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并不仁善
了尘没有问出心底的疑惑,却暗自记下了,准备再找机会探一探儿子那边的情况。
当年了尘即位后,容煜为户部尚书,谢应礼为大将军,三人本想合力扳倒根基深厚,权倾朝野的刘丞相。
可后来容煜被栽赃陷害,了尘拼尽全力也只保下了他的性命。被罢官抄家后,容煜便带着独女离开了长安,周游各地。
谢应礼的弟弟也因此丧命,满门血债,只留下了他尚在襁褓中的儿子谢闻锦。
三人自少时便相识,关系匪浅,最初容谢两家定下婚约也是因为他们这一辈的情分。
容煜为容清棠准备的嫁妆,是了尘命人将在容府抄家所得的钱财悉数变卖后折成的便于携带的银票、地契。了尘也从私库里添了一些,算是祝愿这对小辈能琴瑟和鸣,过得顺遂些。
可安王谢应礼常年在外带兵打仗,无暇管顾家仇和留京的谢闻锦,谢闻锦便因报仇的执念而想岔了办法,到头来伤害了容清棠。
容煜已经因病离世了,了尘不能让他唯一的女儿在王府受委屈。
是以即便这会让安王脸上无光,了尘也以太上皇的身份下了旨,命谢闻锦与容清棠和离,好让容清棠早日脱离这段她已经不想再继续的关系。
但如果卫时舟真对容清棠动了心思……
那他这道旨意看起来可能就有了些要同安王抢儿媳的意思了。
但没办法,谁让安王的儿子留不住自己的夫人,若是他的儿子这般冷待了容煜的女儿,他也绝不会偏袒。
了尘暗自想道。
了尘心思几转却面上不显,只是和容清棠说:“若谢闻锦抗旨,仍然不愿在和离书上签字,户部会直接将你的户籍从王府独立出来。到时你可以重立女户。”
容清棠点了点头,认真道:“多谢大师。”
了尘犹豫了一瞬,想了想,还是意味不明道:“前尘往事不会再困扰你,今后随心便好。”
“晚辈谨记。”
容清棠今日原本准备带着那份父亲与安王一起签下的契书回王府一趟,解决和离的事。但太上皇的旨意已经到了王府,她就没必要再走这一趟了,只需要等谢闻锦签好和离书后再直接去户部就好。
此时若去王府,谢闻锦那儿恐怕还有一堆毫无意义的话等着她。
是以容清棠今日便闲了下来。
群青适时来与她禀报了另一件事:“姑娘,上山时你在山阶上留意的那人是个孤女,之前在山寺附近流浪,但近几日不知为何失去了踪影,此事有些可疑。”
群青很清楚那个孤女是第一次出现在姑娘眼前,但姑娘似乎有些在意,他便暗中去查了那人的身份。可他越查便越觉得她的失踪大有玄机,背后的人身份绝对不一般。
容清棠不知道她的失踪是否和刘楚楚有关,便吩咐群青:“查一查刘楚楚最近的动向。”
没有千日防贼的,她得早些断了刘楚楚那些不该有的害人念头。
午后,等佐着蜜饯喝了药,容清棠便回到寮房浅眠。昨夜她心里一直记挂着有事情要做,休息得不好。
而等她心无挂碍地一觉睡醒,闻声进门的柔蓝才轻声道:“姑娘,那位问路的公子说想见你,正在外面院子里等呢。”
容清棠心里一跳,忙问:“他等了多久?”
“快有一个时辰了。”
“怎么不叫醒我?”容清棠急忙起身整理仪容。
她竟让卫时舟在院子里空等了一个时辰,且并非什么正事,只是因为她在补眠。这于礼不合。
柔蓝一边帮她重新梳发髻一边笑着解释道:“是那位公子说他不着急,不必打扰你休息。”
她觉得这位公子很体贴。
容清棠不知道柔蓝在想什么,只觉得有些忐忑。因为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政事是她能帮上忙的。
除非那件事和安王府有关。
容清棠不知道兵权和皇权之间是否有什么问题,但她不愿与安王府再有什么关联。
她不愿依靠安王府,也不愿亲手促使大厦倾覆。
待行至卫时舟面前时,容清棠心底的忐忑忽然就静了下来。
他应该不会勉强她做不愿意的事。
她隐约觉得,前世时常安静地站在她墓边远眺山景的卫时舟,不会是个独断专擅的君王。
“抱歉,让陛下久等了。”容清棠行了一礼。
卫时舟放下手中的书册,温声道:“以后都无需再多礼。”
他会觉得自己离她很远。
容清棠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卫时舟又从袖中拿出一份蜜饯海棠果,动作自然地递给容清棠,随即问:“那道旨意,你听说了?”
“了尘大师都与我说了。”容清棠望着他骨节分明的长指,犹豫几息,还是接过了他递来的蜜饯。
她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一开始是不是以为是我下的旨,或者是我借了太上皇的名?”
毕竟他昨日才提了她和离一事。
容清棠没有否认,却也解释道:“我之前不知道了尘大师便是太上皇。”
所以容清棠才会觉得据传已隐居的太上皇没有为她下这道旨意的理由,卫时舟便是仅剩的可能。不过事实证明是她猜错了。
但卫时舟想起了前世,他的确曾下过一道旨意,命谢闻锦在容清棠那封和离书上签字。
他本可以直接让人将容清棠的户籍从安王府分出来,可容清棠离开前一直想拿到那份和离书,是以卫时舟想替她了却遗憾。
谢闻锦宁死也不愿签那份和离书,被怀谷袭击重伤险些丧命后,他还浑浑噩噩地说过“这样我就能立马去找她了”之类的话。
若谢闻锦怕死,卫时舟有无数手段可以让他死。但谢闻锦想随着容清棠一道去,卫时舟便只会让他生不如死。
卫时舟命人挖去了谢闻锦的髌骨,押着他在和离书上签了字按了印。如此一来,再也站不起来的谢闻锦便不能去容清棠墓前打扰她。
卫时舟又命人寸步不离地看着谢闻锦,不许他自戕,不许他去追寻另一个世界的容清棠。
他不会再让谢闻锦靠近容清棠,即便是在身死之后。
至于动手害死容清棠的那个孤女,按律当偿命,卫时舟便给了她凌迟的刑罚。幕后设计的刘楚楚也一样。
她们都不想死,所以都得死。
他从来就不是多么仁善的人。
就好像他对容清棠的心思,也从来都不清白,不干净。
看着眼前的容清棠,卫时舟忍不住试探道:“安王一回京便罚谢闻锦跪到了此刻,他应也不愿你们和离。”
容清棠不知道谢闻锦被罚跪的事,但此时听说了之后也没什么反应,只是说:“我和谢闻锦走到这一步与别人无关,自然也不会因为旁的人再回到以前。”
“是他没有珍惜你。”卫时舟声音如叹道。
两世都是。
所以他实在该死。
容清棠不知该怎么接这话。但他似乎也没有要她回答,换了个话题道:“和离之后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容清棠微微颔首,“虽然还没定好要去哪里,但我想再去看看别处的景致。”
长安城里不再有她的家,容清棠便想着,余生做个四海为家的闲散游人也很好。
无牵无挂,也就不会再失望。
卫时舟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可是怎么办呢?
我丝毫不想放你离开。
我也舍不得把你锁在我身边,你应也不愿意带着我这个累赘。
那便先用别的东西把你留下吗?
该用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