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幻觉
没由来地一句发问,许之珩讶异道:“郡主何出此言?”
林卿仪没得到肯定的回答,逃避似的钻进了薄被,而后才慢慢露出了两只眼睛,声音极小:“没什么。”
她自然是想起那个梦境。虽然两次的内容不同,但总觉得两个梦境存在着关联。但又与当前的时间不同,故而她心存疑惑。
何况,林卿仪觉得面前的人梦境中的那人虽容貌一致,但给人的感觉却相去甚远。
许之珩没再纠结,只道:“睡吧。”
林卿仪点点头,眼见他视线转向窗外,有些紧张地小声问道:“你要走了吗?”
“不走。”他收回目光,“你安心睡吧。”
他刚才听到了一些动静,那声响距离西院较远。那边自然有安排的人手,所以他不用去查探。
许之珩给她掖了掖被角,林卿仪缩着脑袋,没有说话。虽然知道这样晚上可能会有些热,但莫名很安心。
世界仿佛安静下来,之前屋中的那些动响似乎也在此时静默。林卿仪迷迷糊糊之间,感觉有人将被子盖过她的肩头。
原来是她睡时觉得热,不自觉挣开了一角。
许之珩的指尖离她的脸颊只有一寸,察觉到她的眼皮微睁而停下动作。
他静静地注视着她,放轻呼吸,慢慢地俯下身。姑娘侧身而躺,手指还勾在被沿。
绵羊安然入睡,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即将临近。
许之珩默叹一声,不想辜负她的信任,终究只是将被角轻轻拉过。
清早松墨推门进来时满带忧心,却看见郡主穿戴整齐地站在窗边,不禁问道:“郡主昨夜睡得好么?”
“很好。”林卿仪笑答,“不用担心我。”
她的手指轻轻敲在窗沿。方才在屋里转了一圈,都没见到任何痕迹。昨夜见到的那个人仿佛是错觉。
松墨和她去给母亲请安。在烟霞园的一日三餐,她都需要陪在文靖公主身边。
饭桌上依旧无话,静的可怕。
林卿仪在母亲面前几乎是一个沉默的木头人,母亲不需要一个太聪明的女儿。
虽然在文靖公主面前一语不发,但回到屋中,她就和松墨攀谈起来。松墨告诉她,烟霞园之所以得名,便是因为这边的晚霞犹如一条晕染开的丝带,系在湖绿色的裙摆上。
夜色渐暗,松墨陪了她一会儿便离开了。林卿仪翻来覆去不能睡着,起身走到窗边。
“郡主开窗做什么?”
窗边蓦然出现一个声音,吓的得林卿仪一颤。见是母亲的随身侍卫赵沿,她强笑道:“我开窗也不可以吗,赵侍卫怎么在我的窗外站着?”
“郡主不像在开窗。”赵沿脸颊轮廓生硬,半张脸因藏在阴影中而更显阴森,“郡主怕凉,常年窗子紧闭。此时开窗,莫不是有什么蹊跷。”
“能有什么蹊跷!”林卿仪故作不满地冷哼一声,“啪”地一声关上了窗。
外面衣摆和风声响起,一切又归于安静,赵沿似乎已经离开了。
林卿仪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再开窗。
赵沿是个软硬不吃的人,他若是怀疑什么,一定会纠缠到底。待再次被他发现,母亲那边就会知道了。
她叹了一口气,在窗边等了等,没有等到可能的身影,便赶在天黑之前入睡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林卿仪没再见过许之珩。整日待在烟霞园里,日子无趣,但也这样一天天捱过。
几近六月底,尚京开启了连绵的阴雨天。年年的雨季里,她总是情绪恹恹,整日不断地低咳。
按理,这时候她就应该在烟霞园中静养。然而,文靖公主却下令整装回府。
回府这日,天密密地下着小雨。
林卿仪并不与文靖公主同一时辰回府,马车慢慢悠悠地抵京。
林卿仪合着眼休息,唇色依旧发白。松墨一旁忧心不已,这段时间郡主的身子十分脆弱,本就经不起颠簸。
好不容易等马车停下,松墨掀帘一看,才发现竟然直接到了宫中。
松墨先钻出马车,问车夫道:“是殿下吩咐送郡主入宫?”
车夫点点头。
林卿仪听到了外面的对话,缓缓睁开眼睛。
回京都是母亲安排,她没有多问,哪知道就直接入宫了。
母亲的安排,自有深意。
“下车吧。”林卿仪道。
外面还有些小雨,松墨撑开伞,小心翼翼地扶她下马车,又问道:“刚过晌午,不知陛下是否还在午憩,郡主要去找陛下吗?”
林卿仪摇摇头,这一场马车颠簸地她骨头都快散架了,连唇角都是干的,这样的状态如何能见李缈。
“先在梧桐苑坐坐吧。”
林卿仪在那边住过,梧桐苑的宫人对她都很熟悉。
两人走入花廊以后,松墨收起伞。转头便看见林卿仪抿紧唇瓣,不禁忧心起来:“郡主觉得冷么?”
林卿仪摇头。主要还是方才乘马车太累了。
忽然间,廊下传来一声声咯咯地笑声,松墨当即蹙着眉,忍不住道:“是谁在宫里这般玩闹。”
笑声愈来愈近,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从长廊外跑出来,一见着林卿仪,便吓了一大跳,莽莽撞撞地后退,撞上了追赶她的宫人。
宫人赶忙行礼:“奴婢见过郡主。”
“臣女辛其悦,见过郡主。”
小姑娘有样学样,只是底气不足。她这几日宫中玩耍,除了陛下,没见过别的人。
郡主的声名她是听过的,小姑娘不相信有人比自己姐姐辛其眉还漂亮,故而拿眼偷瞄林卿仪,失神一瞬,又懊恼地低下头。
林卿仪微一笑,免去她的礼数,不计较她的失礼,但并不打算与她多话。
没过多久,林卿仪又见到另一个身影。
许之珩穿着朱红官服走过长廊,屈身道:“不知郡主前来,微臣有失远迎。”
她才没到多久,许之珩便来迎接,应该有人知会了李缈那边。不过如今她疲累的很,便没有搭话的性子,便道:“舟车劳顿,形容不整,眼下不宜面圣,还望许大人帮我禀明。”
许之珩应是。
郡主还未落脚梧桐苑,宫人便忙碌起来。等她一到,都纷纷围上来。
原本许之珩只打算把人带到梧桐苑便罢,但见郡主面色发白,他总觉得不妙,便差人去请太医。
林卿仪下马车一路走来,愈发觉得自己好似轻飘飘的,但实际上整个人如同灌了泥,说不出话来。慢慢地便感觉到一阵发冷,心中暗道不好,走到梧桐苑后,连松墨都察觉到她不对。
松墨来碰她的手便吓了一跳:“郡主怎的这样烫,又发热了?”
林卿仪还下意识地想抬手让她不要找太医,松墨走得快,她手里什么也没抓住,整个人却从花櫈上跌落下来。
她最后听见了一阵急促地脚步声,接着身子一轻,她下意识地抱住那个人的脖颈,接着面前渐渐模糊起来。
摇晃着摇晃着,她被抱进了床幔,面前的人也渐渐清晰起来。
许之珩眉心紧锁,伸手来探她的额头。
林卿仪费力偏头躲过。
她记得自己在梧桐苑里发了热,最后看到许之珩闯了进来。
众目睽睽,她却将他抱紧。
其实,此时许之珩已不是接她时那身朱色官服。如今他如今这一身玄衣,是他平日在巡卫营才会穿的,这么短的时间,他根本不可能换一身衣裳。除此之外,周围的床帐也不是梧桐苑中的布置。
可惜林卿仪如今越烧越迷糊,身子难捱,也难记得那些细节。
林卿仪不希望被其他人看见,连忙往后退,与他隔开距离。
许之珩无知无觉,只是低声道:“你的身子已再经不起烧了。”
林卿仪愣了两秒,身上的热感愈发明显,浑身上下的血液里似乎都涌动着某种冲动。
她眸子红红,低声呵道:“你……出去!”
短短一句话都十分费力,间隙着难耐的低喘。
许之珩登时也没再动,只是凝着眉静静地看她。
殊不知,药效发作时,他呆在这里,便是罪恶。
林卿仪闭上眼睛,那双眉眼却在脑海中挥散不去。她再睁眼时,许之珩依旧呆在那里,是担忧,是渴望,是祈求。
许之珩不会真想在这里同她做那件事吧?绝不可以。
“出去……!”林卿仪呵斥。
她不敢喊得太大声,怕有其他宫人听见。即便这里并没有别人。
林卿仪从头上拔下簪子,攥在手里,如同攥紧了救命的稻草,却没发现这簪子并非她平日所戴。
“你若是过来,我绝不会原谅你。”林卿仪回答,一字一句都费尽力气,“我母亲是大徵的公主,她一定会治你死罪!”
在郡主心底,死罪是极为严重的刑罚。
许之珩没有说话,往后退开一些。他的身材高大,遮住了窗外的亮光。即便站在远处,他的身形,也无法让人忽略。
原本林卿仪希望他走得更远一些,可是忽然间整个人没了力气,撞在一旁的床架上。指间的发簪掉落下去,她也没有捞住。
许之珩怕她伤到自己,上前捡走簪子,放到一旁。
他守在这里自然也有私心。不仅不想让其他人看见她此时的样子,更不想其他人借此机会同她亲近。
“郡主。”许之珩犹豫道,“微臣可以帮忙。”
回想起前几次的帮忙,林卿仪脑袋一热,脸色已不能更红了。她还没说话,便感觉从指尖有细细密密的疼痛传来,如同在筛网上的豆子,跳动地愈发强烈。
“好疼。”她难耐地喊了一声,紧接着抿紧嘴巴。
这是在梧桐苑,外面有很多宫人。
不管怎么样,在这些人面前,她绝不能和许之珩有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