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殿下,臣屋里伺候的人回来了,您去忙正事吧。”杜林菀看向陆怀曜,真诚道,“等臣病好了,再跟您道谢。”
听到“殿下”两个字,蔡嬷嬷脸色登时变了,眼中也满是惊疑不定。
“世子可真无情,这才过刚河呢就想着拆桥?”陆怀曜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打趣道。
杜林菀很是无奈,“臣病着,别带累了您。”
“行吧,那你好好休息。”陆怀曜正好也想想看看外面药煎得如何,顺势起身。
杜林菀方才松了一口气。
“孤就在隔壁,若是下人伺候得不尽心,世子殿下招呼一声,孤手下有的是人。”陆怀曜扫了蔡嬷嬷和两个婢女一眼,敲打道。
杜林菀不清楚陆怀曜示好为的是什么,心里还是忍不住一暖,“多谢殿下。”
蔡嬷嬷听到陆怀曜自称“孤”,又想到二皇子比太子要小上两岁,脸色稍稍和缓,但依旧十分担忧。
出了厢房,陆怀曜没有离开,而是双手抱胸站在廊檐下。
他也不说话,就那样盯着老大夫。
老大夫如坐针毡,奋力挥动蒲扇,恨不得扇出火星子来,才终于敢在陆怀曜不耐烦之前煎好药。
将汤药倒进碗里,他狠狠地松了一口气,正要端进去,却被陆怀曜拦了。
老大夫不明所以,又不敢违逆这位主儿,只得端着药碗老老实实站着。
陆怀曜对太医抬了抬下巴,太医接过后用随身带的银汤匙试了一下,没有变色,又尝了一口,分辨过后,恭敬道,“殿下,这汤药是治疗风寒的,没加别的东西。”
老大夫听到这话,瞪着眼睛,胡子都翘了起来。
偏偏碍于陆怀曜的淫.威不敢发作,只得硬生生咽了下去。
陆怀曜应了一声,这才摆摆手,让苏德裕送进去。
苏德裕见他这般谨慎,心中不由一叹。
自家主子见到这淮南王世子卧病在床的模样,怕是想到了文昭皇后,物伤其类了。
因着皇帝大权在握后对文昭皇后日渐冷淡,甚至纵容其他妃子作威作福,致使文昭皇后身边伺候的很多下人见风使舵,伺候得不尽心不说,就连太医当值的太监都被买通,熬药的时候不是多一味就是少一味。
陆怀曜也是见文昭皇后病迟迟不见好,想去太医院问问情况,碰巧听到几个太监说起这件事,方才知晓。
那是陆怀曜平生头一回发大火,他不仅将那些趋炎附势的下人重重责罚了一顿,负责煎药的两个太监更是被他吊起来用鞭子抽得奄奄一息,之后直接扔进慎刑司。
打那之后自家主子就被打上暴戾恣睢的坏名声,让人唯恐避之不及。
也是因着这件事,陆怀曜发现好声好气同下人说话没用,只有重罚才能让人不敢轻视,行事才变得越发狠辣。
苏德裕端着药碗进了屋,看着靠坐在床上,病恹恹的小世子,心中满是怜惜。
文昭皇后的事已然成了陆怀曜的一块心病,也不知道这位小世子是不是那能医治的心药。
“世子殿下,药熬好了。”苏德裕笑了笑,将药碗递过去。
“多谢苏公公。”杜林菀接过来。
她没有犹豫,捧着碗三两口便灌了下去。
苏德裕咂舌,这小世子看着娇贵,他还担心喝个药要三催四请呢,没想到这么爽利。
这碗汤药有安神的作用,再加上风寒入体,杜林菀本就嗜睡,喝完没多久,便有些睁不开眼。
她让蔡嬷嬷好生将苏德裕送出去,自己脱了衣服,躺下准备休息。
杜林菀手脚冰凉,身体忽冷忽热,头跟针扎似得,最让她受不了的是骨头缝里钻出来的疼,后腰和腿也难受得厉害。
断断续续疼醒好几次,再醒过来天都黑了。
外面还在下雨,屋里依旧很冷。
蔡嬷嬷端着一碗白粥过来,杜林菀披着外袍靠坐在床上,接过碗正准备喝,门突然被人推开。
陆怀曜身穿黑色绣金纹的外袍,墨色长发用金冠束起,露出那张俊美无俦的脸。
进屋后,他定睛一看,屋内烛火低微,身形单薄的淮南王世子靠坐在床上,身上披着一件外袍,垂着眉眼的模样十分温柔。
有那么一刹那,陆怀曜恍惚看到了文昭皇后。
杜林菀没想到他还会过来,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满是惊讶,“殿下?”
陆怀曜被她这一声喊回了神,眼角眉梢的锋锐尽数消散。
他嘴角轻翘,几步上前,笑道,“世子醒了?”
“嗯。”杜林菀点头。
陆怀曜毫不见外地坐到杜林菀床边,脸上带着笑,他正要说话,瞥见杜林菀手中的小碗,眉头瞬间拧了起来,“你晚上就吃这些?”
杜林菀看了一眼白粥,迟疑片刻,点了下头。
蔡嬷嬷硬着头皮上前解释,“世子生着病,大夫让饮食清淡些——”
“那让厨子做些清淡的菜式不就行了,怎么能只喝白粥?”陆怀曜五官深邃、一对墨眉斜飞入鬓,是那种很有攻击性的长相。
他哪怕脸上带着笑,都让人胆战心惊,更别提如今拉着一张脸,气势全开。
蔡嬷嬷打了个哆嗦,嘴里发苦,偏偏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得求助地看向杜林菀。
杜林菀摸了摸鼻子,讷讷道,“臣以为饮食清淡就是喝白粥,就让他们做了些来。”
话音刚落,她连忙掏出帕子捂住嘴,皱着眉咳了几声。
先前还担心被人听出声音不对,这次生病,嗓子哑了,倒是没了这个顾虑。
陆怀曜声音又冷了许多,“你先前生病,也只喝白粥?”
杜林菀:“......”
蔡嬷嬷:“......”
陆怀曜目光冰寒,一一扫过屋内伺候的三人,恨不得将她们拖出去活活打死。
如意和如惠年纪小,扛不住陆怀曜这凶戾的气势,膝盖一软,直接跪了下来,身子抖得宛若筛糠。
蔡嬷嬷也冷汗直流,她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道,“太子殿下恕罪,老奴这就让人重新做些吃食来!”
陆怀曜嗤笑,“都什么时辰了,等你把晚膳呈上来,世子怕是都饿晕过去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蔡嬷嬷进退维谷,不知如何是好。
“罢了,我估摸着你晚膳不太如意,让人多备了些。”陆怀曜朝外喊了一声。
苏德裕笑眯眯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侍卫,一个手提三层大食盒,另一个捧着一个鸡翅木矮几。
杜林菀人还懵着,被子上就多了一个放着三菜一汤的小矮几。
“吃吧。”陆怀曜眼弧微弯,笑起来的时候有种风光霁月之感。
杜林菀不明白陆怀曜为何对自己这般好,警惕的同时又有些焦躁。
“可是这些不合胃口?”陆怀曜挑了挑眉,“世子喜欢吃什么,孤让人重做。”
“不是。”杜林菀连忙摇头,她钻了钻北交,强迫自己保持镇静,道,“多谢殿下,臣很喜欢。”
为了表示她所言非虚,杜林菀喝了几口汤,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来。
她用膳时十分专注,吃相也非常优雅,格外赏心悦目。
“怎么不吃了?”陆怀曜饶有兴趣看了一会儿,见杜林菀放下筷子,问道。
“回殿下,臣吃不下了。”杜林菀老实答道。
陆怀曜看看她,再看看只动了些许的饭菜,“你平日里只吃这么点?”
“臣病着,嗓子疼,咽不下去东西。”杜林菀抿了抿唇,小声道。
她这几月控制着饭量,每餐用得极少,如今生着病,更没胃口。
也就因为东西是陆怀曜准备的,方才逼着自己多用了些。
陆怀曜扶额叹气,“我在你这个年纪,这么小的碗一顿少说也能吃十碗。”
这回惊讶的轮到杜林菀,她眼睛微微瞪圆,想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夸赞的话,“殿下真厉害!”
陆怀曜忍俊不禁,“饭量大有什么可厉害的,总不能被夸饭桶,不过你这吃得未免太少了,日后得多用些才行。”
杜林菀弯了弯唇,却没往心里去。
喝完药,杜林菀又开始犯困,尽管强撑着同陆怀曜说话,眼皮还是发沉,头也一点一点的,仿佛小鸡啄米。
陆怀曜觉得好笑,也不忍心让她受累,便劝着她躺下。
杜林菀推辞不过,只得照做。
她本来想等陆怀曜走了再睡,可躺下没多久便闭了眼,呼吸也平稳起来。
陆怀曜看着她恬静的睡颜,突然想到母妃临终前的模样,心里不落忍,便多留了一会儿。
坐着无聊,他便拿了本杜林菀抄写的经书随意翻着。
不远处,蔡嬷嬷和如意、如惠如临大敌,生怕陆怀曜看出什么不对劲。
偏生碍于陆怀曜的地位又不敢多说什么,只得胆战心惊盯着他。
陆怀曜正感慨这小世子看着病恹恹的,仿佛风一吹就倒,这字倒是不错,外柔内刚、不失风骨,突然感觉到床上人的呼吸声变了。
他皱着眉看过去,就见杜林菀皱着眉,正无声地掉着眼泪。
陆怀曜心里一惊,连忙俯身查看情况。
蔡嬷嬷等人看到他这动作,脸登时白了。
“世子,你怎么了?”陆怀曜拍了拍那滚烫的小脸,轻声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疼。”杜林菀半梦半醒,小声哼哼道。
陆怀曜皱眉,正准备吼,又怕吓到杜林菀,便压低了些,“大夫呢?赶紧让他过来!”
蔡嬷嬷不敢大意,连忙让如意去喊人。
可怜老大夫一把年纪,背着药箱被如意拖着跑,停下来的时候一口气没喘上来,人差点没了。
待看到床边坐着陆怀曜发现,他欲哭无泪,觉得自己还不如两腿一蹬,直接去见阎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