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叫叫，好了吗？我们该去幼儿园了。”

新的周一，收拾齐全的赵青拿好包，站在玄关处回头看还站着不动的儿子。

沈觉穿一身草绿色为主黑白色分搭的英伦风针织运动套装，是小太阳幼儿园专门配备的给月亮班小朋友的班服。

他站在饭桌前，个子还没有饭桌高，垫着脚趴着桌子，看上面陶瓷盘里摆放着的草莓。

那天的草莓沈觉一个都没吃，也不许别的小朋友碰，赵青只能放进冰箱里，本来打算星期天自己吃掉，可叫叫不让。

可草莓这东西精贵，放个一两天就容易坏，桌子上的草莓还是赵青昨天下午趁叫叫睡午觉偷偷又去超市买回来的。

“叫叫，如果你想把它们带到幼儿园去，妈妈就用小饭盒帮你装起来。”

沈觉想了想，慢慢地点了点小脑袋，“谢谢妈妈。”

赵青摸摸他头发，装草莓的时候心里未免发愁，孩子这么小，就这么偏执，可能并不是一件好事。

沈觉并不知道妈妈的担心，只捧着装满草莓的饭盒，满心欢喜，心想，只要枣枣跟我道歉，我就把所有的草莓都给她。

然而，枣枣当天并没有出现。

沈觉生气地把一半的草莓都吃掉了。

第二天，他继续抱着剩一半（被妈妈偷偷换了）的草莓，等啊等，枣枣依然没有出现。

到第三天早上，沈觉拦住了帮她装草莓的赵青：“妈妈，今天不用装了。你以后也不要偷偷给我换草莓了。”

赵青问他：“怎么啦？你不喜欢草莓了？”

沈觉推开铁盒子，赌气道：“不喜欢！我以后再也不喜欢草莓了。”

赵青摸摸他小脸，塞了一个新鲜的草莓到他嘴巴里。

被塞了满口汁水的沈觉作势要吐掉，被赵青阻拦，“叫叫，不能迁怒哦，草莓甜不甜？”

沈觉低垂着脑袋，有气无力：“甜。”

“好啦，我们去幼儿园吧。”

这天，沈觉还是带了一盒草莓到学校里，他带着侥幸心理，想着万一，万一枣枣突然出现，他就故意在她面前吃草莓，一颗都不给她吃。

可是枣枣依然没有出现。

四天。

五天。

又是一周。

在沈觉十个手指的都输完的那天，他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盒草莓。

他已经知道枣枣生了很麻烦的病，长了水痘，要过好久好久才能来学校。

那天他在课上偷偷从月亮班跑出去，想把好不容易拜托妈妈最后买一次的草莓给园长奶奶，让她带给枣枣吃。

可送给路上撞到了正在课外活动大班的孩子。

其中有个高高壮壮的男孩子抢走了他的饭盒，打开后看到里面的东西，抬手就要吃，沈觉抢回草莓的时候，对方直接翻了铁盒子，草莓全都掉到了地上。

然后被对方踩了个稀巴烂。

小太阳幼儿园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严重的打架事件，还是中班的小朋友把大班的小朋友给打哭。

大班孩子妈妈指着自己儿子被咬得血肉模糊的胳膊，叫嚣着让沈觉滚出幼儿园。

赵青并不全怪沈觉，只为他失当的做法道歉，并表示会赔偿医药费。

宋园长了解事情全部情况后，表示幼儿园也会向双方孩童提供补偿，算是幼儿园方面照看失职的弥补，至于大班家长所提无理要求，幼儿园并不能照办。

对方家长最开始还不依不饶，说要报警要找媒体曝光，最终却在幼儿园提供监控后，接受了赔偿。

这件事暂时平息，可慢慢地，小朋友们都不跟沈觉一起玩，还有人偷偷的在传，沈觉是个怪胎，妈妈是小三。

赵青察觉到这件事的起因，是沈觉某天赖床，并表示不想再去幼儿园了。

赵青觉得很奇怪，问他：“你不是很喜欢小太阳幼儿园吗？”

沈觉把被子盖住脸，声音闷闷的：“现在不喜欢了。”

“为什么呀？”

“没有为什么。”

“叫叫如果你在幼儿园不开心，你要告诉妈妈原因，不能自己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这可不是一个勇敢的小朋友的行为。”

“……我没有！”沈觉掀开被子，他确实没哭，但是眼眶红红的。

赵青帮他轻轻吹了吹眼睛：“好啦好啦，叫叫没哭，那叫叫为什么不想去幼儿园呢？”

“幼儿园不好玩。”沈觉瘪嘴，“没意思。”

“是不是枣枣不在？那没办法呀，枣枣生病还没好……”

“虽然枣枣是个骗子精，但……跟枣枣没关系。”沈觉再次强调，“跟枣枣没关系，是我自己不想去幼儿园了。”

赵青再问，却再也问不出什么。

赵青一开始以为沈觉只是突然闹脾气，隔天就会好，可后来的几天，情况反而越来越糟，她担心叫叫病情复发，专门带着去蔡医生那检查了一下。

这次检查，蔡医生也没能从小家伙嘴巴里问出什么，只能建议赵青去问问幼儿园。

“还是要知道叫叫不愿意去幼儿园的原因，不然这样下去，的确会影响叫叫的康复情况。”蔡医生建议过后，又道，“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叫叫之前的检测结果出来了，小家伙智商比普通孩子高不少，对数字敏感，如果想想往这个方向培养，可以让他接受这方面专业老师教导，以后也可以把他送进少年班，说不定那种环境对他来说更适合。”

赵青被蔡医生说得有些心动，回到家时，还在想，要是叫叫明天还不想去幼儿园，那她就只能暂时向沈长明低个头，让他帮忙找找有没有专门的老师。

就在赵青犹豫着要怎么给沈长明开口时，家里来了一通电话。

接通后，是一个脆生生小姑娘的声音。

“漂亮阿姨，我是枣枣，能不能让叫叫接电话呀？”

“好的，等会儿，我去喊他。”

赵青轻轻敲开侧卧的门。

里面，沈觉正坐在椅子上看书。

书桌上的小台灯是新换的，橘色的灯光照到小朋友身上，长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看书看得很认真，全神贯注，连妈妈进来都没有察觉。

赵青瞥了一眼书名，《宇宙的奥秘》，完全不像是这个年龄的小朋友能看得进的书。

赵青心里的天平，又往蔡医生的提议那倾斜了一点。

她想着，就要挂断电话。

哪怕她知道，挂断的这通电话，其实也代表着她将挂断叫叫对小太阳幼儿园，以及那个叫枣枣小姑娘的惦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