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诗会的第二日,元倾才见到姐姐。
彼时,白玉楼的花坛中已焕然一新,先前那些都凋谢殆尽化作了花泥里的肥料,而新的蔷薇与芍药开得正好,在一片文人浅淡的裙衫中争奇斗艳。
眼下天边已被暮色覆盖,来参加诗会的人陆续出了白玉楼,刚好元攸被一朵芍药吸引,方才停住脚步观赏便听得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阿姐!”
元倾几乎是在姐姐转身的瞬间扑倒了她怀里,小脸埋在姐姐肩窝,声音闷闷的,“你好忙啊,我在这儿守了两日才见到你。”
元攸不由失笑,原本还因这几日不适应京中气候而疲惫,这会儿心里却像是敷了层蜜一般,什么病痛都烟消云散了。
她抚了抚妹妹的小脑袋瓜,下意识去看周围。
诗会上人多眼杂,虽说容易浑水摸鱼,可京中多的是两面三刀的人精,难免需要多提防些。
元攸撑开折扇挡在元倾面前,柔声哄着:“好阿倾,咱们先上马车说?”
“好吧。”元倾瘪了瘪嘴,十分自觉地将扇子接过来自己遮脸,又抬起一双漂亮的小鹿眼朝人眨了眨,“不然我下次戴了帷帽再出来吧?”
元攸偏头看过去,便见她大半张脸都被扇子遮住,只露出一双笑意盈盈的眼与自己对视,像极了一只撒娇的小狸奴。
她只觉自己一颗心都快被萌化了,忍不住伸手在她脑门轻轻弹了一下,“倒也未尝不可。”
“那我明日便去买!”元倾说着又来挽姐姐的胳膊,“明日你们也在白玉楼吗?”
“明日在闲王府。”
元倾失落地叹了口气,“哎……那我便只能在门口等了。”
听她这意思分明是平日里无所事事,元攸不由好奇,压低了声音问道:“最近都不用查了吗,不是说要尽早把人救出来?”
“恩,暂时不需要啦。”元倾乖巧点头,将顾简声同她说的那些都向元攸娓娓道来,“我现在要做的就是不给他们添乱,静候佳音!”
看来废太子失势的局面会有扭转,只是不知能有几分成算。
元攸眉头轻蹙,垂眸思忖片刻才语重心长地开口:“那既如此,你在京中也没有再多留的必要,待诗会结束,你便随我一起回善州吧。”
“你偷偷离开后父王发了好大的火,王妃也急得生了场病,若非楚淅执意要来京州接你,怕是他们已然亲自来了。况且这几日我瞧着京中着实不太安全……”
她知道元倾最放不下的便是家里人,虽是在劝,却也十分耐心温柔。
元倾自是早猜到了姐姐这番话,可真正听到时,心中还是难免有一瞬的犹豫。
她敛了面上的笑容,那双明亮的眸子顿时像蒙了层雾,满是忧愁:“可是阿姐,还没看到殿下安全出来,我放心不下……”
“姑娘。”某个熟悉的声音冷不丁打断了元倾的话。
元攸抬眼看过去,又漠然移开视线。
原是两人一路低语,不知不觉间已走到了马车旁,只是在车边等着的并非墨砚,而是元倾极为熟悉的那人。
眼下元倾顿了一刻才意识到不对,她猛然抬眼看过去,“舒叶?你怎么……”
她几乎是立刻想到什么,面上仍是一副惊喜模样,却转而问道:“春藤呢,只你跟二姐一起来了吗?”
元倾说着还佯装朝车上望了几眼。
舒叶只当她心思单纯记挂着春藤,这会儿笑着答:“春藤在家替姑娘守着汀鹭园,等着姑娘早日回去呢。”
守院子?
王府向来守卫森严,又不会有贼。
再者她临走时把能拿的值钱玩意儿都带走了,现下那个破院子还有什么可守的?
元倾心中当即便有了定夺,她目光似是不经意扫过身旁敛了笑容的元攸,忙笑着拉人上车,“既如此,那我们便先回客栈吧!我来这一路可是累坏了。”
舒叶面上笑容微僵,若有所思地看了姐妹二人一眼,这才乖乖应是。
……
一行人回到客栈,元倾借口自己想吃东西将舒叶给支了出去,屋里便只剩了她们姐妹二人和墨砚。
她知这种事情元攸断然不会向她开口,于是退而求其次,凑到正沏茶的墨砚身边套话。
“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们来时这一路上可还顺利?”她说着帮忙将茶壶的盖子打开。
墨砚哪敢让主子心尖上的人帮自己干活,慌得险些将滚烫的热水洒在桌上。
元倾扶了下她的手腕,笑着压低了声音:“别紧张,我就是想问些话。”
“三姑娘……想知道什么?”墨砚说着小心翼翼地朝着自家主子那边瞧一眼,见元攸正垂眸认真地写着什么,这才放心下来。
“舒叶是王妃安排来跟着你们的?”
墨砚艰难地咽了下唾沫,没出声,只点头如捣蒜。
果然如此。
元倾小脸微沉,又问她:“那她路上可有寻阿姐什么麻烦?”
她院里的人她最了解,若是放在其他事上舒叶断然是挑不出错来,是个十分妥帖周全的。但若是受母妃的支使,那便不一定了。
这话便让墨砚回答得有些为难了。
她想起那些事来仍是替自家主子憋屈,可元攸同她说过不可向三姑娘提及,她也只得悻悻地将两盏茶沏好,“姑娘若是猜到什么……也就不必再问了吧。”
元倾还想再追问,墨砚却已然避开她,端着茶水去了桌旁递给元攸。
“姑娘,喝口茶歇歇吧。”
温和的风从窗口吹进来,拂过她压在桌上的纸张,将墨迹吹干。
元攸默默颔首,这才抬眼看向倚在坐榻上鼓着两腮蹙眉的元倾,“阿倾这是怎么了?”
墨砚悻悻退到一旁没说话。
倒是元倾听得姐姐的声音,那张小圆脸上又立马堆满了笑。
“没什么没什么!”她撒娇般地凑到元攸身旁,小脑袋瓜往人肩上一靠,“阿姐,要不我搬来跟你一起住吧?”
元攸自然是愿意的,只是想起几日前她那副斩钉截铁拒绝的模样,不免好奇,“不怕见到楚淅了?”
元倾一哽。
怕自然是怕的,想起上次在盛安街遇到楚二公子的情形,她不由胳膊上又起了层鸡皮疙瘩。
可那又怎么比得过姐姐重要?
元倾咬着后槽牙下定决心,“不怕!反正他每日也要出门,我大不了就少出门。”
她俩自小一起长大,元倾心里想的什么元攸这个身为姐姐的都能猜到一二。她欣慰地抚了抚妹妹的小脸,“我没事的,你不必为了我特意搬过来。”
这么快便被识破,小姑娘难免尴尬,红着脸下意识地反驳道:“我才没有!我……我只是盘缠不够了,才过来找你蹭住的。”
元攸挑了下眉,眸中的笑意掩饰不住,“好,那一会儿我陪你去客栈拿东西?”
“好!”
是夜,月朗星稀。
房间里熄了灯,只留床头一盏。
纱帐垂下,将两个纤瘦娇小的身影包裹在里面。
墨砚和舒叶则都睡在房间另一边的榻上,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元倾闭眼躺了许久也未有困意,悄悄睁眼,却刚好对上元攸的视线。
她一僵,像是被待到做错事的小孩子,心虚地朝元攸笑了笑,“阿姐也不困吗?”
元攸移开目光,若有所思地望向床顶,“在想一些事。”
元倾一听这话自然来了兴致,干脆侧过去撑起身子,弯着眉眼道:“阿姐若是有什么烦心事,可以和我说的。”
元攸偏过头来看她。
以往对着妹妹她总是报喜不报忧,也总觉得阿倾还小,只要无忧无虑地便好。可此次经过元倾逃离善州独自进京,又亲眼见到了妹妹在京中的生活,她发现原来阿倾早已长大,心中有谋算,明事理又十分坚强。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元攸正了脸色,严肃认真地问道:“你在京中这么长时间,是否有察觉什么异样?”
元倾立刻会意,“阿姐是说此次诗会?”
“你也察觉到了?”
“恩。”元倾忙不迭点头,“如此盛大的诗会,势必要有圣上的同意才可举办,可如今正值国丧期间,此事被允许已是一大疑点,更何况举办人还是闲王爷。闲王爷这几年虽然在京,却不上朝堂不问世事,平日里也不怎么抛头露面的,忽然操办诗会,说不定是有什么其他的用意。”
眼看着以往总喜欢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姑娘此刻侃侃而谈,元攸心中漾上一抹复杂的情绪。
她托腮望过来:“姐姐从前倒真是小瞧你了。”
娇俏的脸蛋儿染上一抹绯红,元倾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唇,“我是乱说的,要不是为了查殿下的事,我也不会知道这些。”
元攸眉尾轻轻一挑,打趣道:“看来回善州前我有必要去感谢一下太子殿下,让我家阿倾如此快速地成长。”
“别去别去。”元倾立马摆摆手,小脑袋瓜摇得像个拨浪鼓,“殿下若是能平安出来,我也就不会再去打扰了。而且阿姐你这次来京可是代表着王府,万万不能与此事牵扯上!”
还真是成熟不少。
元攸欣慰:“好吧,那你快给我讲讲这些日子你跟殿下的事?”
元倾低头掰了掰手指:“也没什么啦,不过是我他挨饿的时候我去送了吃食,他生病的时候我去帮忙拿药……”
彼时远在京郊的某人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蔺晗之皱眉看向方才进来的顾简声,“你带了什么进来?”
顾侯爷脚还没站稳,被他当头一问,有点发懵:“我什么也没带啊,已经好几日没见着你那小恩人了。”
他说着顺势把身上能装东西的地方都摸了个遍,示意他自己的“清白”。
蔺晗之却注意到了他腰上别着的那枚香囊,无论花色还是样式都不是顾简声喜欢的,也从未见他佩戴过。
“那是什么?”
“哦,这是阿月给我做的。”提及此事,顾侯爷的脸上不免挂上些许憨笑,“这不是夏天快来了,她说日后我在皇宫值夜的时候佩戴这个,可以防蚊虫。”
眼看着某人的脸色越发难看,他反而来了劲,将香囊扯着在蔺晗之面前晃了一圈,故作为难地道:“其实我也不是特别喜欢,但这毕竟是阿月的心意嘛!”
蔺晗之:“……”
作者有话要说:蔺:秀恩爱的人扣工资扣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