调整，因为讨论有些沉浸，等蔡彩英带着宵夜到的时候，还浑然未觉。

“两位大导演要不要吃个宵夜？”蔡彩英把宵夜放在了桌上，看到旁边努力睁着眼睛，但是一直在打盹的司瑾妍，疑惑道，“小徐呢？”

她就是担心风亦盼和童俞两个人独处被人议论，才特意安排她小徐做她的助理，可以从头到尾跟着。

“蔡总。”

“蔡姐。”

风亦盼解释道：“没事，阿妍陪着，再加上今天太晚了，我就让徐姐先回去休息。”

刚好司瑾妍想和她复盘今天年龄妆要改进的地方，她就顺势陪着了。

蔡彩英也没再多说什么，四个人吃完饭，送走阿妍，剧组的三个大核心才坐下来正式会谈。

趁着风亦盼开始看手里的导演合同，蔡彩英脱下眼镜，擦拭着镜片，当着她的面问向童俞：“今天拍摄顺利？”

“大体还算顺利，就主角差点被换而已。” 童俞也不遮掩，又担心罗铮铮的情况，“罗导他.......？”

“和他爸一样，胃癌，现在还是中期，已经住院安排治疗了，不过心系这边，到时候我可能带去成片内容定期过去看看他。”蔡彩英自然收到了不少片场的情况，可不了解细节，等到童俞大概说了之后，沉吟片刻，“王老师那边应该也收到消息了。”

王千智老师除了开机那天，拍摄档期其实很紧，都被放在了一起。

“不如现在童导点评点评风导？趁着合约还没签，你要是有想法，这个导演位置还是有机会的。”蔡彩英毫无顾忌，当着面点了点还没签的合同。

“算了，我得承认，在剧本理解上确实不如她。”童俞作为副导，怎么可能不想摆脱这个副字，他有丰富的拍摄经验，有稳定的人脉资源，站在整个剧组来看，他可比风亦盼有资格多了。

可......这剧组的组成原因是剧本。

而且，他还有一点没说出口的，那就是，导演的思路灵感很真的重要，而把这种灵感转化成演绎画面就更重要，就像今天风亦盼临时跟换的拍摄想法，要是他来，不说他能不能拍出来，就光想到方案估计都够呛。

“也不全是吧，老罗那性格，宁可扶持一个新人做傀儡皇帝，也不会放权给一个德才兼备的摄政王。”蔡彩英意有所指，罗铮铮选择风亦盼仅仅是因为才华，而是早在确诊前，其实就有和她讨论要给她一个执行导演的岗位。

但她这个德才兼备真不是恭维，童导的品性，他们都是认可。

这个比喻是有所夸张，但是这样敞开说，其实童俞反而能理解。

罗铮铮不在剧组，就算风亦盼这边出现任何他不满意的地方，他能掣肘这个新人的机会很多，但如果剧组转交给罗铮铮，他确实容易鞭长莫及。

“你这话说的。”童俞心底最后对那一丝不甘也是消散殆尽，开玩笑道，“也对，老罗那人，真当自己有皇位继承。”

看两个人聊得差不多，风亦盼才放下了合同，有些踌躇：“蔡姐，合同大致没什么问题，只是......”

“怎么？待遇不够？”蔡彩英挑眉道，今天虽然不在剧组，可剧组某些风吹草动她还是知道的，毕竟一线制片助理是一定在现场的，所以今天的拍摄预算就超支，现场调整增加了不少新道具，又延长了租借时间，这些她还是知道的。

风亦盼追求细致完美的方式对作品来说是负责，但是却未必合适天师剧组。

可综合考虑，风亦盼确实是目前天师剧组最合适的导演人选，这份导演合同虽然说不上多么宽厚，但也没过多苛责，3万的导演费，再加上点播超过300万后的分成收入，这对于新人来说，已经很可以了。

要知道，对于新人来说，有一部导演作品，比他赚个几十万重要多了。

“没有没有，不说这后面的分成收入，光这3万工资，我都知足了。”风亦盼怕误会，赶紧解释，“我是想说关于剪辑权这个，在合同里并没有提及，是没有么？还有包括配音配乐什么，这后期制作相关的都没有提及......”

她自己以前的作品都是一言堂，从没这种担忧，可这是风亦盼的第一个商业合作合同，和之前她的小打小闹完全不一样。

“小丫头真是野心不小。”童俞看了眼蔡彩英彩，开口科普，“业内大多的聘用合同都不会提及，我们创作团队都只有署名权，这最终剪辑权默就和作品著作权一样，不会属于导演编辑，只归制作方。”

风亦盼眉头紧缩，她也注视着蔡彩英，挣扎几乎都写在了脸上，要是可以，她甚至可以拿助理的工资拍戏，只求一个剪辑权，不，剪辑建议权都可以。

“这个没有商量的余地。”蔡彩英脸色毫无变化，“你可以给建议、参考方案，但最终剪辑权不可能给你。”

风亦盼握紧笔，又看向了合同。

“其实这方面，就像你之前的分镜头方案，老罗不也和你争论过？最后你不也说服了？只要作品呈现方式是有足够的说服力，你并不需要担心太多。”童俞宽慰补充道。

这话其实漏洞很多，毕竟艺术作品，哪有真正的说服力。

可风亦盼来说，还真能接受这个观点，甚至觉得很有道理，也不在乱想，刷刷刷就签上字。

蔡彩英接过合同，看了眼手表，已经快凌晨3点：“我这边在给你招导演助理，在没合适的人选之前，我会让小徐帮你，你们早点休息吧，明天不是8点开拍么？”

“好，我自己也可以招吧？”

“可以的。”

“就是，那个，蔡姐，我不用签卖...签约卓铮工作室吗？”风亦盼看蔡彩英准备离开的势头，想起她签约的是项目合同，忍不住举起了手提问。

她都做好被压榨地准备了，只要能拍好这部戏，签个十年卖身契也可以。

“噗嗤。”

这下，童俞是真忍不住笑出声，特意让出空间，边摇手边走出房间，“好了，我就不掺和了，睡觉睡觉，对了，刚刚定得那几个修改方案我明天和团队沟通一下，还有你刚刚的请求，我答应了。”

蔡彩英看着童俞离开，情绪松弛了不少，没去琢磨这个话，而是沿着风亦盼的说法，好笑道：“你是上赶着想签卖身契？”

“那倒也没有......只是感觉天降大饼有一点点虚？”风亦盼用手比了个一点点，毕竟她一个刚从三流学院毕业的学生，虽然她自己觉得本事不差，可无利不起早才是现实，这道理普通人都懂，“而且我想着我加入卓铮，到时候和王赫老师也都自己人了，他态度肯定不会这样。”

想着，风亦盼还开了个玩笑。

“......你就当作这是一场考试，不交卷，我们怎么知道你值不值得签约？当然，其实还是我们工作室主营艺人业务，除了这项目我们也没有其他计划和资源，真让你签到我们工作室只是拖累你。”

蔡彩英走到风亦盼旁边坐下，言辞诚恳又极为坦白：“王老师是我和老罗都很尊重的人，在我公公去世后，卓铮最艰难的时候还是靠他撑过的。”

“所以，如果有一天你和王赫的矛盾变得尖锐，你一定会是那个被淘汰的人。”

“谁都想拍出好的作品，但前提是，你要最后能把它拍出来，电影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作品，它是需要多人集体创作出来的。”

“我们都相信你的专业能力，不然童导工作配合也不会那么干脆，但管理一个团队创作，并不是靠对与错判断调度，也不能利用专业技能解决所有问题，或者说，你再厉害也解决不了所有问题，哪怕预算时间再宽裕。”

“其实原先我最讨厌说教，以前如果有人给老罗递剧本，里面出现了角色直白的对话进行说教和价值传播，我是绝对不会接让他接的，只是......现在，我们都没有时间等你自己成长了。”

谁都不喜欢被说教，说这种方式只会显得主题苍白，编剧无能，甚至大概率就能判断是烂剧无疑，蔡彩英又何尝不知道，但想到老罗的病情，情绪再也没有控制住，眼眶泛红。

他们两夫妻前几天还在说盼盼这性格，要多磨练磨练，碰碰壁，才不会成长成熟，可如今，却再没有旁观的想法，她只想把作品没有波折地顺利拍出来。

启用风亦盼，对于蔡彩英而言，最大的风险不是最后作品的质量，而是这个团队能否拧成一股绳，别看今天童俞已经接受风亦盼，可人从来不是永恒不变的，若是有一天这两人产生不可调和的利益矛盾......

从医生那得到最新的诊断结果，蔡彩英其实想过取消这个项目，把项目的资金拿出来带老罗去国外治疗。

可到了病房，看着老罗在手机里反复看着第一天拍摄的片段，听着他拉着自己的衣袖感慨昨天的魔术光线被风亦盼拍得有多美，似乎完全没有被癌症病魔所折磨的样子，这样的精神支柱，她实在不忍心让它倒塌。

“我，我希望你能顺利得把它拍下来，护住老罗的念想。”

蔡彩英带着哭腔祈求，说这句话的时候，拥住了风亦盼，完全没有往日雷厉风行铁娘子的模样。

风亦盼也轻轻抱住了蔡彩英，她不太会安慰这种，就轻而缓拍着背，倾听和陪伴是她唯一能做的。

反正她已经决定了，就算跪着，也要把电影拍完！

不辜负这剧本，也不辜负他们两夫妻的信任！

其实，她也不喜欢人说教，甚至不觉得蔡彩英的话有逻辑。

作品既然是多人创作，不就应该各司其职，把自己应该做好的职责完成吗？还有，要是预算足时间足，拍一个电影而已，丫的还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

但她又能理解蔡彩英的意思。

忍让，管理和人际关系处理，这都是她需要学习的能力。

“我会尽我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