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书语,你来得正好,快看看肆儿他怎么样了?”
陈书语刚刚准备行礼,梁康帝已经挥手免了她的礼节,匆忙指向气息微弱卧躺于床的徐听肆。
见梁康帝确无心思计较这些繁文缛节,陈书语也不再客气,提着自己随身的药箱撩开床幔,伸手探上了徐听肆的脉搏。
“如何?肆儿他怎么样了!”
陈书语没有立刻答话,站起身掀开徐听肆的眼帘查看了一番,随后重新坐回榻边抽出药箱中的针包道:“陛下先莫着急,且让臣女施针看看。”
听到陈书语这般言语,梁康帝皱了一天的眉总算有所舒展,焦急期待地看着陈书语的动作。
见陈书语抽出针后便没了动作,梁康帝急切道:“怎么了,可是还有什么需要?”
陈书语为难地看向殿内满满当当的太医与奴仆,梁康帝旋即会意,对着无关人员抬手挥退道:“你们全部去殿外等候!”
陈书语腼腆点头,手指搭上徐听肆的衣物后又怯怯地瞥了眼站在一旁的梁康帝。
看到陈书语羞涩犹豫的神情,陪在梁康帝身侧的秦公公是个明事人,向梁康帝劝说道:“陛下,施针最讲究凝神静心,您也站了半日了,不如趁着陈姑娘施针的时候先去休息片刻,而且这朝中也还有些事务需要您去处理。”
梁康帝拧眉看向秦公公,本想说自己如今有何心思处理政事,但却看到了秦公公向他暗示的眼神。
他顺着秦公公的示意,留意到正红着脸慢慢解着徐听肆的衣绳,侧眸偷瞥他们的陈书语,这才领悟到人家姑娘的不自在。
梁康帝盯着床榻上的徐听肆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给陈书语留下一片空静,带着秦公公离开了。
殿门轻轻合拢,陈书语将手中衣带一扔,拿起干净的纱布将方才取出做样儿的银针仔细擦拭了一遍,然后重新插回到针包之中。
她看了眼床榻上平躺无声的徐听肆,轻笑一声道:“王爷若是再不醒来,臣女这名医招牌可就砸了,那您就再也借不着找民女看病的由头出门闲游了。”
“陈大夫这招牌又岂是我随便就砸得了的?”
方才还躺在床上气息奄奄的徐听肆,此时气息虽然依旧很轻,但却平稳了不少。
他睁开眼看向坐在榻边整理药箱的陈书语,浅笑招呼道:“陈大夫,好久不见。”
陈书语从药箱中翻出一个药瓶,从中倒出几粒药丸递于徐听肆打趣道:“是啊,好久不见,一见就是以药相赠,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徐听肆撑坐起身,看到陈书语手中棕黑的药丸,侧头低咳道:“麻烦陈大夫了。”
见徐听肆故意撇头,咳完也不伸手拿药,陈书语站起身道:“我想起来还有些事要做,还是唤人来伺候王爷吃药吧,我看就方才殿外那位女将军不错......”
“拿来吧。”
得到身后人的顺从回答,陈书语满意地转回身重新坐回榻边,将手中药丸递于了他。
徐听肆接过药丸,眉头轻蹙的一口吞咽了下去,陈书语适时递上温水,又将一份饴糖放在了他的手边。
饴糖入口而化,如水墨淡抹般的眉宇这才缓缓松开。
陈书语看着徐听肆的神情眉头微动道:“谁能想到堂堂惠王殿下,竟然是个怕苦怕喝药的娇气包呢?”
她捏过一块饴糖塞进嘴里,皱着脸将它吞咽下去道:“又硬又腻,宫廷里什么好吃的没有,你怎么就非要吃这个民间孩童都嫌的粘牙糖?”
徐听肆淡淡地看了眼陈书语没有答话,只是默默地又捏了一块放进嘴里,含了良久才慢慢道:“它不一样。”
“好的好的,它不一样,它是珍肴!”陈书语瞥了眼殿外询问道,“明明已经醒了,为何要装昏迷?”
徐听肆掩唇轻咳两声道:“我要回青州。”
“青州?那不是你的封地么,陛下允你走?”
梁康帝素来疼爱徐听肆,封王之后在上京为他选了最好的一处府址,宫中也一直为他保留着离陛下寝宫最近的承宁殿。
几声低咳后,徐听肆的面色又白了几分,他靠坐在枕垫上道:“所以我才要多昏迷一阵,不然他不会轻易让我走。”
陈书语也没明白昏迷与陛下同意他回封地有何关系,但她与徐听肆相识多年,他向来有自己的主见,做事随心所欲,于是她便不再多问。
“王爷是躺得轻松,可怜殿外那位女将军还在为你担心。”陈书语回想着坐在台阶上的时玖道,“我看她身上的衣物半干,大概是送殿下回来后就一直在外等候。”
听闻时玖一直守在殿外不曾换洗,徐听肆皱眉忧虑道:“她可有恙?”
陈书语摇头道:“方才照面来看,应是无事,不过她似乎与太子殿下闹得不快。”
徐听肆神色稍凝道:“徐容璋?”
“是,我离得有些距离,也没细听,只依稀听到什么,‘血亲兄弟’,‘想着开罪’之类的。”陈书语瞅了瞅徐听肆的脸色笑道,“看起来似乎是因为你而与太子置了气。”
听到时玖是因他置气,原本沉郁的眸子亮了些许,随后又闭眸轻嗤道:“大概是徐容璋又想她去做违背她原则的事了。”
见徐听肆精神不振,陈书语起身道:“虽然这些年你的身子好了许多,但依旧大意不得,今日这一伤,又得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了。”
“你且先好好休养,近来师父来信于我,我问差使说是在临苏遇到的他,待你身好,我们可去寻他看看。”
徐听肆诧异地看向陈书语道:“你那消失三年的无良师父终于想起你的地址了?”
陈书语瞪了徐听肆一眼,徐听肆低咳笑道:“是我的不是了,应当说意中人。”
陈书语红着脸恼道:“王爷近来人逢喜事精神爽,嘴巴倒是越发讨人嫌了!那是我师父,你莫要胡言乱语。”
徐听肆没有接话,只是笑着摇了摇头,随后舒了口气仰靠道:“麻烦陈大夫去转告父皇我已好转,另外还要麻烦你替我看看时玖,为她送些驱寒的药。”
陈书语应声而出,很快梁康帝便赶了过来。
徐听肆苍白着脸勉强起身,梁康帝坐在榻上将他扶躺欣慰道:“不必起身,好好休息,可还有哪里不适?”
徐听肆摇了摇头道:“劳父皇担忧牵挂......二皇兄与时将军呢,他们可还好?”
梁康帝接过秦公公递来的帕子轻轻为他擦拭道:“他们都无甚大碍,在殿外候着呢。”
“那便好。”徐听肆松下一口气道,“我们在山上遇到了一批死士,二皇兄与时将军拼死带儿臣逃离,后来山路被火药炸毁,将我们三人分开,见儿臣落水,他们又不顾危险跳水相救......
“咳......咳,儿臣废人之躯,死便死了,但若是连带二皇兄他们也出了事,儿臣心里将永生难安。”
一连说了好些话,徐听肆皱眉咳了良久,梁康帝一边紧张地帮他顺气,一边不满道:“胡说什么呢!而且太子是你兄长,护着弟弟本就是应该的,更何况此番正是他办事不力才害得你坠入险境......”
见徐听肆低着眉眼并不认同他的说法,梁康帝这才收了脾气耐着性子道:“罢了,若如你所说,太子也算是将功补过,朕便不罚他们了。”
梁康帝顿了顿又皱起眉头道:“你方才说你们在山上遇到了一批死士?”
徐听肆瞥了眼梁康帝的神色,面露庆幸道:“不错,肃阳寨的三当家桑明岩带着死士想要致儿臣于死命,幸得时将军倾命搭救。”
见梁康帝面色沉沉,徐听肆眸底一暗,沉声低语道:“那桑明岩倒也是旧识,八年前朔望城,大哥带兵驱逐的那群占城为王的贼寇,父皇可还有印象?”
“他们?朕自是没忘!后来他们还掳了你,想要以你威胁朕与你大哥......”梁康帝面色愠怒道,“怎么,这桑明岩与他们有关?”
徐听肆回答道:“桑明岩就是当年占地自封的朔王。”
梁康帝愣了一瞬,慢慢收紧眉头道:“他不是在那场大火中......”
“儿臣见他面上瘢痕重重,应是于火海中被人搭救,而且......”
“而且什么?”
徐听肆抬头望向梁康帝眸色深沉道:“他还提到了大哥。他告诉儿臣‘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并言大哥对此深有体会。”
徐听肆紧紧盯着梁康帝,一字一字逼问道:“父皇明白他的意思么?”
梁康帝陡然攥紧了手中帕子,面色阴郁的将它扔至盆中,随后又缓下面色僵硬道:“莫要听他胡言乱语!鸿卿意外溺亡,朕也非常难以接受,但过去的事皆已查明,鸿卿溺亡时也有诸多人看到......”
“父皇!”徐听肆陡然呵断道,“大哥的水性您最清楚,今日这润江连儿臣都未能溺死,您觉得仅凭它那条小小支流能溺死可潜横江的大哥么!”
“够了!”
梁康帝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看向床榻上脸色苍白气息紊乱的徐听肆,他又面色愧疚不知所措地安抚道:“父皇不是与你争吵......”
“父皇,儿臣有一事想求您答应。”
梁康帝看向徐听肆期许道:“你说,只要父皇能做到......”
徐听肆闭目道:“儿臣想回青州。”
梁康帝神色一僵,唇畔的笑意骤然消失,随即反对道:“不行,朕不同意!”
“父皇,今日桑明岩失手后,又有一批死士想要取儿臣与二皇兄性命。”
徐听肆侧身背过梁康帝轻声道:“大哥死于意外,父皇觉得儿臣又会是怎样的结局?”
梁康帝沉默良久,摇晃起身向外道:“你好好休息吧......”
轻慢的脚步声一滞,徐听肆听到了梁康帝低沉的回答:“你的请求,朕......准了。”
殿门关合,徐听肆慢慢睁开了眼。方才的愤怒与悲痛已尽数散去,清明的眼中充满讥讽。
明明做着最无情的事,却又想当个有情人。
他们的好父皇,一如既往的虚伪矛盾。
作者有话要说:梁康帝:孩子叛逆怎么办?
徐听肆:别拦我,放我回青州搞事!
徐容璋:为什么挨骂的只有我?
陈书语: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甜文小红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