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现在接江萌回家,基本上已经成了晏宁的日常工作之一。

有时候Y忘了让她过去,她都要主动问问需不需要主动接她。

晏宁正在工作,收到一个好友添加提示,头像是只戴红帽子的狗,没有网名。

她正在画图,顺手就通过了请求,朋友圈发的全是开心消消乐的求助链接。

对方发来一条消息:“。”

晏宁觉得有些无语,没回,再一抬头看到她连续发了个好几个“。”过来,晏宁缓缓打了个问号。

对方直接弹了句语音,晏宁点开播放,是萌萌的小奶音,“宁姐,刚刚我发的。”

宁姐……

晏宁对于这个别具一格的称呼感到些许不适。

萌萌又说:“我的电话手表坏了,你今天来不来接我。”

晏宁说:“我在画图,画完就去接你。”

晏宁画完图去接了杯水,从茶水间回来的时候,感觉背后好像有一道炽热的目光 ,她转头看了一眼,发现竟然是陈经理。

陈经理梳着个大背头,戴着副黑框眼镜,身着POLO衫和紧身裤,自以为很帅,但实际在晏宁眼里,他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中年人特有的油腻。

晏宁不知道他看了多久,被她发现后,他的目光才悠悠转向别处。

入职第一天,Mia姐就跟她说要小心一点这个陈经理,因为刚来公司的实习生小姑娘基本上都逃不了他职场性骚扰。

晏宁本来就对这种老男人深恶痛绝,被这么一提醒,自然是见他就绕道走。

后来有一次公司聚餐,她有幸见到陈经理喝多了的样子。

平时他最多只敢开开黄腔,喝多了之后兴许是胆子大了,直接拉着人小姑娘的手摸摸唱,小姑娘是人事部门刚来的,一脸尴尬地想推开他,但是陈经理却不依不饶。

昏暗的包厢里,晏宁看不下去了,站起来对陈经理说,“你没看她不愿意吗?”

陈经理喝多了眯着眼睛瞪着晏宁,挑挑眉毛问,“你叫什么?”

“你管我叫什么,你在狗叫什么?”晏宁生平第一次替人出头,心脏突突地跳,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你部门主管叫什么?”陈经理怒气冲冲地问。

“不知道。”晏宁拿起包就走,走到门口气冲冲地回头瞥了他一眼,“有本事你就告状去吧,反正刚刚我都用手机录下来了。”

那次以后,公司聚餐只要有陈经理,她就百般推脱找理由不去。

没想到今天正好打了个照面,晏宁仿佛踩到了癞蛤蟆,没忍住露出被膈应到了的表情,她赶紧转头走进女厕,想要躲避此人。

晏宁在卫生间待了五分钟,洗了个手,没想到陈经理竟然没走,好像就专门等她似的。

晏宁大呼倒霉,只恨自己视力太好,又没有装瞎的演技,硬着头皮跟他打了个招呼,“陈经理,你好。”

陈经理背着手走过来,“小宁啊,我听说你最近接青山桥那个单子?”

听他这么喊自己,晏宁感觉比杀了她还难受。

晏宁冷漠地嗯了一声,然后径直走了过去。

陈经理在她身后啧啧了两声,“你在公司是接不到单子了么?”

晏宁深呼吸一口气,冲他笑笑,“这叫什么话,如果每个人都挑着活儿干,那公司还发展得下去吗?”

她本来想说,你见过哪个小姐上班还挑客人的,但陈经理一向思想龌龊,这么说他没准还以为晏宁在暗示他呢。

“刚刚楼底下有一群人在找你,我听保安说是经常来闹事的民工,被拦下来了。”陈经理不痛不痒地问,“你要不下去看看?”

晏宁半信半疑地下了楼。

她这边刚走,章蓓蓓歪了歪头往电梯口看,几个同事也纷纷抬起了头,用八卦的目光看向晏宁的背影。

“早就听说了,她在外面欠了一笔债。”章蓓蓓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这不,追债的上门了。”

天宇经常承建一些大的工程项目,有时候也会遇到工程款被拖欠的情况,很多人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了。

但是一般设计师不会掺和到里面,因为他们负责的一般只是前期工作。

晏宁可以确定工地上的民工应该是不知道她的联系方式的,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突然找上门来。

匆匆忙忙下了电梯,晏宁踩着高跟鞋咚咚咚地跑到前台去问,“你好,请问下刚刚有几个工人被保安拦了是吗?听说是来找我的,有这事吗?”

前台的工作人员看了她一眼,指了指旁边的保安室说:“好像是在那边,你去看看。”

晏宁道了句谢。

保安室里,几个穿着朴素上了年纪的大叔,正坐在那里登记,他们的对面是大厦的物业和保安人员。

看到晏宁进来,一个四方脸穿着蓝色大褂的大叔立马喊了句,“晏老师,你可算下来了!”

晏宁有印象,他姓蔡,是临城镇上的一个工人,年前她负责的一个项目,因为工期延误,没钱付给工人工资,这个蔡大叔就是被拖欠的对象之一。

当时他天天给晏宁打电话,邀请她去家里吃饭。

晏宁自然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一直推脱说工作太忙去不了,是他一句话,让晏宁破了防。

他说:“我闺女跟你一样大,我怎么可能为难你这种小姑娘,放心吧,就是简单吃顿饭。”

晏宁的父母也是工人出身,童年时,她爸因为被拖欠工资,被逼无奈爬上了很高的钢筋桥上闹着说要跳下去,工地老板怕他真想不开出人命,这才掏出来一部分把他给打发了。

而剩下的工资,工地老板也是拖拖拉拉了三四年才结清。

后来就是靠她爸挣得这些辛苦钱,供她读书上了大学,家里条件才好了起来。

每到年关的时候,总是会有很多农民工讨债的新闻,晏宁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实际上她亲眼看到时,还是会觉得心酸,因为她总会想起那天夜里独自爬上钢筋吊桥的父亲,不知道在夜风中的吹拂中他在想些什么。

在蔡大叔家的那顿饭吃下来,他一个字也没提钱的事,老实厚道的人,连讨债都张不开嘴,这点跟晏宁爸爸很像。

但是他家简陋破败的环境,让晏宁觉得非常扎心。

他全家人就等着这几万块钱过年呢,如果要不下来,估计这个年将会很难过。

然后,晏宁当时做了一个决定,把自己攒下来的十几万先垫给这些工人发工资,让他们过渡一下。

“蔡叔,你们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啊?”晏宁眼神扫过他们脚边的麻袋,这些好像都是他们带来的。

“上次你帮忙救急给咱们把工资先垫上了,大家都对你很感激,这不今年的玉米收了两茬,咱们想着你在市里应该吃不到这么新鲜的玉米,寻思过来扛两袋给你。”蔡叔拍了拍满满一麻袋的玉米。

“对啊,我们也没有你联系方式,只知道你公司地址,于是就直接过来了。”另外一个工人大叔也说。

“带的东西有点多,刚要进来就被人给拦了,说得登记。”蔡叔说,“你们公司我们也来过几趟,只不过前几趟都是过来要债的,就有点误会了。”

晏宁看着这满满两麻袋的玉米,笑了笑,“我一个人实在是吃不了那么多,放坏了就可惜了,要不拿两个就行了。”

蔡叔说:“那等会儿我们用车子给你拉回家也行,我们开了货车过来的。”

晏宁拒绝不了这种好意,点了点头,“也行。”

看着她上了楼,怀里还抱着几瓣没剥皮的玉米,杨真真立马凑了过来,问她,“你刚刚从菜市场回来?”

晏宁点头,“对啊,刚好晚餐在公司烤两个玉米怎么样?”

杨真真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跟你开玩笑了姐妹,你刚刚下去的时候,你知道咱们公司的人都怎么说的吗?”

“说我跟人在楼底下掐架了?”

“差不多,吓死我了,她们说你接私活儿了,没给人家施工队钱,于是他们跑来公司要钱了。”杨真真说,“说得有模有样……”

“害,谁人背后不说人。”晏宁说,“尤其是在我们这么大一个公司,竞争这么激烈。”

刚说两句,杨真真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吃的上面,她盯着晏宁手里的玉米问,“烤玉米得放油吧?你这玉米哪来的?”

“工人送的。”晏宁说,“我不是跟你说了,我把工资给年前工地项目的施工队垫了一部分,他们为了感谢我来送玉米了。”

就这样一件简单的事,都能被竞争对手抹黑成那样。

杨真真拍了拍她的肩膀,“晏大善人。”

像她这种心软的人搞设计工作,真的是有苦说不出。

晏宁无奈地摇摇头,“肯定是我上辈子作恶多端,这辈子才在设计公司上班。”

这一天下来被折磨得身心俱疲,她只想吃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来宽慰一下自己,晏宁忽然就想到晴天幼儿园门口那家面馆还不错,那一口酸汤牛肉面让她回味了好几天。

于是,晏宁一下班就冲了过去,点了份大的牛肉面。

今天面馆客人多,上得比较慢,她焦灼地等待着,都开始无聊到咬筷子了。

刷了刷朋友圈,向北还在发他结婚那天的合照,几个人坐在ktv包间里,江曜就在最角落的位置。

她是递了名片给他的,但是他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想起那天他漠然的眼神,晏宁鬼使神差一般给向北发了条消息打听江曜。

“向北,你知道江曜现在在做什么吗?”

收到这条消息时,向北正在忙着算账,想也没想就直接问江曜,“你现在在干嘛?”

正在幼儿园门口的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江曜,趁着这几分钟的间隙回了他一下。

“?”

“开车。”

于是,向北回复晏宁,“开车。”

开车啊,那江曜肯定是当司机咯……

晏宁心想,开车也挺累的,但是看江曜好像也没什么黑眼圈啊,他应该不是那种跑夜路的货车司机吧。

等了二十分钟都还没等到自己的,晏宁刚想开口问,就听见门口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老板,来碗酸汤牛肉面。”

晏宁转头,心里咯噔一跳,就看到一个穿着灰色卫衣和牛仔裤的帅哥抄着兜,朝自己走了过来。

那张帅脸跟周围环境有些格格不入,晏宁觉得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应该出现在巴黎时装周。

江曜坐下来之后两条大长腿有点无处安放,于是把椅子往后拉了拉,跟晏宁说,“拼个桌。”

她心想,临城真是小地方,这都能遇到。

因为是点了同样的面,所以两人是同时上的,但是老板却把放了辣椒和香菜的摆到了江曜面前。

晏宁默默调换了下位置,然后开吃。

“你怎么知道我不吃香菜的?”江曜低声问。

她怎么敢告诉他,那时候在食堂打饭,她故意坐在他后面的位置偷看他吃饭,亲眼看到他吃拉面时把碗里的香菜一根根都挑出去了。

晏宁随口瞎说:“因为你……”

江曜抬头看了她一眼,“嗯?”

“看着就是很挑的那种人啊。”

说完,江曜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她,看得她有些心虚。

晏宁立马打着哈哈找补了一下,“不过这个很正常哈哈哈,我瞎说的,听说你好像还没女朋友,所以猜你应该很挑吧!”

江曜吃了一根面,不动声色地把葱姜蒜也都挑了出去,“还好,我喜欢就行。”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评论区发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