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汀显然没想明白为何之前从来没有和她提起对练这事的敖白，居然在大半夜地来了兴致要和她合奏一曲，被敖白拉上舞台的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敖白，又看了看舞台下方。

敖白的这家剧院演出厅最多只有隔壁歌剧院的四分之一那么大，演出大厅小了，观众席离舞台的距离也缩短了不少，再加上现在正是大半夜，大厅里大部分的灯光都熄灭了，只剩下敖白点起的几盏灯，微微照亮舞台，而舞台下方昏暗的环境和一个个孤零零的座椅不知怎么的让克里斯汀蓦地多了几分紧张和恐惧。

她不是没有在舞台上演出过，但那时候的她只是群演伴舞，混在人群里别提多有安全感，然而现在，不大的舞台上只有敖白和她两人。对于某方面存在极其敏感的她紧张地东张西望起来，好似在那不为人知的黑暗角落里，正藏着一双阴森可怖的眼睛，让她无处可躲。

“现在时候不早了，要不，我们明天再来吧……”望着不远处的黑暗角落，克里斯汀本能地抬手抓住敖白的衣服，也不管拽住哪了，一个劲地死死攥在手里。

“……怎么，你这是怕黑吗？”被克里斯汀死死拽住衣服的敖白有些无奈地握住克里斯汀抓着她的手。她能理解软妹对于黑暗的恐惧，也能理解人在害怕时依靠他人的本能，但是，姑娘你能不能别拽着她的衣角往下扯啊？这时候的衬衣本来就宽松。

被敖白温热的手掌覆盖，克里斯汀一惊，羞愧难当地转过头，看见敖白此时的样子又忍不住一愣，紧接着红潮直接漫上她的脸，连她的双耳都通红一片——因为她这死死拉扯的动作，敖白的领口被她拉低不少，几乎露出了左半边的肩膀，那雪白的肤色在那昏黄的灯光下带着一□□人的粉色，而那线条精致优美到不可思议的锁骨正好暴露在空气中，连她那洁白的胸膛都露了半分，若不是敖白拦着，恐怕她此刻性别就暴露了。

克里斯汀猛地抽回手，低着头退了一大步。不知为啥，她突然觉得这位斯图尔特小少爷……特别可口？

反正克里斯汀是妹子，敖白不介意被她看到什么，再者她的内芯可是个现代人，露个肩膀半胸什么的在健身房穿着运动背心那是常有的事，幸好现在她还是一马平川。倒是克里斯汀这娇羞的反应挺可爱，而且——

“很好，克里斯汀，就是这样的情绪，朱丽叶对着夜空告白却被罗密欧听到的时候，你的情绪已经酝酿好了！”克里斯汀这时的娇俏神情正是敖白需要的，她希望克里斯汀好好抓住这种情绪，到时候上台表演就不用愁没演技了！

……不知为啥，克里斯汀又突然觉得这位可口的斯图尔特小少爷特别欠揍，你的情商被狗吃了吗？！

不过被敖白这么一搅和，克里斯汀反倒觉得不是那么害怕了，而那种被某人窥视的恐惧感也渐渐消散，她不在执着着离开，和好感对象独处幽会的机会可不多，更何况现在的气氛又是如此暧昧……

大概只有情窦初开怀春少女克里斯汀才会觉得暧昧，反正敖白是没觉得有何“恋爱气泡”，见克里斯汀开始和她对练，时刻处于工作狂状态的她直接站在一旁，托着腮研究着克里斯汀歌声里的优缺点。

不错不错，这一次这小姑娘的“恋爱”状态进入得挺快，歌声里的深情款款有了，相思之苦有了，自我矛盾感却差了点，没有体现爱上敌对家族男孩的痛苦和挣扎。算了，慢慢来，克里斯汀现在也就一十六岁小姑娘，搁二十一世纪还在上高中忙高考呢，哪来的那么多人生情感经验啊……

敖白沉思着，一抬头却见克里斯汀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朱丽叶的唱段结束，该罗密欧了，而她却习惯性地陷入职业思考忘了接上唱段。该死，这是大权独揽之后的后遗症，一时间自己演员的身份没有变过来，还把自己当作编导了，这习惯得改，她可不想到时候首场毁在自己手里。

想到这里，在之前退到舞台阴影里的敖白微微酝酿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终于开了口。第一声歌唱，犹如爱而不得的叹息，犹如情人耳旁的低喃，在寂静昏暗的舞台上缓缓响起，如同那静静绽放在星空下的红玫瑰，缱绻旖旎——

“朱丽叶啊，朱丽叶……”那声无可奈何的呼唤，几乎要叹在克里斯汀的心尖上，明知道敖白唱出的名字并非是自己，此时此刻，克里斯汀也无法控制地坠入那温柔与情/色并存的歌声中，无法自拔，“为何你偏偏是朱丽叶？我在这夜色之中仰望着你，就像一个尘世中的凡人，奢望着天使的眷顾。罢了，罢了，只要你愿为我坠入凡尘，唤我为你的爱人，我也不愿再姓蒙太古……”

克里斯汀痴痴地望着从黑暗中步入煤油灯光照之下的敖白，她之前想象过无数次这个俊美无双的少年的歌声，但她想象中的任何一种，都不及她万分之一的完美。如果剧院魅影的歌声是性感而又蛊惑人心的，如同魅/魔的引诱，那么他的歌声就是截然相反的温柔清亮，克里斯汀想天使一定亲吻过小少爷的咽喉，否则，他为何能唱出这般乐曲？

克里斯汀一直将魅影当成音乐天使，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比起天使她认为他更像魔鬼，而她以前也从未听过，来自天堂的天籁之音，直到现在。

奥利弗·斯图尔特，这个带着她逃离魔爪的少年，这个第一次让她知道尊重理解和平等含义的少年，这个有着纳西瑟斯般的外貌，阿波罗般的激情，歌声带着丘比特魔力的少年……

他，才是音乐天使吧……

一时间，克里斯汀已经痴了，罗密欧唱着朱丽叶是天使，可他怎么知道，在朱丽叶眼中，他才是真正的天使。

罗密欧的唱段结束后将会是两人的合唱，但此时早已迷失在敖白歌声中的克里斯汀全然忘记了迎合，而敖白，也像是唱入迷似的，毫不在意二人的合奏变成了一人独唱，从低音部渐渐爬高居然毫不费力。要知道在敖白的编曲中，最后高潮部分与他起始部分高了起码八个音调，并且还得保持在高音部一直到曲终。

当那几乎不分雌雄的歌声渐渐拔高时，仿佛如那一夜绽放的梨花，绚丽的如同七月流火，让克里斯汀的心也不知觉间渐渐提高，然而却在那飞升入星空的烟花即将炸裂的那一刻，就在漫天流星雨即将划破天际的那一刻，敖白的歌声戛然而止。

克里斯汀陡然间呼吸一窒，一场美梦破碎了。

“……见鬼，这不行，这太糟糕了……”斯图尔特小少爷不知为何暴躁起来，抓着自己漂亮的金发来回踱步，克里斯汀以为是自己没有合唱的原因，她知道对于歌剧这一块对方到底有多么严苛，回过神之后她立刻焦急地道歉，望着对方的双眼却比那星空还要明亮。

“抱歉，奥利弗，我刚才完全沉醉在你的歌喉里，所以才没能跟上节拍，我……我保证下一次一定不会出错。”

“什么？哦不，我并不是在责怪你，克里斯汀，你误会了，我只是……我发现这一唱段并不完美，该死的，原谅我的失礼，你非常完美，而我太差劲了……”

克里斯汀一听立马急了：“不，请您千万不要这么说，您的歌声是我听过最……”

“你不明白。”敖白不由分说地打断了她，“没事，至少现在还有时间让我去修整，这样吧，现在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养好精神，明天我们再继续排练。”

克里斯汀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敖白态度坚决，只好不甘心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并不宽敞的大厅又只剩下敖白一人，冷清的灯光轻拍着她单薄的肩膀，在她来回踱步的时候，在她身上留下斑驳的阴影。

她确实对自己一点也不满意，倒不是因为【天生歌姬】这个光环能力，相反，这个光环加之的效果简直逆天，单凭歌声音色而言，她挑不出任何毛病。然而严苛的敖白要求的可不仅仅是优美的歌声。

再加上，她到底还是一个女孩子，她的声音再怎么变化，也改变不了本质，她可以继续在中低音部分伪装男音，准确说是少年音，然而一旦到了高音部分，她就会原形毕露，这也是她及时刹车的原因之一。

她得把罗密欧的高音部分全部换掉。

之后还得……

“……你应该多注意一些细节，例如气息调整。”

冷漠而又华丽的嗓音突然笼罩整个大厅，那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根本无法让人分清方向，配合着四周昏暗的环境，倒是有几分神秘和诡异。

“哈，对于您的出现，为何我没有半分惊讶呢，剧院魅影。”听见那声音，原本还愁眉苦脸一脸烦躁的敖白立马沉下脸，那嘲讽的腔调里带着尖锐的刺，虽然这次她分不清来人到底位于何方，但这并不妨碍她摆出一副随时干架的样子，“怎么？还想对我指手画脚吗？”

她可没忘记之前这混蛋是如何在她的房间恐吓威胁她的，也没有忘记他给克里斯汀带来的恐惧，更没有忘记这神出鬼没的变态对克里斯汀到底有多么执着。

魅影显然很不满意敖白的态度：“你不该对一个正在指导你的人如此无礼，狂妄的小子，你的天赋不是你自大的理由。”

“那难道还是你的理由？”敖白直接怼了回去，“那可真是抱歉啊，谁让我有一颗肮脏卑鄙的心，就如同那饥饿的野狗，只剩下丑恶的嘴脸，实在不愿折服在您举世无双的音乐天赋之下，而您的施舍教诲真让我诚惶诚恐，毕竟我可配不上罗密欧这角色。”

“呵，伶牙俐齿的小子，如果你想用你的歌唱天赋让我对你刮目相看，那你倒是勉强做到了，但你的自负根本让你看不到你的缺点。”其实，若是在以后敖白熟悉了魅影这家伙，摸清了他的脾气炸毛点，她就会知道其实这已经是他变相的道歉了，可惜，现在的她可不知道。

“是，那是当然呀，相比起您，我的缺点可多了，数都数不过来，怎么看得清呢？”敖白几乎将讽刺发挥到极致，“让您承受了大半天的魔音入耳真是难为您了，想必您已经知道勉强让您抬眼瞧瞧的我到底缺少了啥吧，要不您说说看让我长长见识？”

另一头的魅影沉默片刻，大概是被敖白气得不轻得好好缓缓，末了才近乎咬牙切齿地说：“气息不顺，细节修饰不到位，起转承接缺少力度。”

克里斯汀听着只觉得敖白的歌声美，魅影却能一针见血一口气指出三个缺点，谁知敖白听了，突然大笑起来，笑得非常开心愉悦：“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你并不知道啊，在音乐方面被克里斯汀说得神乎其技的魅影，其实也有不懂的地方。”

这时候，她到没有使用那听着膈应人的敬语了，言语中反倒带着几分怜悯和悲哀。魅影听了眉头一皱，他强压心底的烦躁，刚想反驳，却被对方的下一句堵得完全说不出话——“我问你，剧院魅影，你心中可曾有过爱？”

回答敖白的是一阵沉默。

敖白摇了摇头，蹲下/身捡起放在地上的稿件，看着纸上被她记录的文字，深深叹了口气：“我也没有。”

那一声叹息，带着几分自嘲。

是的，敖白从未体会过爱，也从未真正爱过谁。比起克里斯汀饱含爱意和情感的歌声，敖白自己的歌声，无论有多么漂亮，无论有多么完美，无论有多么天籁，永远都是没有感情的空壳。

这才是真正让她苦恼的地方，难不成她还得在上台前抓紧时间抓个汉子过来体会一下所谓的爱情？

妈的，一夜暴富怎么就那么困难。

作者有话要说：魅影：真香

王境泽定律是逃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