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顾安轻轻坐上床榻,看着小姑娘蜷缩的身体终于在炭火的温暖下放松了一点点,长长呼出一口气。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她白里透红的两根指头,而后脑中的欲|望弥漫出来,他贪心的又往上攀附,握住蜷起的半掌,感受着那熟悉的触感,纤细的五指之根处是有些硬的老茧,再往里,掌心依旧柔软。能再牵上这手,已经让他很是喜悦了。
他就这么捂着她的手,在距离不到一丈的地方细细描摹这女扮男装的小姑娘。烟眉似乎浓了些,是因为长大了吗?鼻子依旧玲珑挺拔,鼻梁偏右处似乎长出了一颗若有若无的痣来,使沉静的面容多了分天然去雕饰的滋味,这是他走时没有的,可这嘴唇却苍白如雪,失去了色彩。
其实她不闹不吵不说话时,安静的如画中仙子,像是披上飘逸的衣裙就要舍去七情六欲飞升一般,可一醒来,又总是跳脱无比。
顾安忆起从前喝醉酒来闹腾的久久像甩不掉的狗皮膏药,黏在自己身上,非要揽着自己的腰,小脑袋也非要靠在胸膛处。小丫头抬起他红着的小脸蛋儿,醉醺醺望着他的说道:“平安,你的心怎么跳的这么厉害,是不是生病了呀?”都说酒后出真言,可那时的自己没有喝醉,反倒被逼出了真言。
在久久意识不清醒之际,他抚上了她如丝绸般柔滑的发丝,瞧她眼底晕着月色洒下的波光粼粼,忽然,有那么一抹冲动,想要吻上那张口闭口间发出沁人香甜酒香的唇瓣,那盈盈水光,勾的他似乎也醉了。
他就那么站着,脸上是宠溺的笑,“是啊,我现在久病缠身,这可如何是好?”
可下一秒,他就发现醉了的人儿鼻尖发出颇有节律的呼吸声——竟是直直抱着他睡着了。他嘴角笑意蔓延的更深,只觉如此在三桥城,一生也无憾。
夜色如凉,他没等到她的回答,总是觉得待到下一个顺其自然的时候再吐露才好。
此时此刻,顾安心底既有担忧又有餍足,他看着外面天色渐晚,雪也丝毫没有停的意思,叹了一口气。
这雪怕是得到明日才能停了,今日守着久久过一夜,明日一早就要送她回军营。
日光很快就被黑夜催促的不留一点儿影子,顾安也渐渐看不清久久的面容,他不时探一下久久的鼻息,并没有打算休息,见她呼吸如常却还是没有醒的意思,顾安忽然有些贪恋此刻的时间来。
他可以任意妄为的呆在久久身边,不怕她伤心不怕她不肯见自己,也不用为五年前少年冲动的决断而后悔。
他声音如轻烟,缓缓道:“久久,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你一定很伤心,像我一样”,顾安低头苦笑了一下,“如果我生是三桥人就好了,我爹呢,在三桥城谋个不大不小的官职,我娘呢,总是照看着他四个调皮的儿子,我们一家人刚好住在你家旁边,那我一定一出生就会喜欢上你,不对不对,那时你还未出生呢。我会在你刚出生时就喜欢你,然后叫我爹与你家订上娃娃亲,就像那孙仕一样,自小有个小娘子跟在后面,但我一定不会像他一样不知好歹,我定会等着你长大,然后喜欢你呵护你,咱们再生上一个小不点,这样就很好,是不是呀?”
寂静的夜无法回应他,他却在那过去的岁月中听到了一个咋咋呼呼的小姑娘听到这话瞪大了眼睛,两颊绯红的用大嚷大叫掩饰自己的羞涩,而后也会遵从本心的答一个“好”。
夜色就在顾安一夜的絮絮叨叨中终于亮了起来,一夜未眠,他却精神抖擞。他轻轻推开木门,雪后凉意更加瘆人,便他将自己身上用来保暖的三襜衣脱下来,裹在久久下腹部,厚实的棉衣给久久包好,待到此时他才闻到一丝血腥气。
顾安有些不敢动了,他仔细思考着昨日久久的行踪,却发现自己早就离开县衙了,那这渗血的伤口又是从何而来,他不敢在这样简陋而寒冷的条件下随意解开阮久久的衣裳,于是打算赶紧背上她回营去,等来日再找知县问一问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
他将久久从床上扶起坐在床沿,自己则背对着她蹲下来,将她双腿架在自己的腰身上,稳稳的拖住她才敢起身。
那雪深约莫半尺,顾安踏出一步,那厚雪就没过了他的长靴,可他依旧不停,反而越走越快,小腿处单薄的里衣早就被雪水浸湿,他却好像没感觉一样,白茫茫的雪地里很快就留下了一长串的脚印,直到他走回军营,累倒的趴在了地上,却依旧没让背上的久久沾上星点白雪。
还是张秉眼尖,顾安一出现在军营不远处,他就急匆匆扯了件披风跑了出来:“你这小子,怎么一夜未归!你知不知道我担心死你了。”他眼尖的发现顾安背上的熟人,默不作声的将披风盖在阮久久身后,带子则系在了顾安脖间,又信手将他拉扯起来。
此时他活像一个背了巨大龟壳的王八。
顾安一句话不提自己,气喘吁吁的说道:“快快寻来汪大夫,她受伤了。”
张秉瞪他一眼,“那也得等你们都进了帐子里大夫才能治啊,你还背不背的动,不然换我来。”
顾安撑着已经到崩溃边缘的身体,口中重重喘息的说道:“我可以。”
张秉在后面看着那一身薄衣的小子,背上背着前几日怎么也不愿意见的“好友”,摇了摇头,“这小子真是个倔脾气。”
红药芍药正在营外帐子门口翘首以盼,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阮信阮明昨日夜里就去寻小姐了,怎么今日还没回来,小姐不会出事了吧...
正当他们怅然之时,却见一个有些熟悉的人背着一个他们更为熟悉的人走了过来。她们惊异的跑过去,却被加速行进的顾安甩在身后,后面还跟着急急的张秉,军营的守卫自然是放行将军和顾安二人,却在她们两个欲闯进营内时死死拦住了他们,任凭红药芍药如何叫喊和解释也不听,只好不情不愿的在营前等候起来。
早已瞧到顾安脸庞的红药左思右想不得其解,“你看到那人了吗?是不是顾家少爷?”
芍药答:“是,虽然模样变了些,但样子还是像的。”
“他...怎么会跟小姐在一起?”
芍药瞧着红药还想冲进去的模样拉住了她:“哎,谁知道呢,我们也进不去了,那顾家少爷应当也不会伤了小姐的。走吧,给小姐熬熬补药去,你前些日子备的汤罐此时怕是有用了。”
但红药却不这么认为,毕竟从前她就跟着小姐去顾家报仇过,她肯定二人肯定有什么不可化解的嫌隙,不然以小姐的性格不会在寒凉秋日在顾家泼上那么多冰块,还用弹石那样去伤顾家少爷的。他们从前也吵过架,那时她第一次见小姐心如死灰的寂静和看似欢笑的落寞。
红药像个门神立在军营门口,死死盯住那张秉和顾安的背影,终于在芍药好一番拉扯和劝说后回了住所去熬药。此时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候消息,寄希望于那煨的热乎的汤药能派上些用处。
营内。
顾安直接将阮久久放到了自己的床榻之上,这让张秉很是惊异,他想起从前他累时不过是在这小子床上躺了一下就被吼一顿赶出去的模样,顿时觉得自己地位低下,怎么,这好友就比自己金贵些?他能躺自己就不能躺?。
汪大夫很快赶来,他是这军营中负责给士兵看病的,此时看见一陌生的秀气男子躺在顾安榻上,忙问:“可是伤到哪儿了?”
顾安眉头皱的极深,他点头说道:“很重,血都渗出来了,只是天寒地冻我不敢随意解衣,劳烦汪大夫快些看诊。”
汪大夫坐到了阮久久塌旁,将那两指可圈的手腕抬起来时就感觉不对,待细细诊脉后,才了然,这原来是个女子。他说道:“脉象虚弱,体寒之兆,外加失血过多,体内好似有些余毒未清,许是这几日劳累奔波,加在一起致使她晕倒了。你知道她是哪里受伤了吗?”
顾安怔然,“那就好。”,又指了指久久□□大腿处,“我昨日给她套上衣裳时闻到一股血腥味。”
汪大夫忽然笑了,他反问到顾安:“此处可有女子?”
顾安愣神许久,汪大夫又把张秉赶了出去,还不许他偷听偷看。这才又坐下来看着顾安说:“顾兄,这扮男装的姑娘莫不是你心上人?”
顾安不敢看汪大夫,赶紧低下头答道:“她有两位婢女在外头,你需要他们干什么。”
“换身衣裳罢了,你将她们带过来我在问上两句就应当没事了。”汪大夫默笑不语。
红药芍药很快就被带进来了,还端着一盅刚熬好的补汤,汪大夫叫了其中一人去旁边细细问了几句,就确定了原是女子月事已至于是失血过多,便又同一旁单衣加身的顾安道:“没事了,你也去加身衣裳歇息吧。”
可这儿就是顾安的住处,他还能去哪儿呢。
他留恋的看了一眼在温暖中恢复些血色的久久,找出一件襦袄就出去了。他也不知晓,待到久久醒来,他又该以何样的面目去面对她。
顾安在自己的帐外站了许久,才觉冷意弥漫到了全身,昏昏沉沉的朝张秉住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