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金莲瞥了一眼盒子里的东西,觉得麻烦了。
日头渐渐落了下去,坊里的炊烟已经升起来了。正是倦鸟知还之时,忙碌了一天的人们从各处汇集而来,让巷子一下子热闹起来。
金莲感受到身旁路过的人们似有似无的目光,只觉得如芒刺背。她定了定心神,抬眸答道:“两位尊家可是弄错了?妾身不过一浣衣女,怎能与城东王家有瓜葛?”
“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来人显然是个滑头,笑眯眯地避开了她的问题,“小的只是奉命行事,还望潘娘子笑纳。”
“俗话道‘无功不受禄’,我既不记得曾与你家公子有瓜葛,自然不该收下这些东西。两位请回吧。”
说完,金莲便微一低头,绕开两人往家走去。
“娘子留步。”
那人脚步一迈,挡住了她的去路,依旧维持着那副笑脸:“我家公子料到小娘子会这样说,故而交代小人了一句话——若娘子不记得了,叫小人只提‘元夕’二字便是;若娘子还想不起来,那我家公子便只能亲自过来,讨要一下那日的恩情了。”
金莲闻言,微微眯起了眼。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金莲知道王三郎料定她不想与自己有瓜葛,更不想闹得满城风雨,所以只有承认这一个选择。思及此,她不得不忍下心头那口气,小口微张,作出恍然大悟状:“哦,原来是王家三公子,失敬了。”
“小娘子记得就好,那这东西……”
“那日若不是三公子替妾身解围,妾身此刻即便不在大牢之中,也会于名声有损。此等大恩还未来得及谢,我又怎能再接受王公子的恩惠呢?”金莲淡淡地打断他的话,“更何况妾身前些日子不过偶然风寒,而今早已痊愈了,也用不上这么贵重的东西。所以还请两位替我转达谢意,东西就不必了。”
这次金莲也不待他们反应,快步从一旁挤了过去。她逃也似的三两步跨进了门,赶忙回头拴上,背靠着抵在了门上。
胸膛微微起伏,金莲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门外隐隐出传来归来之人的说笑和叫嚷声,她本以为这两人会再来敲门或在门外说什么,可等了半天也没再有动静。
她不知这两人是走了还是隐蔽在某处等着她再开门,因此也不敢动弹,就这么一直靠在门上。
微凉的晚风拂过她鬓边的碎发,带走了些许汗意。金莲等了一刻钟,见门外依旧静悄悄的,便回过身来拿下门闩,小心翼翼地拉开了一条缝。
“砰砰砰!”
剧烈敲门声陡然响起。金莲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又提到了嗓子眼,她也来不及放门闩了,猛地背过身死死地抵住门,祈祷着上苍能让她这小身板挡个一时半刻。
敲门声越来越重,还时不时夹杂着大力的推门。绣花鞋在地上划出了一道痕迹,金莲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往前移动,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怎么办,谁来救救她!
“妹子,开门呐!”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金莲一愣,生生把泪水憋了回去。她赶忙转身拉开门,果然见武大郎正挑着担子站在门口。
“大哥……”
“这大白天的,妹子插什么门啊?”
武大郎将担子挑进来,抬手抹了把汗:“今天这饼卖得正好,明日还做这些吧,不然多了也卖不了……”
武大郎和往常一样说着白日的趣事,却半天没听见回声。他扑了扑身上的灰,抬头一看,这才发现金莲还在原地怔怔地盯着她,顿时觉出不对劲来:“妹子,怎么了?”
“没……没什么。”金莲猛地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只是白日的时候有人敲门敲了好几次,我问了又无人应答,有些害怕,这才把门插上了。”
“原来是这样。那人是谁妹子可看见了?若是什么鬼鬼祟祟的人,还是早日和官府报备的好。”
“这两日坊里安静的很,也没听街坊邻里说哪里遭了贼,所以应该不是什么贼人。”金莲不欲让他知晓,便将这件事模糊了过去,“该是哪家的孩子捣鬼,赶明儿我看见了再把他提溜回家去好好教训。”
这话说得巧,引得武大郎憨笑两声:“妹子有数便好。你若是害怕,我明日便在家一日,看看到底是何人。”
“大哥不必如此费心。大哥明日走后我便插上门,且看还有无人前来。要是再有,我再告诉大哥不迟。”
“行,那妹子自己在家小心些。”
武大郎不是个多心之人,便没有深究。两人自吃了饭收拾不提,只是自那日之后,王三郎便三天两头让人来给金莲送东西,弄得她不胜其烦。她虽次次将其拒之门外不加理睬,来人也未强行闯入,可街坊邻里又不瞎,时间久了也就知道王家三郎看上金莲这件事了。
一时间坊里的风言风语又起来了。有人嫉妒她得了王三郎的青眼,有人觉得她不知廉耻勾引男人,说早看出来她不是个安分的了,更有什么污言秽语十分不堪入耳。
都说三人成虎,那些和金莲平日相熟的人听了这些话也半信半疑起来,不大和她来往了。金莲眼见着一盆盆脏水往自己身上泼,真是有苦难言,身上纵然有千张嘴也说不清,只得日/日忍受着街坊异样的眼光。
可纵然艰难,金莲也没有顺了王三郎的心意。
这事仍是瞒着武大郎的。只是她不说,却也管不住别人的嘴。
这日武大郎在街上卖炊饼,中午在茶棚吃饭歇息的时候正好碰上隔着一条街的刘仲,平日唤作刘二哥的,便抬手打了声招呼:“二哥!”
那刘仲和武大郎年纪相仿,关系不错,一听见他声音便看了过来:“大郎!”
“二哥可吃过饭了?这大晌午的,出来办事儿?”
“老娘让我出来买匹布,说要扯新衣裳。”
刘仲走过来坐下,和武大郎攀谈起来。开始两人聊得还算投机,只是说着说着这刘仲忽的抬眼看了眼大郎,又瞧了瞧四周,神神秘秘地冲他挑了下眉:“大郎,你最近可有听说什么?”
武大郎刚干了一碗茶,又给自己倒了一碗:“听说什么?”
“哎哟我就知道也只有你还蒙在鼓里。”刘仲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我才知道你的眼睛有多毒,也亏得你没要了那妇人,不然这会儿有苦都没处说去。”
武大郎听得一头雾水:“你说的是哪个?”
“还能有谁,就住在你家那个呗。”
“你说我家妹子?”武大郎的脸色微变,“无缘无故的,你怎能凭空污人姑娘清白!”
“什么无缘无故,人家早就攀上城东王家啦!”刘仲添油加醋地将事情描绘了一遍,说那王三郎如何被金莲迷得神魂颠倒,又说那王家送来的东西多么珍贵,金莲又是如何千娇百媚地欲拒还迎,就跟亲眼见到似的,“兄弟奉劝你还是早点把这种祸害赶出家门,还省下一口饭。”
“放你的屁!你要再污蔑我妹子,我认得你,我这双拳头可认不得你!”
武大郎霍地站起来,气得脸都红了,指着他破口大骂:“亏你也是有媳妇闺女的人,说出话来竟这么难听!我妹子好好的在家,十天半个月都不出门一回,哪里会去招惹那王三郎?你莫再这样说,不然我可不饶你!”
“大郎,我这是不忍你被那女人当做耍子,怎的一片好心叫你丢在地上踩?”刘仲也站了起来,自以为苦口婆心地还在劝说,“这事儿街坊邻里早就议论多日了,只瞒着你一个。那王家家财万贯,你那妹子颜色又那样好,怎甘心落在这市井里头?她如今不走不过是吊着王三郎,抬几分身价罢了。过不了几日待时候到了,她一点头,定然一顶小轿就去王家了。到时候她穿金戴银,哪里还肯认你这个兄长?”
“你一句话也莫要再说了,不然连兄弟都做不得了!”
武大郎结了茶钱,挑起担子就要走,还听见刘仲在背后嚷嚷:“你要不信你回家问问不就都清楚了?”
武大郎听了刘二哥这一番话,平白受了一肚子气,也不卖饼了,立即气呼呼地往家走。金莲正在家打络子呢,见他大中午的突然回来了,愣了一下:“大哥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
不过年过节的,今天做的饼也不少,不应该卖得这么快啊。
“还不是那刘二哥,说了些难听的话。”
也不知是气得还是晒得,武大郎原本晒得黝黑的双颊染上了通红。他抹了把汗,气还没喘匀,只顾把担子放下就走到金莲面前,脸上露出罕见的肃然之色:“妹子,这些日子那城东王家是不是老来找你?”
金莲听他说前一句时就暗觉不好,此时更是心里“咯噔”一下,知道瞒不住了,于是点了头:“是,可是我……”
“妹子不必说,我晓得的。”
金莲本以为武大郎这样气势汹汹的回来是要质问自己的,谁知他一摆手,愤愤道:“那王三郎是什么名声,这县里谁人不知?他仗着家里有钱就这样逼迫你,真当这天底下没有王法了吗?妹子不用担心,我这就找他去!”
作者有话要说:武大郎:老实人也是有脾气的!
原著中的武大郎性格其实是有些懦弱的,本文写的可能不那么懦弱了(笑哭),嗯……大家就当是蝴蝶效应吧。毕竟武松那么讲义气重视兄长,武大郎也不能啥事儿都懦弱啊,总归应该是有共同的性格特点的。
另外最近试验真的很多每天都忙到半夜回来,所以只能尽力码字看看能不能攒个榜单出来~