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七脉争锋09】
冥水河,孤魂野鬼的哀嚎和雾气纠缠。
这里直通九渊,魂魄若是怨念太重投不了胎,只能沉入冥水河,被水底丑陋的冥鲶吞噬。
和鱼阙分别后,孑然一身的少年再一次站在冥水河边上。
雾气卷着刺骨的冷风吹得衣摆猎猎,
长发浮动。
方才落在河中的冥鲶已经被淤泥里沉寂的饿鬼啃食殆尽,未分得一口的饿鬼还在争先恐后地争夺,叫人觉得骇然。
少年在岸边若有所思地观赏半晌,抽出乾坤尺在手中把玩,嗤笑一声:
“想不到伟大如您,元神居然会落至这种污秽之地。”
他颈间有一个咬着尾巴的小黑蛇项圈,这时终于能解除自己假死的状态。
它从主人身上抬起头,亲昵地蹭蹭少年修长的脖颈,舔了舔他伤口。
继而游入冥水河。
雾气里,突然有巨大而雄伟的蛇躯自河中拔地而起,其巨大程度仿佛直通天地。
它的鳞片宛如墨玉,头角峥嵘,菱花蛇瞳绿光大放,猩红信子嘶嘶作响。
如果有七脉长老在场,一定也会大感畏惧。
几百年前的魔潮遁着记忆呼啸而来。
少年飞身上极渊之蛇。
手里的乾坤尺光芒大作,有力劈玄黄之势。
他将手里能够吸引冥鲶的饵料全部投掷进冥水河。河水里肉眼可见地有什么东西迅速向此处聚集,一张张血红色鱼嘴叠在一起,争食饵料。
晏琼池淡漠地俯视那些令人作呕的深渊怪鱼。九渊下的冥鲶如此多,在它们肚子里挖出那个东西,确实不容易。
白珊跟在鱼阙后面,想起方才晏琼池打开阴路来救鱼阙,心里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回想起这些天和晏琼池的相处,他总是那样的冷漠……虽然在人前尚且装作温柔,但确实对一切漠不关心。
就算是对据说是好友的风化及,这人都带着嫌弃和疏离。
他伪装得太好了,要不是她知道剧情,也被他营造的美丽假象蒙在鼓里。
不知道风化及和黎含光这两个憨憨看出来没有,反正她可深受反派的迫害,屡次差点死在他手上。
要不是风化及——顾及着在风化及面前装出来的良好人设,估计她早就死了。
反派就是这样不可理喻,不过其他小说女主都能够成功攻略黑心反派,她也不差的啊。
只要待在他身边足够久,总能感化他的吧……但为何现在信念有些动摇?
为什么呢?
因为她就没看见那个黑心坏种用那么好的语气和女人说话!
——也许两人是一起长大的缘故?
对熟识的朋友语气好些,是正常的。
白珊咬了咬嘴唇,又看了一眼鱼阙。罢了,反正鱼阙的人设是反派,死得也早。
书里晏琼池断情绝爱,可没说有白月光。
可他来救鱼阙,为什么会让她心里难受?
反派,也会有那种表情么?
自己努力了那么久,在晏琼池眼里仍然是个无关紧要的蝼蚁。
在危险面前,自己连个解救优先权都没有,沾的鱼阙的光,还被单独扔到了阴路上。
要不是鱼阙的血钱在手,她一定会被妖怪吃了。
“……鱼道长,你和晏道长是一起长大的吧?”思至此,情绪复杂的白珊忍不住开口。
“你不是知道么?”
忙着用血钱感应鹰赤的鱼阙头也没抬,“怎么了?”
“没什么。”想到鱼阙帮了自己那么多,白珊欲言又止。
她知道反派有个青梅竹马,却不知道他和青梅的过去,他年幼时候的经历,书里没写……她跳着看的。
算了,反正剧情到最后,她总会知道。
“往这边走。”
没察觉到白珊小心思的鱼阙终于发现血钱有了感应,她拽着白珊往望乡台去。
已经是魂体的鹰赤被乌鸟鬼差押着来到望乡台,在这里得以短暂地被解开镣铐。他站在望乡台上,看见了家乡西洲,看见了白骷殿。
他受人蛊惑吃了那种东西,使得师尊石娘娘和白骷殿蒙羞,死后白骷殿不会为他在纪念亡故弟子巨树上点长路灯。
这相当于他不再在白骷殿弟子的名单里,白骷殿不承认他的存在,好不凄然。
这个孤魂双手掩面,满心悔恨。
不该是这种结果的,他乃白骷殿新生代弟子里的翘楚,怎么会落得个身死名消的下场?
鹰赤过于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连什么时候身边多了两个人也没发觉。
鱼阙在衔尾上贴了符,使得他能感受到剑身冰冷的煞气,威胁此刻就架在他脖子上。
这种带着煞气的剑,对灵体可是致命的。
“你就是鹰赤?”鱼阙将他从望乡台拖至角落,一如既往的面冷,问,“白骷殿的鹰赤?”
“你是谁?”鹰赤看她,五识被剥夺后,他已经看不见来人的具体面目了,只能模糊看了个大概。
“问你几个问题,很快就走。”
鱼阙叉着他的脖子,启动留影石,让白珊上前问话。
“你上台前是否偷偷服用了那种导致揽仙灵兽发狂的药?”
“……”
“那药是如何来的?你到底和谁有勾结?”
“……”
白珊按着原著里风化及的话问了问,但是鹰赤好像不配合。
他对这两个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家伙感到莫名其妙。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他为什么要回答她们的问题?
鱼阙想了想,压低声音:“你知道你为白骷殿蒙羞了吧?他们都在传你走旁门左道,辱没仙人石娘娘之名……”
“我、我不是!”
鹰赤痛苦地捂住头,语气懊悔:“我是被骗了啊,我被骗了!我从未想过要辱没仙门!”
“我是仙林宫草台峰弟子,”鱼阙见他情绪激动,连忙说,“只要你把事情始末原本地告诉我,我愿意帮你正名,到时候仙门树上也好为你添上引路的灯,叫你安息。”
“仙林宫的弟子?”鹰赤果然冷静了下来,末了惊讶地看向鱼阙,“你也死了不成?”
“没有。”
“真奇怪,那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这你别管,”鱼阙把白珊的几个问题重复了一遍,又问:“魔气,是从何而来的?”
“都是、都是那个人害的。”鹰赤抱着脑袋沉默了好一会,声音颤抖,像是受到了极大刺激:
“他骗我,说只要我吃了那个东西,就能打败风化及。只恨世人都是风化及是百年难遇的天才,只一句天才,就盖过我们这些努力刻苦的修士多少?若是我能……若是我能胜过他。”
“那人是谁?”见他状若癫狂,鱼阙明白了个大概。
鹰赤突然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下意识看了看四周,紧张地压低声音,但是面上露出诡异笑容:
“是堂主——是魔洲的某个堂主。”
“魔洲?”鱼阙心下骇然,追问:“魔洲确实已经有松动天师封印的办法了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又害怕地四处看看,忍下了巨大的恐惧一样,说:“他们出来了,他们蛰伏在中洲各处。”
“你知道东洲鱼氏么?”
他说,“据说东洲那个被灭门的鱼氏,就是他们的手笔,想当初太行鱼氏在东洲也算是鼎盛,只可惜,后来女人掌权,被他们趁虚而入……”
东洲,鱼氏。
一听到鱼氏的消息,鱼阙当即就控制不住,将剑再往鹰赤的脖子上压:
“东洲太行鱼氏可和你口中的魔洲堂主有关?说清楚。”
在一旁思绪万千的白珊一看她突然那么激动,生怕又惊动了鬼差,连忙上前扯下鱼阙,安慰道:
“鱼道长,你尚且冷静,听他把话说完。”
但鹰赤似乎多一句不肯再说,只是嘿嘿笑了笑,摆手。
“……鹰道友,”鱼阙这时放软了语气,肯出声叫他一句道友,问:“关于东洲鱼氏的线索,你还有其他可以说的吗?”
“你对鱼氏的消息这么感兴趣啊?”鹰赤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问:“你是鱼氏的后裔?”
他突然神秘兮兮地笑起来,“我只是知道一点点,真叫人意想不到。别的我也不清楚,但是据说啊——只是据说,鱼氏是从内部先开始自杀自灭,才被人觊觎的。”
“东洲鱼氏,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呢。”
鱼阙最听不得就是他人对自己家族的污蔑,追查多年毫无线索,如今终于显露端倪,也只得压下心中的怒火,“还有么?”
“不知道了。”鹰赤如实摇头,又想到什么似的,恳切地求她:“我把我知道的都说了,你可一定要帮我向白骷殿解释,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我只是想胜过风化及,求求你帮我说分明吧。”
鱼阙抿着嘴沉默,这种背信弃义不顾训诫堂戒律走了旁门左道之人,替他正名似乎也没什么价值。
“等等,你知道霁水真人么?”白珊突然开口。
鹰赤脸色又就变了,收起他那些多余的表情,非常惊恐,连忙摇头,“不不不,不认识,我不认识。”
霁水真人?
鱼阙皱眉,这个名号似乎有些耳熟,但还没来得及问,又是一道锁链从天而降,鬼差终于发现了这三个鬼鬼祟祟躲在一旁的家伙。
鹰赤大叫一声,连忙从她们身边跑开。
似乎是惧怕鬼差,又像是在躲避她们盘问关于霁水真人的事情。
乌鸟鬼差们引长脖子鸣叫,周身环绕的锁链再次对她们进行攻击,如同流星降落。
鱼阙咬牙,展开防御,拉着白珊急速离开望乡台。这次有了晏琼池的血钱,指路功能很好,鬼差们没追上她们。
好不容易得来的一点关于鱼氏的消息,线索又断了,鱼阙很是懊恼地握紧了剑。
白珊见她心情低落,忍不住问:“道长似乎对东洲鱼氏的消息很感兴趣?可以和我说说么?”
兴许她能帮上点忙?
不过,这东洲鱼氏……她好像也没看见原文里有过多笔墨介绍,就如同寥寥几笔描述的鱼阙。
不是很清楚。
“……”
鱼阙恹恹地看了她一眼,“这不关你的事,白姑娘,我不希望你也卷进来。今日发生的一切,不要说出去,可以吗?”
白珊嚅嗫嘴唇,没说出话来只得点头。
眼下不是想东洲的时候,亟待解决的是要如何穿过茫茫河面,到达黄泉路继而离开这讨厌的地府回到人世。
毕竟有活人死相的命格在,她万万不能碰到冥水的。
两人来到冥水河边,看见原本平静的河面此刻漂浮着大片的冥鲶鱼块,密密麻麻,足够平稳地踩在上面到达对岸。
想起那家伙的话,冥鲶死后会在河面漂浮半刻钟。
鱼阙四下里张望,没发现他的身影。
但冥河弥散的死亡气息里,却交织着晏琼池血的气味。
作者有话要说:最讨厌鲶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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