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还要再说些什么时，忽然觉得后颈处一凉。

寒光凛冽的长剑正横在他的脖颈上。

“...小妩，你做什么，你要杀了为师？”老者不可置信的后退一步，恰巧避过她的锋利剑刃。

“我师尊早就不在了。”季青妩眼中凭生三分戾气，手中长剑更近，冷声道，“无崇剑尊，碧血丹心，天下人皆知，岂是你一个小小的魔祟可模仿的？”

老者愣了一下，还想挣扎挣扎：“什么魔祟，我能站在这里全都是因为你。”

季青妩嗤笑一声：“所以，你想说什么？”

他的演技太过拙劣，无崇剑尊虽然为凌霄传承下去而欣慰，但老头性情宽厚，并不曾逼迫她做过任何承诺。

面前这个冒牌货，更像是系统所说的魔祟之气的源头。

老者后退几步，长袖往天上一挥，带出无数流光闪烁，逐渐勾勒出一个人的身影。

季青妩认出来，那是明华仙尊。

“世人皆知，凌霄宫废宗后，明华仙尊作为凌霄宫最后一个传人，转入七星剑阁，广收弟子，授凌霄剑法。”老者没有错过季青妩脸上的任何表情，声音莫名带些蛊惑性，“他自诩为正统，你算什么？”

然后季青妩毫不犹豫的捅了他一刀，很嫌弃：“我算什么，与你何干？还有，不要用师尊的脸跟我说话。”

魔祟没想到季青妩会下手，它震惊的盯着那把剑，脸色青了又白，却依然很敬业：“你难道不觉得气愤，不觉得不甘？明明你才是堂堂正正的凌霄宫宗主，他不过是个欺世盗名之徒，却享受了所有原本该你得的荣耀。”

季青妩表情动容，似乎被魔祟说服，于是将剑拔了出来，魔祟一喜，刚要继续蛊惑，便又被捅了一刀。

“抱歉，你很烦。”季青妩在对方震撼的目光中轻轻眯眼：“我实在听不下去了。”

魔祟：“......”

这不合理，它所幻化的场景皆根植于对方的欲望和记忆，并可以让这份渴望不断膨胀，不断侵占对方的理智。

按理说根本毫无破绽，这个女修到底是如何发现的？

丝丝缕缕的黑气从伤口中冒出来，身上的皮肤一寸寸皴裂，魔祟索性不再伪装，化作一团黑气飘荡在半空中，冷哼道：“你这修士倒是厉害，但我说的哪里不对？”

“对又怎样，不对又怎样。”季青妩目光平静，“反正你骗不了我。”

邪祟：...好欠揍。

“骗人？不，我从不骗人。我是真的可以帮你，你难道就甘愿为人之下，看那冒牌货呼风唤雨？”

......

周知枝回过神来的时候，脚下正垫着凳子，她吃力的攀在窗沿，只露出一颗头看向外面，澄澈的杏眼盯着外面飞来飞去的麻雀。

春日的阳光并不刺眼，穿过横斜的竹林打在她的头上，暖洋洋的。

她愣了愣，一时间想不起为何要在这里，脑子里像被什么东西塞住，转得有些吃力。

应该是读书读多了吧，她不喜欢读书，也不想练字，好不容易糊弄完了今日的学业，爹娘看得高兴，答应回来给她带吃的，却现在都没有回来。

捂着瘪瘪的肚子，周知枝将带着婴儿肥的脸皱成一个包子，好无聊。

她跑回几案前，用毛笔沾墨，在宣纸上画出三个小人，因为年纪小，还不太会用毛笔，只能隐约看出是父母牵着孩子，孩子头上绑两个潦草的羊角辫，跟她头上的如出一辙。

等着等着，她就开始犯困，等的实在撑不住了，她便爬上自己的小床，安心的睡去。

忽然，竹林外传来稀疏脚步声，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还伴有两个人的谈话声。

是爹娘！

爹娘从集市回来了。

周知枝黝黑清亮的眸子一亮，立马从床上跳起来，坐回书桌前，拿起书本，装模作样的开始放声朗读。

门外的声音小了些，周母拽着周父的袖子，刻意压低声音：“枝枝正在读书呢，我们要不过会儿再来？”

“读了一个时辰了，是时候放松放松，让她吃些东西。”周父轻声道，言语间尽是对孩子的宠溺。

竖起耳朵听动静的周知枝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等着爹娘进来。

吱呀一声门响，木门被打开一条小缝，周知枝连忙抬头去看，周父手中端着盘杏花糕，周母手里拿着串糖葫芦晃着。

“枝枝，我们回来了，等急了吧。”周母笑着走进来，将手中的糖葫芦塞给周知枝，“也不知道酸不酸，你吃吃看。”

“太酸就吃些杏花糕，剩下的爹来吃。”周父将木盘放在桌上，摸了摸周知枝的小脑袋。

“好耶，今天有好多东西可以吃！”周知枝甜甜的欢呼一声，咬下一口糖葫芦，糖浆的甜味裹着山楂的酸甜瞬间在她口中炸开。

“吃完东西，你师父就要来接你了。”周母坐在她旁边，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师父？”周知枝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绵软，尾音悠悠一扬，又惹得周母一阵爱抚和不舍。

“明华仙尊发现你的修道天赋，特意来接你去仙门。”周母有些心疼，转头问周父，“孩子这么小就要离开，做娘的真是不放心。”

“但也不能让枝枝一辈子困在咱们这种苦地方，一辈子也不会有什么出息。”周父眼中亦是不舍，他将周母揽进怀里，安慰道，“枝枝会回来看我们的，到那时候她就是神通广大的仙子，可以呼风化雨，多威风啊。”

“威风威风，你就知道威风，孩子要受多少苦你知不知道。”周母嗔怒的看他一眼，语气又忽然软下来，用袖子抹了抹眼泪，“我倒希望女儿可以平平安安的过一生。”

周知枝看着这幅场景有些不知所措，她扑进周母的怀中，用白嫩的小手为她擦去眼泪，奶声奶气的安慰道：“娘亲，你为什么要哭？我不找师父了，我留在这里跟你们在一起。”

“傻孩子，说什么胡话呢，明华仙尊是位德高望重的修仙大能，许多人排队做他的弟子都做不上呢。”

才不是，周知枝下意识要反驳，但忽然又觉得这个想法很奇怪，毕竟她从没见过这位修仙大能，只听父母说过，在她很小的时候，被偶然路过的明华仙尊发现修仙天赋，所以日后约定要她做弟子。

然而修仙天赋、弟子又是什么意思呢？

周知枝一直都不太明白，但每次父母提到这些的时候都很开心，所以她也跟着开心。

因此她很快将这个莫名的想法抛之脑后，又天真问周父周母：“爹，娘，你们希望我去修仙吗？”

“去吧，枝枝，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周父拿起一块杏花糕送入周知枝的口中，“但一定要记得回来看看爹和娘。”

“好。”周知枝懵懵懂懂的应了一声。

明华仙尊如约过来，他乘着一柄剑，从云端落下，停在院子中。

男人五官深邃，着一身锦衣华服，头发被玉冠竖起，看起来既高大又威严。

周知枝心里莫名有些畏惧，不自觉往周母身后藏了藏。

“周知枝，你可愿做本尊弟子？”明华仙尊收剑，问道。

本来她该按照父母的意愿回答愿意的，可喉咙就像哽着一团棉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周父急得把她往前面推了推，替她回答：“她愿意的。”

明华仙尊淡漠的点点头，上来要牵周知枝的手，周知枝顿时往后退去，明亮的大眼睛蓄满泪水，满身写着抗拒。

明华仙尊手僵在半空中，蹙了蹙眉，不解的目光看向三人。

周母道：“仙尊勿怪，我与小女说几句话。”

而后，她不知从哪变出一支竹蜻蜓，双手将竹柄笼在手心，一搓，竹蜻蜓就飞到了天上。

周母蹲下身子，温柔的将她的眼泪拭去，慈爱的问：“枝枝你看，竹蜻蜓在天上飞来飞去，是不是很有趣？”

周知枝紧紧咬着嘴巴，没有回答。

“枝枝也可以像竹蜻蜓一样呢。”周母的眼神温和鼓励，“枝枝想飞吗？”

“娘亲想看？”周知枝眨了眨眼，轻轻问道。

“想看，爹爹也想。”周母柔声道：“明华仙尊可以教枝枝飞。”

“那我要学，等我学会了让你们看。”周知枝高兴起来，跑过去主动牵明华仙尊的手，“明华仙尊，我要跟你走。”

而后，两人很快便离开了这间小屋，这片竹林。

明华仙尊单手抱起她，男人怀中松香飘进她的鼻子，熏的她有些头晕。

跟她想象中的味道完全不一样，周知枝心中莫名有些失落。

明华仙尊说他们要去的地方是七星剑阁。

那里有很多话本里才能一见的宫阙楼阁，云雾缭绕，巍峨屹立在山巅。

明华仙尊带她进入一间大殿，里面站着三个人，他们都穿着一样的衣服。

他们告诉她，他们是她师兄。

徐若虚是二师兄；重锦华是三师兄；杨梓一是四师兄，周知枝花了很长时间才记住他们的名字。

“大师兄呢？”周知枝掰着手指头算，有二、三、四，却没有一，真的很奇怪。她没注意到三人渐变的脸色，只是疑惑的眨眨眼睛。

“没有大师兄，只有大师姐，她外出游历去了。”他们这样告诉她。

小孩子虽然天真，但同样很敏感，她意识到大家不喜欢这个话题，便聪明的没有再提起过。

从那天后，她每日都是修炼，十分刻苦，从引气入体到筑基，从筑基到结丹。

师尊和师兄都对她很好，但却时常让她觉得很惶恐，似乎这些好都是昙花一现，根本就不属于她。

终于有一天，他们讲她带到一个很远的地方，那里有一块长形黑色石碑，师尊负手立在一旁，命令她：“劈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