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开始向耶律原洲讨教养兔子，阿繁就不再天天去采药，偶尔也会带着兔子去马场。

卢县东边十里地外，这里有一大片草地，搭建了数十个马棚，周围用栅栏围成了一个马场。

有七八个人正骑在马背上手里拿着马鞭，身子前倾看向前方的目光很是坚毅，蓄势待发。

直到站在一旁的人吹响了号角，七八匹马蹄下生风冲了出去。

阿繁抱着两个小兔子站在栅栏外面，看他们赛马只觉得热血沸腾，几圈下来始终驾马冲在最前面的少年不出所料的拿下头筹，一个用各种颜色的彩带缠成的彩球。

“乌古达！乌古达！乌古达！”欢呼的众人拥簇着少年，单手放在胸前，对这场比赛的勇士表达最崇高的敬意。

马背上的勇士挥舞手中的彩球，笑的肆意张扬，他看见了不远处的人，翻身下马朝着少女跑去。

“诺。”

彩球被丢进了少女的怀中：“送你了。”

阿繁看了看他腰间的短刀，眨眨眼：“你要是送我东西，能送这个吗？”

她指了一下那个缀有七个宝石的短刀。

“这个可不行。”耶律原洲快速的把刀挪到腰后藏起来，伸出一根手指在阿繁面前晃了晃：“我们草原男儿出生就会打造一把刀，不能轻易送人。”

送刀带有特别的含义，只能送给重要的人。

“哦。”阿繁低低哦了一声，心想，若是实在忍不住了偷偷抢过来，裴玉锵那个人类幼崽好像也不会发现吧。

耶律原洲看到被拒绝的少女抱着兔子低头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瞧着很是失落。

草原上的女子个个剽悍如男子，不高兴了就打一架，大梁的女子娇小脆弱，少年恍然想起阿繁也是个小姑娘，可他也没哄过小姑娘啊

少年挠挠头，磕巴着说道：“你别难过，这彩球也是给重要朋友的。”

一起分享胜利的喜悦。

“哦。”阿繁又哦了一声。

元洲告诉她，他们马商带着马从聿番来大梁，需要先在卢县将辗转了许久的马养足精神再带去长安城卖个好价钱，也就是说他们不会在卢县待太久。

阿繁摸着兔子毛，眼睛瞄向少年的腰间。

要不就等他走的那天把那刀给抢了。

“你说你怎么这么呆啊。”少年慵懒的嗓音带着无奈：“以后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

那日两人一同下山时就发现了少女是真的和平常人不一样，说话慢吞吞的，做事也慢吞吞的，说什么她都信，经常会问一些出人意料的问题。

“嗬！”【你敢嘲笑我，人类！】阿繁磨牙，作出了狰狞的动作。

耶律原洲使劲憋着笑，对，少女还时常嗬来嗬去，然后瞪圆了眼睛磨牙。

看起来还有点……

有点可爱。

“这两个小兔子又怎么了？”

果然，提起兔子阿繁就忘了生气，她面无表情的说道：“它们不吃饭了。”

兔子现在不能饿死，还等着它们生很多小兔子。

耶律原洲摸了摸兔子的肚子问：“它们一天吃几次？”

“八次。”

果然，少年无奈扶额，将兔子从阿繁怀中抱出来放在膝上：“兔子和人一样，吃太多是会撑死的。”

阿繁一起蹲在地上，侧头盯着少年，鼻梁挺直，下颌清晰且有棱有角，他的相貌不是展颜那种精致神秘，是带着一种野性气息的硬朗，是广阔草原孕育出的猛兽。

总是充满锐气的眼睛此时很是柔和，薄唇不可察觉的上扬，那双修长的手指间带有拉弓握刀和勒马缰留下的薄茧，正轻柔的给两只小兔子按摩肚子。

“你很喜欢小动物。”阿繁收回视线，声音平淡。

少年按摩的手顿住，将兔子放回阿繁的怀里。

“好了，下次别给它们吃那么多了。”

阿繁点头应下，并和耶律原洲提出她想骑马。

“这个是藏雨，藏风的弟弟。”耶律原洲从马棚中牵出一匹黑色的骏马，将少女抱上马：“它性情温顺，不用怕。”

没看今日的赛马前阿繁对骑马并不感兴趣，但是看了耶律原洲在马上的肆意不羁的样子，忽然有了兴趣。

阿繁坐在马背上看少年在下面拉着马走得很慢，她道：“我想让马跑起来，你上来带我骑。”

聿番没有大梁那般讲究男女之别，耶律原洲听罢翻身上马，坐在阿繁身后拉住缰绳：“坐稳了，别掉下去。”

被带着在马场跑了一圈，了解了怎样驾马，阿繁把缰绳从耶律原洲手里抢过来，对着身后人道：“坐好了。”

一踢马肚，骏马飞奔而出。

少女的动作太过突然，耶律原洲反应不及，搂住了少女的腰免得掉下去，只觉得手下的腰盈盈一握，他两个手就能掐过来。

“驾！”阿繁学着他们的驾马声，握紧缰绳操纵者马的方向。

疾风而驰，少女的发丝扫过耶律原洲的脸，鼻尖是特有的淡淡清香。

少女的背影中连绵不断的野性散发出来。

耶律原洲定定的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捂着了胸口。

蓦然的，这里像是被箭射中，却感受不到一丝的疼，只觉得那箭端有无数的羽毛，在他的心上百般的挠着，整个人都酥酥麻麻。

“护于！”阿繁只听得众人的惊叫，手下的缰绳飞脱而出。

这匹叫做藏雨的马儿，忽然不受控制的嘶叫着，带着马背上的两人冲向人群。

“停！停！”缰绳被彻底的挣断，阿繁死死地拽着鬃毛，马儿疯了一般不断地冲向散开的人群。

绳子！

马儿彻底癫狂冲破了栅栏，不断地抬起蹄子想要甩掉身上的二人。

眼看着马冲向不远处的泞沙河坝，阿繁转身抱着耶律原洲使用了空间跳跃。

就在他们落地的那一刻，那匹叫做藏风的马坠下河坝，跌入湍急的河中瞬时被吞没。

“你没事吧。”耶律原洲声音慌张，他上下检查少女有没有受伤。

“没事，我要回去了。”阿繁推开他，没有理会后面挽留她的声音，快步的朝着卢县县城内走去。

她手里拿着一个银色链绳，脚步越发的快。

她要回去找崔颜。

刚才慌乱间心里一直在想着拿绳子勒住那匹马，无意间想起自己空间里还有收藏的链绳。

后来马掉到河里后，她才注意到手里的东西。

阿繁的手在袖中轻轻动了一下，果然手中出现了一个治愈水球。

崔颜的眼睛有救了。

“护于！”男人三四十岁的模样，驾马带着众人赶来，着急的问：“您受伤了吗？”

“没有，藏雨坠河了。”耶律原洲接过男人递来的马缰，翻身上马，望向阿繁离开的方向神色不明，而后调转马头：“回吧。”

众人谁也没多问，马上的少年是主子，少年不说他们自然不能多问。

男人抽马，跟上前方的少年，告诉了他一个消息：“护于，赤廷来了，带来单于的口信……。”

——

谢承颜忽然被拉着坐在桌前，那人还扯走了他的白纱，袖中的手微微握起，他问：“阿繁姑娘，这是做什么。”

“治你的眼睛。”阿繁转头吩咐：“等我一会儿，你别跑啊。”

谢承颜紧闭双眼，眉头皱起，他不解，这双眼就连舅父都治不好，阿繁姑娘如何能治好。

是看他一个瞎子，所以拿他寻开心吗，就像那些人一样……

最终袖中的手还是松开了。

谢承颜叹出一口气，想起这段时日少女对他的照顾，在他苟延残喘时向他伸出手，虽是因为和她的故人相像，但他如今还能活着也都是因为阿繁。

况且，阿繁虽有些痴却心性善良，并不是那种人。

哐当，一盆水放到了桌上。

“来吧。”阿繁撸起袖子，她看过那些人类如何使用治愈水球。

谢承颜并未理解她的意思，下一刻一只手按住了他的头。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当整张脸浸入水中时，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挣扎。

而是，阿繁果真……也想让他死吗。

她又是谁派来的，这些时日的所有就为了让他放下戒心，然后……杀了他？

“你多眨眨眼睛。”少年不喜水，阿繁怕他不愿将脸埋进水中，便助他亲身感受一下。

阿繁松手，看他湿发挂在脸边，问：“你睁开眼睛，现在能看见吗？”

谢承颜一直紧闭双眼，从水中出来后呛的咳了两声，只觉得眼睛有股温热感，似有一股暖流透过双眼进入头部，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

他尝试着睁开眼睛，向来黑暗的前方好似乎有了一丝光亮。但也仅仅只是一丝光亮，眼中还是看不到任何东西。

可这仅仅的一丝光亮也足以让谢承颜颤抖和落泪，十三年了，他从未见过世间是何样的，听过鸟语闻过花香却唯独没有看过，他无数次的在脑中想象，想象它们是什么样的。

他同样也想看看那些欺辱他的人是何嘴脸，和他想象的一不一样。

“那还需要再多泡泡。”阿繁听完问道：“你可以吗，要不要我帮你。”

帮他把头按进去。

“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那种像是被谋杀的错觉，他不愿意再感受一次。

“好吧，那你等会儿泡完眼睛把右臂也泡泡。”阿繁拍了拍谢承颜的背：“你放心，你绝对能好的。”

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谢承颜并没有先看周围，他看着面前放大的面容，她的眼睛又黑又亮，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期待他的反应。

其静若何，松生空谷，其艳若何，霞映澄塘

他想，他好像有点明白这句词的真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