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秋季已末,寒风萧瑟。
后山离医馆有段距离,梁珊珊手提镰刀,背着竹篓,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荒芜蜿蜒的山道间。
她时刻提防着,不时看向四周,生怕有什么野兽突然出现。
“这里是……”她停住步子,环顾四周,疑惑地蹙起眉头。
这里似乎很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身后不远处,纪大夫扶着一根不知何处捡来的树枝,气喘吁吁道:“梁丫头,你走慢些,等等老夫,我这把老骨头可比不了你们年轻人哪。”
梁珊珊灵活的脚步很快便甩出纪大夫一大截,头也不回道:“等您?我要是等您,只怕还没到山顶就天黑了,您既觉得累,回医馆歇着也成,何苦跟着我一起上山,我又不是不认识那些草药。”
纪大夫却连连摆手,脚下的脚步都快了些,“不成,不成。这片山脉草药茂盛,种类复杂,若没有老夫为你指点,你一个黄毛丫头如何能顺利将药采回去?”
闻言,梁珊珊并不辩解,反正作为中医药大学的优生,采药对于她来说再简单不过了。她不再与纪大夫交谈,径直朝前走去,纪大夫紧随其后,时不时在旁提醒她该注意哪里,避免踩踏了什么药材。
行至半山腰,梁珊珊停下脚步观察着四周。青葱连绵的山脉雨水、阳光充足,想必草药生长最茂盛的地方在西南方向。
梁珊珊用镰刀利落的砍开面前碍事的树枝,硬生生开出条窄道,来到了一处地势低洼,险峻幽深的峡谷,这里的草药应该比较多,而且品质会更好。
“纪大夫,山坳里肯定能挖到草药,你慢些过来,别着急。”
梁珊珊嘱咐完,便解下竹篼,俯身到低洼地带,一手拨开杂草树丛,一手用镰刀开始收割草药。
纪大夫慢慢踱过来,对她说道:“这边的草药数量很多,足够了,我们就在这一片找吧,不用再往前走了,我对这片山不是很熟悉,再往前走只怕会迷路了。”
梁珊珊点了点头应了一声便继续挖着草药,不知不觉间她又往前行了几里路。
果然不出梁珊珊所料,此处确实藏着不少宝贝。她首先寻到了山野田林间最常见的艾草,此物看着像没什么用的杂草,实则适用于虚寒体质的病人,有很好的祛寒除湿效果。
还有消炎利尿的白花蛇舍、金银花,散淤消肿的龙葵、三七。梁珊珊不由在心中感叹,幸亏现在是古代,这些治疗良药根本没有人知道,用于治病,倒是让她捡到了便宜。没多久她又找到了一种名叫黄芪的草药药材,其实就是一种野生中药,也是可以用来制作外伤膏药使用。
这里还有不少的野山参和野灵芝,当真令梁珊珊惊喜万分,虽然只是些野生药材,年份较低,但是品相极佳,若能采集到数量更多的野山参和野灵芝,那价值无法估量,带回医馆进行专业的研制,出售给有需要的病人,收益可观。另外,她还找到了天麻,梁珊珊一眼便认得这是什么草药,此物与刚刚采集到的黄芪搭配使用,对于治疗虚寒之症颇有奇效。
梁珊珊很快便收割满了半个竹篼,她正打算挪个地方继续采摘,便见纪大夫终于赶上来了。
“你这丫头,都说了让你别去其他地方了,偏还要选如此艰险的地方采药,老夫差点下不来。”纪大夫嘴上抱怨着,目光投向了地面的竹篼,蹙眉道:“你这是采了些什么?”
“草药啊。”
梁珊珊轻飘飘道:“您别挡着路了,天色不早了,我们需得抓紧时间,一会儿天暗下来真的要迷路了,我可不想在这儿深山老林里过夜。”
纪大夫随手捡起一株金线莲,语气惊喜道:“你竟认得此物?”
纪大夫从医多年,熟悉药理,自然知道金线莲有清热解毒,止痛镇咳的奇效。不过他知道归知道,那是他多年行医累积起的经验,他没想到梁珊珊如此年轻,居然也能识得这种生僻的药物。
纪大夫又捡了竹篼里其他几样草药观察,发现梁珊珊出手精准,毫无错漏,简直就像一个行医多年的大能。看来她在中医药方面确实是有天赋的。
“梁丫头,原来你真的会采药啊?”纪大夫不由再次感叹自己捡到了宝贝,早知道梁珊珊这么能干,他便在医馆舒舒服服的休息了,何必非要跟着来受苦。
梁珊珊利落的割起一把重楼,眨了眨眼道:“我早就告诉过您了,是您自己不相信。”
纪大夫一笑,颇为欣慰道:“看来同仁堂后继有人了,老夫也能放心了。”
日暮西山,周围温度渐渐沉冷。梁珊珊担忧夜晚崎路难行,估摸着采摘的草药数量差不多了,便再次背上竹篼,招呼着纪大夫下山。
梁珊珊走在前方,行至山脚,忽闻前方树丛深处传来一阵响动。
此刻天色已晚,四下寂静,便显得这点动静格外引人注意。梁珊珊心口微跳,正担心是不是遇见了什么山林猛禽,便听到一声虚弱的呼喊:“救命……救救我……”
那声音十分虚弱,但明显是一个成年男子。
梁珊珊连忙拨开树丛,朝着密林深处走去,昏黄的日暮余晖铺泄一地,隐约照亮了前方的景象。
有一位身着灰蓝长袍的青年倒在地面,背靠岩壁,微曲双膝,痛苦的喘息声时不时从他喉咙间溢出,好似受了什么重伤。
“你怎么了?”梁珊珊疾步上前,握着青年双肩将他的身体翻转过来,发现他气息微弱,双唇乌黑,神智已经有些不清醒了。
梁珊珊目光快速扫过青年的身体,果然在大腿位置发现了一处毒蛇咬伤的痕迹。
“梁丫头,出什么事了?”纪大夫寻着声音匆匆走过来,一眼便看见了倒在地面的青年,惊道:“这是何人?他怎么了?”
梁珊珊蹙眉道:“我不认识。应该是县城附近的居民,中了蛇毒倒在山里了。”
纪大夫医者仁心,立刻担忧道:“中了蛇毒可不是小事,一旦扩散会出人命的,快,扶他回医馆处理。”
“来不及了。”梁珊珊瞥了一眼青年乌黑的唇色,“蛇毒已经开始扩散了。此地离医馆尚有些距离,若是带人回去,途中颠簸促进了血液流通,只怕当场便会发生意外。”
闻言,纪大夫顿时有些焦急道:“那该如何是好?”
蛇毒并非普通小伤,此刻他们位于荒郊野林,纵使纪大夫浑身医术也无处施展。
下一刻,却见梁珊珊用镰刀将青年伤口处的衣物割碎,露出一道狰狞乌青的可怖咬痕。顺着咬痕往上看,周围皮肤已经全部变成了青紫淤斑的颜色,显然中毒已深。
“你这是做什么?”纪大夫眼看着梁珊珊突然伸手,用力挤压着青年的伤口,不多时便挤出一滩乌黑的血水。
梁珊珊道:“先给伤口做简单的处理,以防蛇毒扩散太快,再将人带回医馆。”
纪大人犹豫道:“就这样挤压他的伤口?能行吗?”
自然不行,蛇毒已经深入皮肤之下,单单靠挤压伤口并不能完全清楚。梁珊珊瞥了一眼青年乌黑的双唇,心里想着这毕竟是一条人命,犹豫片刻后俯下身,双唇靠近了青年的伤口处。
“梁丫头!你干什么?这、这如何使得?”纪大夫看出了她的意图,大惊失色道。
毕竟现在还是思想保守的古代社会,男女授受不亲,梁珊珊这种举动,显然十分不妥当。
但医者仁心,此刻她为了救人,自然已经顾不上那些虚无缥缈的礼节了。
梁珊珊心无旁骛的将蛇毒吸了出来,然后从竹篼里找出解毒的草药,嚼碎了给青年敷在伤口上,做完这些,她明显感觉青年痛苦的喘.息声稍微好转。
天色已经很黑了,夜间的山野并不安全。梁珊珊和纪大夫合力将青年给扶了起来,慢慢地朝着医馆方向回去。
好不容易回到医馆,梁珊珊将青年安置在偏房的空床上,她点起烛火,烧了热水,又准备了一应解蛇毒需要的工具。
“梁丫头,我来吧?”纪大夫见此,连忙上前道。
梁珊珊在烛火上抹过一根银针,摇头道:“我来给他施针,你还是快去给他煮解蛇毒的药吧。”
闻言,纪大夫也没有再多问,转身便去熬药了。他现在对梁珊珊的医术可是相当有信心。
梁珊珊将青年胸口的衣物解开,心中默念着行针的穴位,仔细将银针扎入青年胸口附近,护住他的心脉。
待施完针,已经过了小半时辰,梁珊珊今日忙碌了一天,回来又照顾病人,此刻也累起了一身热汗,有些疲倦了。
她正欲去旁边的桌案坐一会儿,便见青年忽然睁开了眼。
先前在山中,光线昏暗,青年的脸色又太过难看,梁珊珊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相貌,此刻近距离一瞧,她才发现青年长得很是清俊。
英俊五官如雕如刻,眉目温润,一双明亮薄淡的丹凤眸,仿佛山水墨画,纵使面色有些难看,但仍掩不住周身的斯文气质。
只是这看上去斯文的青年,说话并不怎么客气。他醒来之后,先是见到了站在面前的梁珊珊,又发现自己赤着上身,顿时瞳孔微缩,语气震惊道:“你,你是何人?!”
“我怎么会在这里,你对我做了什么?”青年着急的想起身,但他忘记了自己浑身还扎着银针,这一乱动,顿时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在做什么?我的衣服呢!!”
他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梁珊珊却只觉得聒噪,后退了两步,言简意赅道:“这里是医馆,你在山里不慎中了蛇毒,正好我采药路过救了你。”
“所以我的衣杉也是被你……”陆伯卿从来没遇见过这种事,有些难以启齿。
梁珊珊不以为意,见怪不怪地点了点头,道:“就是我脱的,有何问题吗?”
“男女授受不亲你居然脱人家衣裳,简直有辱斯文!”陆伯卿有些恼怒道。
梁珊珊内心无语,但对着一个尚且虚弱的病人,面上不好发作,只能再与他解释道:“对我来说,你是我的病人,治病救人天经地义,再说你中的可是蛇毒,如果不是我当机立断,你这会儿已经去见阎王老爷了,你还说我有辱斯文,我看你才是不可理喻。”
青年微微一怔,看向梁珊珊,打量了好一会儿方才道:“所以你是大夫?”
他的神色间明显有些怀疑。
梁珊珊颔首,“正是。”
“你?大夫?女娘怎能在外抛头露面做大夫!”青年蹙着眉,惊讶语气显然不相信梁珊珊说的话。
“……”
并非是青年太过迂腐,只是他自小便饱读诗书,在这个时代的熏陶之下,自认为女子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相夫教子,方属正常。
梁珊珊自然知道这些古代男子的封建想法,但她作为一个现代思想开放的女性,并不这么认为。
“这位公子,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确实是这家医馆的大夫。”梁珊珊微微挑眉,淡道:“我看你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走的时候,还请把诊金结一下吧。”
“原是如此,先前多有冒犯……在下陆伯卿,多谢姑娘相救。”
陆伯卿闻言,还是勉强接受了梁珊珊是大夫的现实,毕竟今日若不是得梁珊珊搭救,恐怕他早就毒发身亡,死在山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