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这段时间我的心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像是从一个绮美绚丽的梦境里醒过来了。
过去十年的精彩程度,在我贫瘠的词汇量里找不出一个词可以去准确形容。
我身处梦里的时候完全没有意识到,人是不可能这样肆无忌惮,随心所欲过一辈子的。
人总要长大,要面对与理想离了十万八千里的残酷现实,有不得不承担的社会责任和家庭责任。
但我不想长大,也不想承担责任。
学校是象牙塔,是乌托邦,是理想国,它赋予了所有人做梦的权力并且把现实牢牢挡在了高墙外。而当高强轰然坍塌,就会发现,墙外的世界绝不是天高海阔,别有洞天。
同龄人大多数都在走出校园,面临考研,考公考编还是就业的选择时一夜长大了。我由于处在不同的社会环境,加上对各种兴趣爱好毫无保留的投入,让我的梦做得稍微长了些。
但梦终究是会醒的。
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早些年没有考虑过的现实问题一股脑涌了上来。
忙到焦头烂额的工作裹挟着对未来的迷茫把生活的最后一层彩色糖衣撕碎了。
我第一次把目光从诗和远方收回到身边,听了很多事,问了很多人,流了很多泪,猛然发现漫漫人生里无能为力和低头妥协才是常态。
不如意事常□□,可与人言无二三。
十八岁,胸怀鸿鹄之志,以翱翔之姿从高耸入云的悬崖一飞而下,觉得下一个改变世界的人就是我。
二十八岁,面对的却是永无止境的加班,头疼的人际关系,焦虑的存款,压在肩头的房贷,长辈们催促的相亲,父母逐渐力不从心的身体。
谁又记得怀揣着梦想奔向大千世界的所有人眼里曾经都是有光的呢。
“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天都很开心,没心没肺,也没有烦恼。”
宋老师的回答依旧让人抓耳挠腮,乍一听像是夸人的,仔细想想就知道里面学问大了。
“......”
我深感自己伟光正的高大形象受了损,眯起眼睛迷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小伙子长得好看,脑子也聪明,咋就不会说话呢。
“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宋老师无视了我嫌弃的眼神,口吻稍显严肃。
“能有什么烦心事??”
我的回答并没有驱散掉宋老师眼里的雾气,但他也没有继续追问。
纠结这些寻不到答案的事情很不划算,此时没有忙到不分黑白的工作,没有令人窒息的节奏。喜欢的人在身边,时间缓而平地向前流淌。
“我想去买杯金桔柠檬爱玉。”
我整理好情绪,笑着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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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宋老师从CBD出来,掀开透明塑料卷帘后一阵逼人的热浪席卷而来,仿佛是火山口吹来的地狱之风。
真的太热了。
“好热啊,不想走了。”我半个身子钻出来撞上迎面的热气时就后悔了。
“那你在里面找个地方坐着等我。”宋老师说着就把阳伞和白色恋人的袋子递了过来。
稀松平常的场景,我却猛地迟疑了一下,没有伸手接。
他见我迟迟没有动作,问:“怎么了?”
“我在想哦,这种时候不应该说不想走就别喝吗??”
事到如今才发出此般的感叹确实很匪夷所思,只是从前的我习惯了,习惯了被身边的人在各种细枝末节的地方照顾,以至于我常常不会想起作为独立的个体,没有人是有义务为旁人做什么的。
“......我是会说这种话的人?”宋老师把我往旁边拉了拉给后面的人让路,十分无奈地问。
我坚定地摇了摇头,除了教育理念是“决不能灌着”的我妈以外我还真想不到有人会这么说。
“那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不知道,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不对劲的地方提炼出来其实很简单,那就是他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
于是绕来绕去又回到了那个无解的问题,他到底喜不喜欢我。
从十多岁产生疑问开始到今天我也没有寻得答案。
人是情感动物不是只有0和1的机器,所以即便决定退守在门外也早就得出了用来说服自己的所谓“答案”,甚至都知道不可能,却也很难控制不去纠结。
而此时盘根错节的感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得多。
或许是真的因为不再年轻了吧。
我没有当甩手将军的道理,刚才也是随口一提,就和他一起出了商场往附近的奶茶店走去。
附近的奶茶店经过几年行业的起起伏伏,换了很多家。这家店我看了下menu,只有金桔柠檬茶,没有爱玉。
“怎么现在都没有爱玉了?”我抱怨了一声。
没有褪色的龟苓膏也不会怎么样,核心还是金桔柠檬本身,宋老师高估了我对爱玉的执着说:“那去别的地方看看?学校哪边的几家或许有。”
“没有就没有呗,无所谓,这么热的天还走去学校太麻烦了。”
我已经好久没有回母校了,说远其实走路也就二十来分钟,刚毕业的那几年寒暑假大家从天南地北回到小城,班上组织过几次探望老师。
后来各奔东西,假期少了,在国外的过年也没办法回来,自然没了机会。
“两杯金桔柠檬茶。”我拿出手机准备扫码付款,却发现宋老师也是同样的姿势,便赶紧拉下了他:“你干嘛??我出钱!!”
“这么客气?”宋老师摆出一副诧异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一直剥削他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是这样的人??”
我和宋老师这些年一起吃吃喝喝,都是这顿你请,下顿我请,奶茶小吃一类的不会计较。
其实每次他总会提出付钱,可就算是情侣之间也没有单方向付出的道理,我不至于贪这点便宜。
“你特意大老远提这么多东西回来,不该我请客吗?”宋老师晃了晃手里的袋子,把我之前不过脑子随口一说的“特意”拿来当了正当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