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讷呆住了：“这是我能拿的吗？”

江雾集确认：“只要你有一口烂牙。”

她向着拿书的纸扎人说：“死者有一口烂牙，他大概经常去看牙，对牙科的药有一些了解。比如常用的失活剂，三氧化-二砷，俗称，砒-霜。”

“于是他特意攒了很多颗需要做根管治疗的牙，准备一起去做，以便多得到一些砒-霜。”也因此疼到半夜乱跑。

他做了牙回来后，就把牙里塞的失活剂都掏出来，也许还有他以前攒下来的，一起弄了一大团，达到了致死量，藏进自己的一颗牙里，想趁着黄芳不注意毒死她

“然后因为自己藏没塞牢，半夜脱落，毒发身亡。”

周玲灵光一闪：“所以那个倒着走的人给出的提示是，楼里很多线索，都是要反着看。像是4楼，女人杀夫，这件事给出的线索就是反着看，是丈夫杀妻子。”

“还有说他老婆是疯子，其实是他疯？”

江雾集：“不错。”

舒笑笑拍大腿：“这就说得通了。明明进来以后，第一天死的老赵，就是被这个鬼杀的，我们居然还差点信了一群鬼的话，以为真是这女的杀了她老公。”

刘讷：“可是……可是，现在那个男的更像个人。”

江雾集：“他是慢慢变的像个人的，一开始是脚反着走，后来是踮着脚走，到今天完全正着走。黄芳则是完全相反的，由像人变得越来越不像人。”

也许这里头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含义，比如“流言把好人传成鬼，又把鬼塑造成好人”之类的含义，不过这不是忙着闯关的玩家们有空思考的了。

梳理清楚后，几个人合力把皮鞋鬼扔进棺材，在皮鞋鬼哀嚎声中，重重盖上棺材盖。

纸扎人们冲着江雾集点点头，扛起棺材，吹吹打打地离开。

黄芳的脖子在众人目光中变短，恢复成了初见的样子。

她坐起身，温柔一笑：“给你们十分钟时间，十分钟后，我就要追杀你们了。”

江雾集拿着两个蛇皮袋子大惊：“这是为什么！”

舒笑笑看看她的大口袋，一言难尽：“你真的不知道吗……”

刘讷听到这话，病病歪歪往外跑。

江雾集掏出一瓶猪油，这还是从4楼找到的材料，原本预备着香烛不够数，就做成香烛凑数的，现在也没用了。

她往里头塞了一根卫生纸捻子，做成个超简易的荤油香烛，递给黄芳：“恭喜你，沉冤昭雪，这多亏了我们。”

黄芳有点感动：“十五分钟后追杀你。”

江雾集立马拎着蛇皮袋子就跑，两截黑纱一把线香和鬼头和三本书以及乱七八糟的打火机卫生纸两把刀在袋子里乱晃。

她生死时速跑出副本领域，高大的黑色建筑在身后静静矗立，江雾集回过头，把直播面板放大，还能看到许多鬼影站在窗口，目送她们离开。

[表现评分：s]

[获得积分：33分]

[副本评价：听说这个副本在灵堂祭奠开始后最难……什么，还能跳过？只要在鬼掀桌的时候把一群小鬼清空，再把boss打晕？哦哦，这可真是出鬼意料呢。]

[系统提示：您已成为正式玩家，您可以在附近选择一朵喜欢的蘑菇，作为未来的住所（可随时更换）。]

“蘑菇？”江雾集重复。

出了副本，马姐脸色有了些好转，她笑道：“是啊，世界就是个大蘑菇。”

她们一行人站在副本边缘，舒笑笑说：“不知道今天会是什么车来接，上次来的时候，是个蜜蜂把我送过来的，我还蹭了口蜂蜜。”

三个新人睁大眼睛。新人第一场游戏是直接被投放到副本边缘的，她们还没感受过副本里的交通工具。

舒笑笑抓抓头发：“你们一会就知道了，咱们在不同副本里穿梭，就是靠这些车，这些车也不是普通的动物，可能是系统弄出来的，都长得有点怪，而且特别大。”

过了一会，一个绿色小点极速向她们冲来，眨眼间就落在她们面前。

这是一只荧光绿色的大兔子，皮毛上面有着亮紫色的斑纹，十分显眼。兔子很大，大概比一辆旅行巴士还要大一圈，装二三十人轻轻松松。

车厢是兔子的身体，几人上车后，兔子腹部的车门关闭，它后腿用力一蹬，就跳进深沉的星空中。

隔着车窗，这个绚丽新奇的宇宙，展现在江雾集和大秦人面前。

世界，真的是一朵大蘑菇。

无数星球闪烁在身边，兔子车在星球间灵巧跳跃。

江雾集看到，每一颗星球上，都长着一朵半透明的巨型蘑菇，柔软的伞盖在宇宙中舒展。

蘑菇小一些的，长在星球上，就像机器猫头顶的竹蜻蜓。

大一些的蘑菇，菌柄快和星球一样粗，介于虚幻和现实之间的伞盖能把星球整个遮住。

有路过的蚂蚱车从菌盖上跳过，蘑菇一抖，就散落无数半透明的孢子，向星空深处飘去。

真实的星空，和虚幻的蘑菇，还有无数穿梭其中的昆虫鸟兽，如梦似幻的景象让几个人都看呆了。

“它们是去找新生成的副本的，”马姐解释道，“孢子找到新副本后，就会和副本融合，建立副本规则，之后我们就可以进入这种副本了。没有孢子结合的副本，主系统无法掌控，称为‘野本’。”

“不过你们不用担心，野本非常非常少。”马姐看到几个新人似乎有点担心，安慰道。

兔子车几次跳跃，停在一朵瘦高，形似金针菇的紫色蘑菇上，打开车门。

几个人依次走下车。

舒笑笑伸了个懒腰，道：“本来还担心你拿了这么个技能，会很难通关，没想到倒是比我们都厉害。我这也放心啦。”

她冲着江雾集摆摆手，洒脱道：“我就不组队了，以免你们发现我的笑话会重复用。希望以后还能看到你。”

周玲对着江雾集郑重道谢说：“谢谢你这个副本的照顾，多亏了你，我才能出副本。”

她没忘说：“也要谢谢那位看起来很生气的老伯，谢谢您。”

裴芊也问：“那位老伯是什么人呀，他看起来很厉害。”

江雾集笑了一下，眨眨眼：“夏无且——这可是始皇待遇。”

裴芊和周玲异口同声说出那句青史留名的话：“无且爱我？”

江雾集：“哈哈哈哈哈哈。”

马姐过来道别，说起她的技能：“我的技能还没和你们说过，现在出了副本了，得跟你们说一声。”

“我的技能是[勠力同心]，是个被动技能，效果是副本里所有玩家会更容易合作，团结一心，所以下个副本，你们要小心，这个副本这种玩家合作的情况，其实不算副本里的常态。”

说完，马姐也告别了几人。

周玲谢过夏无且后，也离开了。

裴芊留了个现实里的地址和电话，又要了个江雾集的地址。小姑娘还记着在副本里，答应要给江雾集寄红薯的事。

刘讷倒是想合作，江雾集对他没什么意见，但也不怎么合得来，于是真诚回复：“婉拒了哈。”

送走所有同伴，江雾集在蘑菇上随便转了转。

这蘑菇很大，虽然是细长款的，菌盖也有一个省那么大，上面有很多房子，大部分都是空的，偶尔有房子门口聚了几个人，站着聊天，没多久也就散开了。

江雾集随便选了一个空房子住了进去。

她打开蛇皮袋子，取出鬼头，这颗头的眼睛四处张望，显然也是头一回出副本。

江雾集把鬼头墩在门口：“看好家，我要睡一觉。”

鬼头眨眼，眨了个“OK”的摩斯密码。

江雾集对着技能页面说了一声，关闭直播，倒头就睡。

她睡着了，大秦睡不着了。

天上连着放了三天的黑色水幕，变回了最初的黑屏，上面用红色大字写着：

[当前直播已关闭，请等待下次直播。]

底下还有一行小字：[请留意课堂作业，具体作业内容稍后公布。]

大秦已经入夜，明亮的星星悬挂在清透的夜空中。

始皇想起数年前的事。

秦王政十三年，彗星见东方。

奉常说：“彗星为兵丧凶兆，文公十四年，有星孛入北斗，宋、齐、晋之君皆将死乱。”

始皇不屑一顾，当月就派恒齮攻赵。

大胜。

始皇望着夜空，突然嗤笑：“彗星，兵丧？不过是一菌子曳尾而过。”

“朝菌不知晦朔，惠蛄不知春秋，”道家的人望着变黑的天幕，抚摸青牛的后背，“我生活在朝菌之上，朝菌于我何其大；朝菌生活在我脚下，我于朝菌何其大。我脚下的朝菌也许也是别人眼中，生活的一方天地；我生活的朝菌，也许于别人，也是可以随手采摘的菌子。人外有人，菌外有菌，今日才算见识到了更广阔的天地啊。”

青牛：“哞。”

道家传人快乐道：“阴阳家今晚都要睡不着了吧。”

阴阳家睁着眼睛躺了一晚上，到了白天，顶着俩熊猫眼，和正在兴致勃勃分享神仙八卦的乡亲们告别。

金木水火土，宇宙怎么会是一朵蘑菇呢？

路上，碰到了一位同样去往咸阳的人，两人相谈甚欢，阴阳家传人不由说出自己的困惑。

那人说：“蘑菇可以是蘑菇，也可以不是。世界的蘑菇还是蘑菇吗？不是了，那只是蘑菇形态的世界罢了。阴阳五行，是虚也是实，焉知五行或阴阳不是无数蘑菇组成的？反正世界万物都是一样的嘛，说不定你我也是蘑菇呢。”

阴阳家传人：“……阁下是？”

那人作揖：“名家，合同异派。”

阴阳家：“……”打扰了。原来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正月，彗星见东方，十月，恒齮攻赵。——《史书·始皇本纪》

（秦朝正月是十月，所以差不多彗星刚来，始皇就派人去打赵国了。看起来非常叛逆。估计那边赵国正高兴说彗星来了，秦国得缓两天，一扭头，秦兵已经站在了城墙根下。）

彗星为兵丧凶兆，古代都差不多，意思是彗星来了要么国君死，要么大将背叛，要么战斗失败啥的。根据彗星形状分，什么形状对应哪一种，可复杂。

文公十四年，有星孛入北斗，宋、齐、晋之君皆将死乱。——《左传》

关于失活剂，现在用的基本都是不含砷的啦。另外，其实□□失活剂是灰黑色的，蓝色的是安全的多聚甲醛。但是我比较喜欢蓝色的，好看，所以给它加戏了。

名家：就是那个“白马非马”的学派。白马非马是离坚白派提出的，这里出现的人是合同异派的。

写到这里，我去看了一遍《公孙龙子》，不多，也就几篇，比韩非子啥的少多了，但是我每一篇都在重复后面这个过程：很迷茫，觉得他说得很怪→看一看，被说服了→再一离开页面，我：好怪。

这就是辩者的能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